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張楚楚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然後在兩天後,有人找上了張楚楚,張楚楚不知道這些人是屬於什麼部門的,但是隻知道他們將張楚楚的這趟雲南之行問了無數遍,問到張楚楚要不是摸着自己的腕間的鐲子,都會覺得這是一場夢。
她將所有,從一開始的被拿着開石機恐嚇,到親眼看着陳康殺了兩個人,再到華雲深送自己出來,所有的一切,張楚楚努力的回想,一點細節不拉下的全說了出來。
張楚楚沒有別的想法,只想着,自己說的越詳細,是不是就會對華雲深的幫助越大?
只是一個月之後,張楚楚突然的接到了李高軒的電話,讓她去華雲深的房子一下。這對張楚楚來說,有些忐忑,她總是有一種預感,會不會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但是張楚楚還是去了,要是沒什麼事情發生的話,張楚楚就打算去給華雲深收拾一下屋子去。
可是女人的自覺有時候還是很準確的。就在張楚楚到了屋子裡,簡單了收拾了一下,想要問問李高軒爲什麼還沒來的時候,李高軒登門了,不止是李高軒,李高軒的身後還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手捧了一個盒子。
張楚楚幾乎站不住了。她的心砰砰砰的跳動起來,勉強的扯出了一個笑容來,“是雲深回不來了嗎?”
李高軒的面容有些扭曲,現在的他很想哭,但是華雲深之前說過的,要是他死了,自己去送遺書的時候,不能哭,不然也會惹的張楚楚一起哭的。“雲深殉職了。”
只是沒想到的是,張楚楚在聽到李高軒的這句雲深殉職了,並沒有多大的悲傷,反而笑了笑,但是又覺得這好像不對,就將笑容給收了起來。“真的是他嗎?”
“已經做過DNA比對了,是他。”
“他死在了哪一天?”
“不好推斷,十多天前發現的遺體,可是遺體都已經爛了,法醫推斷應該是在四月十五號左右。”
四月十五號那天,是張楚楚坐着火車離開雲南省的日子。
李高軒將那個盒子遞給了張楚楚,“這裡面是雲深每次出任務前寫的遺書,其中有三封,是寫給你的,我給放在了最上面。”
此刻窗明几淨,張楚楚站在客廳的中央,沒哭也沒笑。她好像並不是特別的傷心,大概是因爲和華雲深的相識從一開始就是註定了是悲劇的。
他們兩個剛認識的時候華雲深就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做了太多的鋪墊,等到這一刻真的來臨的時候,張楚楚倒是不怎麼傷心了。“好,雲深給我說過,他隨時都有可能不回來,所以我並不傷心。”
“你們把東西給我,走吧。”
李高軒能看得出來,張楚楚面上是說着不傷心,但是實際上還是傷心的。可是現在太多寬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即使說出來又有什麼用處呢。
沒用的。
“那,嫂子,您節哀。”
張楚楚點了點頭,然後關上了門。
那個盒子裡放着十多封遺書呢,只有最上面的三封是給自己的。
第一封,是張楚楚和華雲深剛剛領證,然後華雲深就出任務的時候寫的。
張楚楚,當你看到這封遺書的時候,我人應該已經不在了。這話說出來好像是有點老套,但是又不得不說。此刻我正在萬米高空,等會會緊急迫降,手機也會被收走。我們纔剛剛領證,我就突然走了,雖然說我們兩個沒什麼感情,但是這樣做好像還是沒什麼道德。
在這裡,我只好說一句對不起了。還有,你的嘴角很軟和,這是我第一次親女孩子,很高興能親到你。你站在醫院大樹下的樣子也很好看。我死後的財產如何處置都放在了盒子的最下面,你到時候直接看着辦就行。
這是第一封遺書,至於華雲深說的能親到自己,應該就是當初自己去還那些首飾的時候,當着譚月清的面親的。
看完第一份遺書,張楚楚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最後還是拿起了第二封遺書。
張楚楚,這是第二封遺書了,不好意思,是在半夜走的。你早上醒來沒看到我,不知道會不會有點傷心呢,但是沒關係,我不值得你傷心的,你可以起來起小區門口買一個煎餅果子,他家的煎餅果子實在是太好吃了,你一定記得多放個雞蛋。
還有就是你可以早起一會,去晨跑。要多鍛鍊身體啊,這樣才能活得長久一點。對了給你說個秘密,是猜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是在王清家小區的門口?其實不是的,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醫院門口,那個時候的你,十分可憐,穿着藍色碎花的裙子,坐在花壇邊沿上,拿着一堆報告單,哭的還挺好看的。其實那天我也很傷心,遠遠的看到你在哭,才能自嘲一句,原來還有人比我還要傷心。
這也是我能在咖啡館中說出,你家中應該是有人身體不好的原因,只是沒想到我還給蒙對了。所以,沒想到吧,我早就見過你了。因此在第二次遇到你的時候,我在想,這是不是就是上天註定的。雖然我不大信來生。
還有就是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你來做,這樣看來,好像有些不大好,我死了之後,我的後事就一切從簡就行。記住,別哭。
第三封遺書稍微的長一點。但是好像也沒長到哪裡去。
開篇也是上來就是道歉,這讓張楚楚不禁笑出了聲音,在雲南的時候,華雲深是多狠的一個人啊,動不動的就拿着槍指着別人,又或者是被別人指着,到了這裡就要一直道歉了。
對不起,現在的我在動盪的車廂中,所以筆跡有些混亂,你可能要費心去辨認一下了。楚楚,我知道你會生氣我自作主張的幫你辦一些事情,尤其是給了徐興生這麼多的錢,我知道這些錢我要是拿去捐出去,你可能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反而是覺得是在做好事,但是這些錢給了徐興生你就覺得糟蹋了,可惜了。
但是我不是這樣想的,我這個人從小沒什麼親人,就是有那也是一表三千里,不知道有多遠了。他們那些人,和我生疏到連我上沒上大學都不知道,估計也只會在知道了我留下了大筆遺產的時候過來認親。這樣的親人,在我幼年時期並沒有好好的照拂我,自然我也不想將錢留給他們。
看到這裡,我想你還是會生氣的吧,你會說,那我爲什麼還要將錢給徐興生?這錢我並不是爲了徐興生,也並不是爲了那個什麼所謂的骨肉親情,我也知道,只有真心將對方當做家人看的纔算是家人,比如岳母對你,又或者是師父對我。
所以我想拿這錢買斷你幼年時候的那五六年,買斷那一箱泡麪的恩情。
你是不是有點好奇,我竟然還有個師父。這個我好像從沒給你說過。我有個師父的,這個師父沒有孩子,對我很好的。可是我師父有點奇怪,去做了緝毒警察,結果也不好,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醫院。我師孃本來就身體不好,悲傷過度也跟着師父走了。那天是我去見我師孃最後一面。
後來我去給師孃選墓地,選好之後,心情不好。纔會和王清的車撞在一起。然後我一擡頭就看到了你。
我本來不信這些的,但是現在覺得倒是希望這些是真的。張楚楚,我並不愛你,但是我希望能有下輩子,下輩子讓我生在父母雙全的人家,慢慢的長大,然後遇見你,愛上你,和你過一輩子。
張楚楚,好好活着吧,多看看這個世界,多幫我做做好事。
這第三封遺書到這裡便戛然而止了,張楚楚將這三封遺書收了起來,繼續放在了盒子裡,至於盒子裡的其他遺書,並不是寫着自己的,有的是寫個李高軒的,有的是寫給福利院的,張楚楚並不打算動。她想,等以後找個機會,將這些遺書送到他們手中。張楚楚站起來,她想,她需要找個地方將盒子好好的放起來。
她也需要平復一下心情,畢竟過不了多久華雲深的葬禮就要舉行了,哪怕是簡單的辦,這遺體也是要入烈士墓園的,所以張楚楚得看着,得去流一些眼淚。
只是張楚楚站在客廳中,看着沙發上的兔子,兔子的身上歪歪的縫着一個五角星。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做,也不知道腿該去邁向何處。突然的腿撞到了桌角,碰下一沓紙來。
張楚楚慌忙的去將這紙張給拾起來,可是在拾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份合同,一份公證書。
那後面一個籤的是華雲深的名字,另外一個籤的是徐興生的名字。
這一刻張楚楚才明白華雲深在遺書中爲什麼說用一百萬買斷了她那一箱方便麪的恩情。這份公證書上明明白白的寫了,徐興生拿了這一百萬,就要和張楚楚斷絕關係,永遠都不會往來。
張楚楚的手指有些顫抖,她將所有的東西都放下,然後衝下了樓,她記得在小區門口有一個報刊亭,當初張楚楚還笑着對華雲深說過,現在這個社會了,大家都看手機了,睡還看報紙啊!
華雲深給的迴應是,“報紙也是有一定用處的,興許就有用了呢。”
此刻的張楚楚真的覺得有用了。她氣喘吁吁的問老闆,“我想要一份一個月之前的報紙,就我們本地的報紙。”
“一個月之前?你這來的太巧了吧,之前賣不出去的報紙,我都給打了電話,讓他們明天來拉走呢,但是這所有的過期報紙我都堆在一起了,你得自己找。”老闆說着給了張楚楚一個大箱子。
在五月初的這個北方城市裡,陽光開始變得慢慢的炙熱起來,張楚楚蹲在路邊,在一箱子的舊報紙中慢慢的找,一直找到下午,陽光沒這麼的熱了,張楚楚熱的滿臉通紅,終於找到了。
她買下了幾份,然後在社會版面上終於是找到了那一個小小的方塊,上面寫着。本人徐興生,圍成撫養女兒張楚楚,年老之後也不會要求張楚楚盡到贍養義務,斷絕父女關係,特此聲明。
短短的四十七個字,張楚楚看着那短短的四十七個字,她淚流滿面。當初在雲南,她礙於監控,沒法給華雲深說一句對不起。
不管怎麼樣,她都不該動手打他那一巴掌的。
而現在,張楚楚仍舊沒辦法對華雲深說一句謝謝。
現在兩個人已經是天人永隔,這一聲謝謝,張楚楚是永遠都沒辦法說了。
回到了樓上,張楚楚給李高軒打了電話,“我想知道雲深當時的具體情況,你能幫我嗎?”
那邊李高軒沉默了一會,“我試試吧,當時去的人。回來都寫了報告的,雖然給你看不和規定。但是我盡力。”
第二天李高軒帶着幾張紙出現了張楚楚的面前,“這東西,我要看着你看完,你看完我還要拿走。”
張楚楚點了點頭,細心的閱讀起來。
這幾張紙,張楚楚不知道是誰寫的,但是上面有勾畫塗改過的痕跡,應該是最初的底稿。
上面洋洋灑灑大幾千字,前面寫的都是作戰計劃和如何推進,直到後面,張楚楚纔看到了華雲深的名字,不過,那還是小六。
派出了幾個精英,將陳康還有他手底下的人都圍了起來,陳康已經明白了小六是叛徒,或者是說,小六從一開始就是臥底。就把小六當成了臥底,逼着他們後退。
他們後退了,然後陳康帶着小六還有不少手下轉身走向了身後的密林。然後他們跟上,小六一直讓他們開槍,因爲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可是他們沒敢開槍。陳康從身後的揹包中拿出了毒品,對小六紮了進去。
小六隻咬着牙,沒反應。
然後一個跟着陳康不遠處的老頭,突然的暴起,一槍打爆了陳康的頭,陳康的手下立馬開啓了無差別的屠殺。這個時候天空突然的下起了大雨。
後來,陳康的手下都死了我們纔敢上前,經過DNA比對,只能確認臥底小六,線人小五和張勇的屍體。不過就是這樣,屍體也早已經不成樣子了。
我們只帶回了小六的一個胸膛和頭蓋骨,四肢找已經不見了,又因爲暴雨,剩下的殘骸搜尋困難。
張楚楚將那最後幾段反覆的看了幾遍,想要將這幾段印在腦海中,但最後還是伸手將紙給了李高軒,“至少走的時候不痛苦。”
這是張楚楚能給自己最大的寬慰了。
“嫂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這樣強忍着還要笑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張楚楚搖了搖頭,“我的眼淚是要留在他下葬那天的,他希望他下葬那天,有人捧着他的遺照哭一哭的。”
所以,兩天後,華雲深的遺骸下葬的時候,張楚楚真的捧着華雲深的遺骸哭了很久,她想,她喜歡華雲深,愛華雲深,但是也很慶幸,他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是愛他的。
半年後,張楚楚拿着華雲深留下的錢,成立了雲彩愛心基金會。
而張楚楚,此生再也沒去過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