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與煩心事
四個男人回家時竟然門口齊齊碰到了,這種場景不亞於地球碰火星的機率。
劉丹陽,宋家顏,陸東來三人淡淡一笑,相互之間還聊幾句,有時候還一起抽根菸再進去,只有那個小的,陸西爲小爺,誰都不大愛搭理,他還記仇哩,直接往院裡走。
三個大的也不計較,基本上都讓着他,年齡在那裡,地位在那裡(沒辦法,四個孩子最喜歡陸西爲),情份在那裡(毛小樸只敢欺負他,其他三個熱切希望被欺負),所以常常陸西爲有意無意的挑撥他們都一笑了之。
三人走到門口,居然發現陸西爲沒有進去,懶洋洋地倚靠在門邊一動不動,咧着嘴笑得起勁。劉丹陽首先將頭探進去一望,慢慢地,嘴角勾起來,一臉愉悅之色。宋家顏也探過身子一看,眼睛睜大,喜逐顏開。陸東來覺得奇怪,走進門裡,頓時被屋裡一付和諧逗樂了。
屋裡,牆上的大電視裡放着動物世界,一條大白鯊在水裡捕食。離電視三米遠的地方擺着一張長沙發,沙發最裡面坐着媽媽毛小樸,媽媽旁邊是老大初七,初七旁邊依次是老二初九,老三十五,老四初一,初一旁邊蹲着灰灰。十隻眼睛聚精會神地盯着前面的屏幕,還有兩隻狗眼睛微微前傾,盯着毛小樸手裡的零食袋子。
毛小樸眼睛不回,手從袋子裡摸了一把薯片,往嘴裡送,順手將袋遞給初七,初七身子沒動,接過袋子摸了一把,順手遞給初九,初九摸一把遞給十五,十五摸一把遞給初一。初一扒拉着袋子,將最後一片薯片吃完,順手將袋子往旁邊一放,灰灰用口接到了,兩隻前爪翻了翻,空的,咬着袋子送到桌子旁邊的垃圾桶裡。
母子五人像五隻老鼠,嚼得吱吱有聲,突然熒屏上傳來一聲巨響,大白鯊張開大口,咬住了一隻肥大的海豹,頓時水色變紅。電視機前的五個人不約而同睜大了眼睛,五張張開的嘴,可以塞下大小不同的蛋蛋。
初九和初一後知後覺,尖叫起來,身子向同一方向歪去,尋找依靠。傳來初七和十五的聲音,
初七:“初九不怕,哥哥在呢。”
十五:“初一,你壓到我的手了!”
門口的四個男人都笑出聲來,初七和十五立即站起,向四雙伸開的手奔去,三雙手空的,只有陸西爲的手抱了個滿懷,左邊初九,右邊初一。
陸西爲笑得燦爛,左右各啵一個,抱起來向媽媽走去。三雙空手的主人相視訕訕一笑,摸摸鼻子,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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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男人從來不打孩子,將孩子們一個勁往死裡寵,但毛小樸有時候實是被孩子們搞毛了,氣得一手抓過孩子,啪啪啪就在孩子屁股上幾巴掌,打得孩子們呼天搶地,男人們聽在耳朵裡心驚肉跳,心疼得不得了,又不敢上前勸阻,怕惹火上身,誰讓他們把孩子寵成那個德性呢。
四個孩子,老大和老三很乖巧很安靜,所以一般沒有被媽媽的手掌拍過屁屁,被打的是兩位千金,這兩位千金,大的那個是個小霸王,小的那個是個小騙子,讓毛小樸頭痛到不行。
大的那個被打了不哭,但慘叫聲比誰都大,小的那個被打了只哭不叫,那眼淚汪汪,一個勁地流啊,是個人都看不下去。
男人們小心肝顫顫的,想去搶那小的,看見毛小樸擺着一付老茶壺的架式,最終沒敢上去,陸夫人小心肝顫顫的,受不了了,衝上去抱住孩子大哭,小心肝小乖乖小肉肉叫個不停。看見孩子嫩嫩的屁屁紅了,心裡更加疼,指着毛小樸喊,“你怎麼能打孩子,你這是不對的,你得改,得改。”
一旁沒有捱打的老二像只鸚鵡,跟着陸夫人喊,“對,你這是不對的,得改,是改。”
毛小樸一愣,“我怎麼不對了?我又沒拋棄她們?”
在她的心中,拋棄有罪咧,像她這樣打孩子有什麼錯?孩子不聽話,就得教育。
可這話聽在陸夫人耳裡,落在陸夫人心裡,不是滋味啊,絕對不是滋味!心裡有愧撒,她就是拋棄自己女兒那有錯的一個!難道她知道了?她故意驚言睬語?陸夫人眼睛瞄向幾個男人。男人們相當有默契的搖頭,沒有,我沒有說。
陸夫人心虛了,喪氣了,她沒有底氣擋在孩子面前啊。最後捂着臉嗚嗚地哭。
毛小樸心想,我又沒打你,你哭什麼。
初一見奶奶哭得傷心,她的眼淚流得更洶涌了,怎麼啊,連奶奶都擋不住了,還怎麼將行騙進行到底啊。
甚憂。
初九更憂,最近考試太不順利了,老師最討厭,總讓家長簽字,偏偏毛小樸要將孩子一手抓,所有的試卷她要過目,爸爸簽了她還得籤。
爸爸那關好過,拿起筆刷刷刷簽了,還贈送一個親親的吻,媽媽這關就難了,拿起筆刷刷簽了,屁屁上絕對要贈送幾巴掌。
初九看着試卷上的蛋蛋發愁,十五幫姐姐出注意,“你將試卷放到桌子上,人不要在她面前。”
初九搖頭,“我試過了,可媽媽一直沒有發現。”
初一也來幫姐姐,“你可以在上面壓一塊錢,媽媽喜歡錢。”
初九眼睛亮了,這個可行。
哪知十五搖頭了,“一塊少了,媽媽纔不看。”
“那就壓二塊。”初九小牙齒一咬,捨出去了。
“壓五塊吧,這樣保險些。”
“我統共只有五塊呀。”初九哭喪着臉。
於是毛小樸看見了桌子上有五塊錢,錢下面有一張零蛋的試卷,在錢和試拘間有一張小紙條,上面歪歪斜斜地寫着初九的親筆題詞:
媽媽,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爲了吸引你的注意,你一定要還我。試卷簽完字後還我。
毛小樸將試卷仔細地檢查一遍,在上面簽上名,將錢放進口袋。
晚上初九見媽媽簽了字,興高採列地讓媽媽還錢。
毛小樸挺乾脆,“一元一巴掌。”
初九終於哭了,“媽媽是無賴,騙我的私房錢。”
初一笑了,家裡終於出了一個更大的大騙子了。
初九不能找媽媽算賬,轉頭去找出這個餿主意的十五算賬。十五這個臭皮匠,爲了不被姐姐欺負,出了第二個餿主意,讓人代簽。初九眼睛一亮,這主意不錯,可是,找誰代簽了,三個孩子六隻眼睛齊齊看着正在做作業的哥哥初七。
初七不能拒絕那三雙可憐的眼睛,對着毛小樸上長下齊的字練了一天後,提筆上陣了,毛小樸三字,被他簽得天衣無逢,無一點破綻。倒是初七覺得這種做法不好,對妹妹提出要求,以後每籤一次,她的分數必須多十分,初九對媽媽的鐵沙掌心有餘悸,所以她和哥哥簽下了第一個平等條約。
倒是毛小樸後知後覺,怎麼初九現在不讓她簽字了?不考試了嗎?難道教育改革了?
宋家顏知道此事後大笑,拿起初七寫的毛小樸三字,果然虎父無犬子,想當年勇,他也是憑自己臨摹的這三字從陸家兄弟手裡偷走了毛小樸,造成今日之姻緣。沒想到如今孩子們也被逼上梁山了。
哎呀,都是好漢,都是好漢。
-----煩心事-----
四個孩子慢慢長大。
老大劉滄海,小名初七。
老二宋子衿,小名初九。
老三陸離,小名十五。
老四陸虹霓,小名初一。
初七很有大哥風範,小小年紀,穩重大氣,幫着媽媽照顧弟弟妹妹很有一套,初九伶俐活潑,作爲姐姐,她也是很有氣勢的,拳頭很大。十五清麗沉靜,像個小王子,淡定貴氣。初一嬌貴歡喜,精靈鬼怪,四個孩子四個寶,一家歡樂,另一人愁,誰愁?媽媽毛小樸。
毛小樸總認爲自己是個操心的命(也不怕天打雷劈),憑什麼孩子成績差了,爸爸不急,孩子打架了,爸爸不急,孩子晚歸了,爸爸不急,孩子成泥猴子了,爸爸不急,孩子不聽話了,爸爸不急,全是她一人着急呢?
看她如此糾結,她的男人們又心疼了,一個個來順毛撫摸。
劉丹陽牽着毛小樸的手坐到沙發上,“毛毛,你擔心什麼呢,來,告訴我。”
毛小樸秀氣的眉毛打成了結,一付愁得不得了的樣子,“初七這次段考成績倒數第三,他上學期是前三的。”
其實毛小樸糾結的不是初七的成績,而是這次段考因爲初七成績懸殊太大,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當着全體家長的面批評了初七的家長,忽視孩子,忽視教育,期望其他家長和同學要以此爲戒,不可步其後塵。
毛小樸面對家長無動於衷,可以面對那麼多初七的同學,突然羞澀了,我,我是不是給我家初七丟臉了?以後初七怎麼過啊?
當四個孩子的媽了,還是這麼搞不清白!
劉丹陽笑了,多大一筆事!
“不要緊,成績不能說明問題,再說,不是還有倒數第一的嗎?我家初七沒墊底呢。”倒數第一的孩子,也是人家媽媽生的,都像她那樣,還不愁死去?
毛小樸秀眉不展,沒有墊底很光榮嗎?“那以後開家長會你去。”喲,知道丟人!
劉丹陽點點頭,親親她苦瓜似的一張臉,“這樣,前三,你去,後三,我去。”
榮譽是媽媽的,恥辱爸爸受着。
宋家顏摟着毛小樸的腰,臉從背後貼上去,“毛毛,這些天你怎麼了?孩子們惹你了?”
毛小樸指指桌子上的手機:“初九班主任今天打電話來了。”
“乖,給我說說,老師說什麼了?”不就是一個告狀的電話嘛,瞧把她家毛毛急成什麼樣了。
毛小樸口氣很不好,火冒冒的樣子,“初九又和同學打架了。”一個又字,可見初九打架之頻率。
宋家顏笑了,果然,大凡初九班主任打電話來,基本就是這事。
“輸了?”
毛小樸搖頭,“沒有。”初九打架極少打輸,告狀的電話就是把誰打哭了,又把誰打哭了。
“哭了?”
還是搖頭,“沒有。”初九打架不管輸贏,從來不哭。
宋家顏鬆了口氣,輕言細語地安慰這個操心過度的媽媽,“毛毛乖,不要着急,小打小鬧長精神,不要緊。”
毛小樸確實着急,“男孩子打打架就算了,可女孩子老打架像什麼樣?你看她哪天不是一身泥回來,混得像只猴子,沒個女孩樣。”
宋家顏恨不得把她臉上的愁容全部抹去,極力勸解,“小時候打架不分男孩女孩,大了就不打了,相信我。”
“我把你的電話號碼給老師了,以後初九再惹事,找你。”
宋家顏樂了,這樣好,這樣好,“好,我閨女的身手真棒好,被投訴的一般都是贏家。”
孩子打架不要緊,關鍵是要打贏。
陸東來看了半天,毛毛就半天眉頭不展,將手中的工作報表放下,走過去溫聲道,“毛毛,什麼事煩呢?”
毛小樸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來,主要是不知道如何說。
陸東來眼眸一閃,她還有多大的心事?“乖,說出來,我給你想辦法。”聲音更柔了,開始哄。
毛小樸糾結了半天:“你,叛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沒叛逆過,從小到大按我的計劃進行。”絕對真話,陸東來一路走來,一步一個腳印,全在掌控之中,就是當初追求這個二愣子的時候出現了諸多不確實因素,導致誤差,毀了一世英名,還好他又扭過來了,如今老婆孩子他,挺好。
毛小樸奇怪,“你怎麼沒長歪?”
陸東來好笑,“你覺得誰歪了?”
“今天十五爸爸要教他書法,老爺子指着行書隸書楷書篆書,讓他選一種學習,十五全不學,眼睛瞄到了草書。”
原來是這個,心裡鬆了口氣,“草書也是書法的一種,可以學。”
毛小樸不滿意當爸的語氣太輕鬆,說出她心中最子在顧慮,“十五要狂草。”
說罷起身從書房拿出一些字來,放到陸東來面前。陸東來撫額而笑,果然是,狂草,沒一個認識,筆劃像風吹雨打,像劍戳刀割,像貓扯狗啃。
毛小樸手指指絕世書法,“你看怎麼辦?”
陸東來從背後抱住毛毛的身子,臉挨着她光滑的頭髮,好言相慰,“其實,那些大師的狂草很多人也一個字不認識,不過沒人敢說出來。”
毛小樸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真是這樣?
陸東來一本正經,“這些我們收好,將來十五成名了,這些能買好多錢。”大師們的初期作品價格非凡,當然,前提必須是大師。
一聽成名之後能買很多錢,毛小樸眼睛蹭蹭蹭,光度驟升,“真的?”又驚又喜。
陸東來無比認真,“騙你是小狗。”心裡笑死了,就知道她一提錢重點就轉移了,可愛的錢串子啊。
成名之後,早期作品都是寶,不論狂,還是草。
哐噹一聲,毛小樸的臥室門被推開,陸西爲像一隻蝴蝶撲過來,抱住毛小樸,求包養,求收藏,“大嬸,我要親親。”
毛小樸皺眉,一雙手將他往外推,“走開,別煩我。”她心事沉重着呢。
陸西爲苦着臉,繼續買萌,“我很乖的,不鬧緋聞,一心賺錢,求大嬸親親。”
毛小樸臉上有了一絲笑,可表情還是無奈,似是天大的事壓在心頭,美男打滾買萌都無效,“走開啦,有時間多教教初一。”
一提女兒,陸西爲光彩大添,“我閨女被她媽媽教得世界第一好,當然,爸爸也很有功勞的。”
毛小樸一批手指戳戳陸西爲的額頭,“初一怎麼看見別人有好東西就粘上去,是你教的?”
“冤枉,我教初一不要別人的東西。”這麼掉價的事他陸小爺怎麼做得出來。
毛小樸纔不信,這根本就是個小混蛋,繼續盤問,像老孃審兒子,“你是怎麼教的?”
偏偏陸西爲表現得真像兒子,一五一十地招,“我說初一,你看見別人東西要是喜歡,千萬不要找人家要,只是讚美就好了。”
這樣也行?毛小樸恍然,“難怪,看你將女兒教成什麼樣了,簡直成了個小土匪。”
陸西爲不樂意了,“我閨女怎麼啦?誰說我閨女是土匪?交人出來。”
“她前幾天看見樂奶奶手上的翡翠手鐲,一個勁說,奶奶,這圈圈好漂亮啊,這圈圈真漂亮啊,這圈圈太漂亮了。樂奶奶就將手鐲取下來送她了。”
“我閨女真了不起,你也看到了,她沒找人要,是人自動送的。”真有她爸之風範啊,不愧是他的寶貝。
毛小樸繼續控訴小女兒“罪行”,“昨天看見宋家齊手指上戴着個寶石戒指,連續說,這石頭好漂亮,還發光呢,原來還有這麼漂亮的石頭。”
陸西爲一拍手,翹起了大拇指,佩服得不得了,“我閨女太有水平了!”
“宋家齊就取下來給她玩,她卻將兩個手指塞到戒指裡去,說是取不出來了,一取就哭,宋家齊只好將戒指送她了,他一走,戒指就可以取出來。”
“初一是我的偶像!高哇,忒牛了!”陸西爲太激動太興奮了,也不管毛毛答應不答應,撲上去親上去了。
讚美是索取的最高境界,是高尚,是美德,比索取更有力量。
(鞠躬,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