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南宮芸笑着叫了聲。
大夫人身子微微一動,生怕南宮芸再耍什麼花樣,與她保持着一定的疏離,皮笑肉不笑道:“你回來就好。”
南宮芸用餘光掃了一眼端坐的南宮逸峰,滿含歉意地看着大夫人:“芸兒見母親眸底青黑,面色憔悴,隱約有了幾根華髮,都是芸兒不好,讓母親擔憂了。”
大夫人立刻觸電般地摸向自己的臉頰及鬢角,恨不能現在就衝回去仔細照下鏡子。
潘氏笑意盈盈,不陰不陽道:“可不是嗎?二小姐失蹤了,不知道大嫂有多着急呢,這一夜憂心憂慮的都近蒼老了十歲呢,好在你回來了,否則還不知大嫂會不會一夜白頭呢,你既是回來了,那我也安心了,就先回去了。”
大夫人看着潘氏嫋娜着離開的倩影,想到南宮逸峰在前幾日又有了新寵,眉角抽動,心中更加抑鬱,只恨不能用針縫了那潘氏的嘴巴。
“芸兒不孝,讓母親擔憂了,那母親就早點去歇着吧。”南宮芸強忍着心底的笑意,關切地看着大夫人道。
大夫人掃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老夫人和丞相,瞬間微紅了眼眶:“你被賊人抓去了這麼久,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你只說出來,母親一定爲你做主。”
話落,似無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南宮芸,像是恨不得她多受些委屈才好。
南宮芸心中冷笑,她一個十一歲還沒長開的小丫頭,能受什麼委屈?旋即道:“芸兒沒受委屈,只是從山崖上滾了下去,崴了腳罷了,芸兒知道,母親杞人憂天只是因太過擔心罷了。”
大夫人面色一僵,有些訕然道:“你沒事就好,待會讓林大夫給你仔細瞧瞧。”
南宮逸峰安慰了南宮芸幾句後,便和大夫人一起離開了。
南宮芸看着老夫人眉角掩映的倦色,上前一步:“祖母,我沒事了,您趕緊去休息吧。”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南宮芸一眼,輕微頷首:“你也好生休息。”
聽雲軒。
林大夫給南宮芸處理好所有傷口後便離開了,南宮芸把身子浸浴在放了藥粉的溫水中,微微閉目。
依云爲南宮芸梳洗着黑亮的青絲:“小姐,大夫人一計不成,會再生一計,您要當心。”
“你說,她究竟因何要買通賊人抓我?”清靈的聲音似氤氳了水霧般,嫋嫋中略帶了一抹慵散。
依雲的動作微頓:“小姐若是與那賊人待了一夜,只怕大夫人會拿小姐的清譽說事,用以要挾小姐以後都要聽她的。”
剛開始,南宮芸也是這般認爲,即便南宮芸尚且年幼,出了這事也還是會對名譽造成影響,更會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只是,現在南宮芸卻隱隱覺得大夫人的目的沒有這麼簡單……
南宮芸此次再度受傷,非但沒有讓衆人消除她是煞星的念頭,反而更讓人認爲這是她做煞的報應。
“小姐,不該這麼縱容她們了,你瞧,愈加無法無天了呢。”透過窗戶,依雲看着不遠處堆紮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幾個丫鬟,還都是這聽雲軒的。
南
宮芸掀了下眼皮子,翻書的動作並未有絲毫的停滯:“她們是誰調來的?”
“本都是大夫人院子裡的粗使丫頭,到了咱們院子裡,自然是提升爲了三等丫鬟。”依雲語氣不善道。
依雲向來性子沉穩,像今日這般喜怒形於色倒還是頭一回,看來那些個丫鬟確實過分了。
“先帝二十三年,有次洛陽鬧蝗災,洛陽和皇都只兩個城市之隔,可是皇糧近一個月才抵達洛陽,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南宮芸突然開口問道。
依雲看南宮芸絲毫不在乎被別人誣衊之事,心中抑鬱,只是深知南宮芸絕不會提無意義之事,繼而神思道:“應該是貪官污吏從中作梗吧。”
南宮芸不置可否,只繼續道:“這便是帝王的心思,若是皇糧發早了,衆人非但不會感激,許還會嫌棄皇糧發少了,若是皇糧發晚了,自然也就不能完美地解決蝗災之事了,但是等到百姓即將殞命之時發放,那麼皇上可就成了他們的救命恩人,百姓不光會對皇上感恩戴德,更是會心甘情願地效忠皇上。”
依雲眸光一頓,看着南宮芸瑩白如玉的臉頰上隱約有浮光流轉,清細的絨毛在光暈下更顯熠熠,南宮芸雖沒有南宮芙的嫵媚,甚至連南宮盈的嬌俏也無,可是就這麼一張清麗的面孔此刻卻如同夜空的流星般,讓人不忍移目。
依雲一直以爲她已經很瞭解南宮芸了,可是今日她才發現,南宮芸這個外人口中的煞星本身就是一個迷。
更爲重要的是,依雲第一次瞭解了南宮芸的抱負,自然,這也是南宮芸故意透露給依雲的。
依雲斂去眸中的驚異:“小姐,你的意思是讓她們心甘情願地離開聽雲軒嗎?”
“當然,我可是煞星。”南宮芸一字一頓道,她知道依雲聰慧,一點就透。
果然,依雲恍然頷首:“奴婢知道如何做了。”
就在依雲以爲南宮芸不會再開口時,南宮芸合上了書籍,望着還在交頭接耳的丫鬟,或者說,透過她們,在望着未知處。
“你說,若是百姓知道了皇上的用意,還會心甘情願地效忠他嗎?”
依雲眸光一滯,垂眸道:“恕奴婢愚鈍。”
“她們本就只是粗使丫鬟,再無功返回,若是讓她們知道了大夫人對她們存了必殺之心,你說,她們還會爲大夫人做事嗎?”
依雲略有懵懂:“奴婢不知小姐爲何會對那些粗使丫鬟如此用心。”
南宮芸見依雲依舊抓不住重點,深知是她心裡根深蒂固的尊卑意識在作祟,縱然是一個一等丫鬟也對粗使丫鬟存有蔑視,更何況是一個主子。
南宮芸今世再不會與人爲善,自然更不會去同情那些本就對她心存不滿之人,只是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生下來就是有用處的,而恰到好處的利用,往往能事半功倍,而她們與其無緣無故死在大夫人的泄憤裡,不如與南宮芸互惠互利。
“依雲,阻礙你攀上頂峰的往往不是高山險阻,而是你鞋子裡的沙礫。”
依雲看着被秋瑾訓斥,一鬨而散的丫鬟們,恍然道:“小姐的教導讓奴婢
醍醐灌頂,奴婢自當謹記,那小姐的意思是讓她們反被我們所用嗎?”
南宮芸脣角含了笑意,她還是喜歡和聰明人說話:“這件事情要做的乾淨漂亮,就要你多費些心思了。”
“是,奴婢自會竭盡全力。”
“顧媽媽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顧媽媽只是在老夫人那裡多提了幾句鼻菸壺的事情。”
南宮芸勾了勾脣角,當那個把鼻菸壺放在老夫人的院子裡,試圖讓老夫人想起南宮芸是剋星之人一定沒有想到,她這招可以變成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因爲聽聞南宮芸出生不久後老丞相便去世了,老丞相對早產的南宮芸很是憐愛,老夫人本來也是愛屋及烏,更何況南宮芸還是她的親孫女,但是南宮芸出生後,她的生母亡故,緊接着老丞相也去世了,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南宮芸自然成了剋星,從此以後老夫人也對南宮芸不管不問了。
而現在,只怕老夫人早就從南宮芸剋死了老丞相的謠言中走了出來吧。
南宮芸淡然開口:“祖母讓我安心在府中修養,再勿出府,明日你只央人去接了素兒回來吧。”
翌日,日落前夕,一輛簡易的青燈馬車向郊外駛去。
坐在凳子上的素兒一直向外探着身子,不時地張望着。
夜染澈看了下天色:“她會不會有什麼事耽擱了?”
“不會的,小姐一向說到做到。”
終於,依雲來到了南宮芸所說的地方,看着眼前美的空靈的男子,不覺神色一頓,上前盈盈行禮道:“小姐有事不能前來,特讓奴婢前來拜謝公子救命之恩。”
話落,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遞給了夜染澈。
那晚夜染澈跟蹤南宮芸見有馬車將其接走後,就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此時見一舉一動皆透露着大家風範的依雲,更知南宮芸不是一般的小家碧玉。
夜染澈並未去接那些金子:“救人不過是醫者本職,姑娘不必客氣。”
依雲似是早就料到了夜染澈不會要那些金子,旋即從袖中摸出另外一個深紫色的錢袋:“小姐說,你若是不要錢財,就讓奴婢把這個交與你。”
夜染澈看着衆人離開的身影,打開錢袋,看着手工精緻的木雕,儼然是自己的模樣,不覺輕笑出聲,這個小丫頭確實有幾分趣味,這木雕不過是告訴夜染澈,南宮芸不會忘記他的救命之恩,日後定會相報。
南宮芸之前沒讓素兒與自己一起回來,一是因素兒傷勢過重,不易移動,二來今日讓依雲親自前來見下她們的救命恩人,也好向老夫人如實回稟,免得被有心人巧言令色地給玷污了自己清白去。
依雲做事不可謂不雷厲風行,短短數日便將多數釘子拔出扔了回去。
當然,秋瑾和杜媽媽還留在聽雲軒,一是因爲她們還沒犯錯,南宮芸沒有譴回她們的理由,二是她們還沒發揮最大的用處,南宮芸還需要她們的反噬。
星輝苑。
大夫人盛怒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丫鬟,猛地把琉璃茶盞揮落在地:“你們這些蠢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