3791年,銀河系,彭蘭特星,切爾徹西學院。
下午2點17分。
作爲全星系最好的綜合性學院,切爾徹西校內容納了近三十萬師生,託福於科學的課程安排,校內很少出現道路擁堵的情況。
今天校內道路意外的擁擠,人羣統一的行進方向更是令人感到詫異。
機甲競技場外人滿爲患。
人數過多致使安保系統開始運轉,激光在半空中拉出警戒線,兩米高的自動人形機械守在入口處,將後來者攔在場外。
無法入場的人只能大聲嘆氣,然後轉身回宿舍看直播。
在科技發達的今天,三維投影技術和現場觀看在視覺上已經沒有區別,但氣氛卻是截然不同的。
機甲競技場內,貴賓席只剩一兩張空位,普通觀衆席座無虛席。
貴賓們的討論聲被玻璃阻擋,普通觀衆席上,學生們興奮的交談聲直衝天際。
人們討論的對象是圓形競技場中央,蒙着銀灰色防塵布的機甲。
白色制服的是人文藝術系的學生,女學生的聲音裡滿是興奮與憧憬:“那就是驚蟄號?”
“對啊對啊,我們自主研發的機甲!”藍色制服,自然科學系的學生自豪的說道,“我認識的一個學長編輯了驚蟄號的部分程序呢!”
人文藝術系的女生睜大眼睛:“好厲害!”她繼而苦笑,“我做的外觀設計被完全否定了呢。”
自然科學系的男生笑着安慰她:“我編的程序也被完全否定了嘛,大家都一樣啊。”
他將視線投向場中的機甲,目光中的熱切幾乎能融化抗高溫的防塵布:“如果有一天我設計的程序能被用到智能機甲上,我大概做夢都會笑醒吧。”
他的身邊,穿着黑色制服的是機甲駕駛系的學生,他又興奮又是頹喪:“我大概只能在夢裡駕駛智能機甲了吧。”
人文藝術系的女生想安慰他,一時間卻沒想出安慰的話來。
大宇宙時代,機甲技師是最熱門職業,切爾徹西的機甲駕駛系在星系中是排的上號的,每年都有無數夢想成爲機甲技師的年輕人拼命想要考進來,真正能進入該系的是鳳毛麟角,而在鳳毛麟角中,仍存在着極大的實力差異。
只有最優秀的少數人,才能駕駛擁有人工智能的智能機甲,絕大多數學生在畢業後接觸到的,只能是半自動機甲。
大家是這麼形容半自動機甲和智能機甲的差異的——就像是二D畫面和三維投影的區別。
自然科學系的男生拍拍黑制服的肩膀:“在憑實力碰不到和耍手段摸一把裡你選哪個?”
機甲駕駛系聞聲一愣,心虛似的環顧四周看了圈,轉回頭一臉厭惡,壓低了聲音,話說得粗俗難聽:“你以爲我們機甲系的都喜歡去舔曹原屁股?”
自然科學系一揚眉:“所以你是顧景深派的?”
學生團體里拉幫結夥的事情總是免不了的。
顧景深和曹原都是機甲駕駛系四年級的學生,系內排名顧景深第一,曹原第三,按理說試駕驚蟄號的機會該給顧景深,但最終確定的人選卻是曹原。
試駕聽上去不算什麼,但因爲試駕的是驚蟄號,其中的意義就不一樣了。原因要從切爾徹西這所學校說起。
切爾徹西是綜合性學校,雖然前面冠着“最好的”的稱謂,但綜合大學不可能像軍校那樣將所有資源全部投注到機甲上,是以這所學校從建校到今天之前,都是沒有智能機甲的——一來是經費不夠買不起,二來是智能機甲供不應求,總是優先供應軍校。
曾經,切爾徹西的原名是帝國切爾徹西綜合性學院,被冠以這樣的名稱,顯然該校建立之時還是久遠的帝制時代。現在銀河系中已經沒有任何一個角落存在帝制,學校才勉爲其難地去掉了校名中的帝國二字。
排名第一,年代悠久的學院居然沒有一架智能機甲?
切爾徹西的某任校長十分不滿,既然買不到那就自己造!
經過幾十年的努力,驚蟄號終於完工,模擬數據好得出乎意料。竟然能和銀河系中屈指可數的幾臺高端智能機甲相媲美!
別忘了這可是第一臺由學院製造的機甲,就算是模擬數據,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足夠讓各界震動。
幾代師生的努力終於獲得成功,切爾徹西沉浸在興奮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過來,驚蟄號的試駕就像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的第一步,意義非凡。
在驚蟄號沒完工的時候,關於試駕員的討論就開始了,有人提議讓現在在軍政方面有傑出成就的機甲系畢業生試駕,也有人提議邀請星系知名機甲技師來試駕。
但最終,一開始呼聲最高的這兩個提議都被否定了,校方決定讓在校生試駕,原因無他——這是切爾徹西的榮耀,自然要由不摻雜任何其他因素,完完全全的切爾徹西人來試駕!講師說白了是工作人員,學生卻是切爾徹西的未來,試駕的機會當然要給後者。
試駕機會面向全校開放,但大家心裡其實都有數,能競爭上機的也就那麼幾個人。人文藝術和自然科學兩系的學生根本沒摸過機甲,連報名都沒報。機甲駕駛系的雖然全員都報了名,但低年級的清楚自己比不過高年級,高年級的也都明白,能入選的只有那幾個牛人。
競爭上崗當然要進行比試,比試結果和年級排名基本沒差,前三還是那個前三——
顧景深,李維,曹原。
李維和顧景深是鐵哥們好基友,競爭過程中針鋒相對,出了結果證明自己技不如人,笑笑依然和顧景深勾肩搭背。
曹原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是富家子,還是個憑自己實力考進切爾徹西的富家子。有錢,聰明,且長得帥,他從小到大都是被巴結的對象,這樣的人難免心高氣傲。在進切爾徹西之前他始終是第一,現在頭上壓着兩個人心裡不爽,有時候說話難免陰陽怪氣。偏偏李維家境貧寒,是拿着獎學金才能繼續讀書的那類人,曹原的目中無人激起了他的仇富心理,窮人家的孩子和三教九流都打過交道,嘴皮子利索,常常把曹原氣得哆嗦,但一句話都沒得說。
年級第二和第三關係惡劣。年級第一雖然擺着張勸架的臉,但偏心偏得十分明顯,顧景深是站在李維這一邊的。
曹原的脾氣說好聽點是直爽,說直接點就是暴躁,顧景深的性格和他南轅北轍,根本談不到一塊兒去。再者雖然年級第一性格溫和,但也不是沒脾氣,老是被曹原用話刺,怎麼可能還和他去擺張笑臉。
不知是有人攛掇,還是一根筋搭錯,亦或是有想要巴結曹原的人在背後運作。試駕的機會沒有給第一,而是給了第三。
校方給出的解釋十分含糊:“成績不能代表一切,等試駕的那天,你們就會知道我們爲什麼選擇曹原了。”
還賣了個關子。
試駕的這一天李維沒課,一大早就來佔座,幸運的佔到了最前排的位置。他的周圍聚着一幫相熟的同學,談談笑笑好不熱鬧,把略長的頭髮在腦後紮了個小辮的男生身邊的一張座位是空着的,不用想,肯定是給顧景深留的。
“不好意思,讓一讓。”
在嘈雜的聲音中,李維敏銳的捕捉到了顧景深的聲音。
年級第二聞聲回頭,擡手招呼朋友:“這裡!”
顧景深揚手迴應。
年級第一揚手一笑,周圍不少姑娘看直了眼。
年輕人長得很不錯,顧景深皮膚白皙,五官端正,嘴角總是帶着三分笑意,眼睛彎彎的是討人喜歡的面相。他個子高挑,身形瘦削不羸弱,穿着制服一擡手,陽光的味道撲面而來。
“課上完了?”李維拋給他一瓶水。
顧景深在李維身邊坐下,一邊擰開瓶蓋,一邊說:“上完了。李維維你該剪頭髮了。”
李維:“……誰是維維,你才維維!老子沒錢,剪不起頭髮!”
顧景深一笑:“不剪就不剪,還能假裝下文人。鬧什麼彆扭呢——”他稱李維爲,“維維。”
李維磨牙:“要是讓暗戀你的妹子知道你在私底下是這副德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心碎。”
“知道我這副德行的人多去了,”顧景深不以爲意,“所以我纔沒有女朋友啊,都惡名遠播了。”
李維:“呵呵。”
他果斷的換了個話題,臉上的表情也果斷的換了一種:“讓我們好好瞧瞧,曹原在他勉強能過眼的成績之外,還有什麼讓人驚豔的。”
把年級第三說成勉強能過眼,看不慣的心態明晃晃的放了出來。不過至少沒說成“一無是處”,李維同學到底還算是公平公正的。
人文藝術系某個不正經的老學究對李維評價是:“妙人。”
李維想要看曹原的驚豔點,一時半會兒還看不到。這是驚蟄號的初次亮相,校長,研究室主任,三大系系主任,都要發表一番講話,彙報工作,在互相吹捧與稱讚中表達一下自己的重要性,刷刷存在感。
好容易等到講話結束,昏昏欲睡的李維被顧景深捅了一把:“睜眼,揭幕了。”
揭幕一詞用在這裡並不是太合適,但李維一秒明白了意思,一雙眼睛噌一下亮了。
校長和各發言人一起握着根帶子,輕輕一扯——巨大的銀灰色防塵布順着機甲曲線,水一般滑下。
驚蟄號終於露出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