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 慕雲裳依舊是一個人安歇,葉從寒隨身侍奉。
早起,莫任風和左藤忻坐在桌前, 等待着慕雲裳出來用早膳。可是, 當下人們備好早點, 慕雲裳依舊沒有出現在正堂之中。
“兩位主子, 早膳已經送來了。請兩位主子用膳!”從靈將熱粥端上餐桌道。
“王爺爲什麼還不下來用膳?等一下不是還要趕路嗎?”莫任風好奇地問。
“稟告風側君, 昨晚雲州傳來急件。王爺已經帶着葉侍衛連夜趕回雲州了!”
“雲州出了什麼事?”莫任風奇道。
“唔~”從靈猶豫了一下,“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風側君應該知道年前,路小將軍陣亡的事吧?”
“路聽荷的事, 本宮確是聽說過。王爺爲此還傷心了好幾天,爲此茶飯不思呢!”莫任風臉色變得沉重, “從王爺到雲州之時, 聽荷就跟隨在王爺身側。當日, 王爺被十二煞星追殺,亦是路聽荷拼死相救。”
“風側君說得不錯, 王爺待路家兄妹親密無間。路聽荷慘死,王爺心中抑鬱不快也是正常的。如不是爲了這個,也不是讓路將軍射殺了王斌家眷。”從靈頓了一下,“只是——”
“只是什麼?”
“那個王斌畢竟不是殺死路聽荷的主謀和兇手。王爺殺了她的家眷也不過是解一時之氣。”
“據我說知,當日伏擊路聽荷和子車君浩的人是暮親王正君親自率領的青州軍。”莫任風若有所思, “而暮親王正君卻是王斌的兒子。王斌曾今試圖對王爺不利, 王爺一直押在牢中未作處理。王爺的心思總是讓人摸不透啊!”
“那麼王爺急着趕回雲州是爲了什麼事?”左藤忻突然插話道。
“雲州來報, 昨日清晨子車公子突然吐血昏迷。大夫疑是子車公子被俘期間, 被下了毒蠱。因爲毒蠱種在體內很難發現, 就連中蠱的人自己也無法發覺。”
“你的意思是,子車君浩被人下蠱, 卻到昨日才蠱毒發作?”
“諾!王爺接到消息,心急如焚,便帶着葉侍衛連夜趕回雲州了!”從靈道。
“若是子車君浩再出個什麼差錯,王爺必然會因爲憤怒而失去理智。我們還是早些回雲州,以便出什麼岔子。”莫任風聽完亦是心急如焚。
雲州現在只剩下一箇中蠱昏迷的子車君浩,和一個充滿仇恨的路明傑。若是,慕雲裳失去理智,誰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慕雲裳趕回雲州的時候,子車君浩已經醒了。
“君浩怎麼樣了?”慕雲裳站在門口,望着子言芷問。
“他——”子言芷淚眼汪汪地看着慕雲裳,“那些混蛋真不是人。君浩回來的時候,就是滿身傷痕。養了這月餘,才見好轉。誰知道••••••誰知道他們還下了蠱!”
慕雲裳心中嘆了口氣。雖然在回覆京城的奏報上,路明傑也提到了子車君浩受傷的事。她當時只當子車君浩最多不過受了些皮肉之苦。沒想到他們竟然連蠱毒也用上了。
“老狐狸,那個聽荷死了!”子言芷抽噎着望着慕雲裳,“路州府每天都沉着一張臉,大家都好可怕!”
“亂七八糟的說什麼呢?”慕雲裳強作歡笑,推開了眼前的大路障,“你下去休息吧!我會照顧君浩。”
“老狐狸照顧人?”子言芷一臉不相信。這隻老狐狸懶得要死,從來都是別人伺候她,什麼時候她伺候過別人?
“連小芷都能照顧人,爲什麼本王不行呢?”慕雲裳反問道。
“嘿嘿~好像是哦!”子言芷傻兮兮地笑了。
慕雲裳走進內室,房中燃了碳爐,空氣有些沉悶。
子車君浩躺在牀榻之上,臉色蒼白如紙,眼窩深陷,亦是消瘦不堪。
“不只是什麼蠱毒竟然拿能夠讓人兩天之內消瘦至此。”慕雲裳輕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的一角,解開了他的衣襟。白皙的胸膛上佈滿了橫豎長短不等的傷痕,卻已經結痂。左胸口有一條三寸長,寸餘寬的黑線隱約可見。
“王爺?”睡夢中,子車君浩因爲胸口的冰冷驚醒了過來。
“你醒了?”慕雲裳不緊不慢,神色自如的爲他拉上衣襟,蓋好了被子。
“按照行程,王爺不是應該後天才能夠到達雲州嗎?”雖然,蠱毒發作之時,痛苦難耐。但是,他還沒有迷失神志,清楚地知道自己身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
“唔~本王急着回來,就連夜趕路了!”慕雲裳含糊其辭。
“王爺是爲了君浩嗎?”子車君浩虛弱地看着她,心中卻有一股暖意滑過。這個女人真是奇怪的緊!有時候看她冷酷無情,但是有時候卻覺得她比任何一個人都充滿人性。
慕雲裳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本王已經失去了一個路聽荷了,不想在失去一個子車君浩。”
“其實,王爺是個很心軟的人!”子車君浩淡笑道。
“心軟?”慕雲裳也笑了,“本王確是常常心軟,但是對象卻不是任何阿貓阿狗都可以的。”
“比如說呢?”
“只要是本王的人,哪怕是被針扎一下,本王都會心疼的。”慕雲裳認真地回答。
子車君浩淡淡一笑,卻沒有誤解她的意思。他知道慕雲裳話中所指並非男女關係,而是那個人至於她的意義。
“王爺,路小姐——”子車君浩的話消失在喉嚨底。當他將路小姐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他就後悔了。
因爲,慕雲裳那張突然變得鐵青的臉,以及充滿殺氣的眸子。
“已經一個月了,王爺的心情還沒有恢復嗎?”子車君浩輕笑道。絞盡腦汁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
“本王確是很想殺人!”慕雲裳頓了一下,“但是,本王還不至於爲此失去了理智。那麼多年都忍下來了,本王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王爺是說?”
慕雲裳站起身,整了整衣襬,緩緩道:“本王八歲之前與其他皇子皇女一般生活在宮中。自小便是意外頻出,母親還爲此特意破例送了兩名暗衛於我身邊。”
“王爺初到雲州不久,就遭了暗算。君浩可以想象王爺之前便遇到過不少類似的問題。”子車君浩嘆息道。
他的母親是子車家族的族長,因爲母親只有他一個兒子沒有女兒。家族中其他人便想自己的女兒可以成爲下任族長和接受子車家族的財產。是母親力排衆議,親自□□他成爲一個出色的商人。
他可以稱雄商界甚至得到雲州之主端親王的賞識,其中的艱辛亦非常人所知的。
“但是,本王寧願母親誤會是我自己貪玩好事發生意外,都不指證另有幕後主使。君浩可知道本王因何如此?”
“捉蛇打七寸,一旦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王爺隱忍多年,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徹底打倒對手?”
“嗯!”慕雲裳有些頭疼地揉了揉人中穴,“只是不知道路將軍和明傑能否明白本王的意思!”
“王爺不必煩惱!昨日,路州府前來探望的時候,情緒已經覺得穩定不少了。聽荷喪期爲過,想必路州府和路將軍暫時不會有所行動的。”
“路千山和路明傑在雲州可以說是本王的左膀右臂。這母子兩人一文一武,加上武藝超羣的聽荷。本王的雲州可說是固若金湯啊!”
“相信王爺的雲州現在依然是固若金湯的。”子車君浩安慰道。
“聽荷日漸成熟,本王原想讓她升任新軍的副統帥。現在,想必是要另外找人來做了!”
“想必王爺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無寧樓,丹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本王打算讓凌元風執掌新軍。新軍之事事關重大,本王只能交給自己信任之人。”
“凌元風?是那個人!”子車君浩響起了當日在無寧樓見到的那個男人,心中頓覺放心。那個男人卻是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只是,他是男子,恐怕多有不便”
“萬事開頭難!既然本王能夠提攜一個男的州府大人,爲何不能任命一個男的軍中統帥呢?”慕雲裳神態不變。
“君浩倒是忘了,王爺從來不在乎所用之人是男是女。”
“嗯~”慕雲裳不置可否,“你身上的蠱毒不是什麼難解的種類。本王稍後爲你配置藥物將你體內的蠱蟲驅引出身體。”
“王爺是不是要去路府?”
“本王一回雲州就來這裡了!聽荷爲了本王交託的差事殉職,本王總覺得心中不安。”
“路將軍和路州府都是明事理的人,他們不會怪罪王爺的。”
慕雲裳沒有回答,拿過進房時放在屏風上的屏風轉身離開了王府。
“從寒,你去喚莫薰找兩個手腳利索的小廝過來照顧君浩。然後準備好祭品隨本王出城祭奠聽荷。”
“諾!”葉從寒應了一聲,迅速離開了。
院中的積雪還沒有融解,但是小徑上的雪卻被掃的乾乾淨淨。慕雲裳有意走到一旁的積雪上,雪因爲有些結冰,踩在上面吱吱作響。
走到府門外的時候,葉從寒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隨時等待出發。
“王爺似乎有些心神不寧?”葉從寒看着她心不在焉地踩着積雪的,有些意外。
路聽荷死後,她一直很傷心,甚至想要當時就返回雲州。可是,現在準備去路聽荷墳前祭奠,卻這般漫不經心。
“本王還是有些接受不了!”慕雲裳情緒低落地看着葉從寒。只有在他的身邊,她纔敢毫無保留的表現出自己的真正心情。
騎馬到了城外,白雪皚皚的山坡上,一座新墳孤零零地坐落在哪裡。慕雲裳愣愣地看着那座新墳,淚水愣愣地流了下來。
一條鮮活的生命竟然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了。不知道聽荷是不是也與她上輩子一般是枉死的呢?否則,她一個年輕女孩子怎麼會這麼死了?如果要死,也該死她這個心狠手辣,詭計百出的人才對啊!慕雲裳自嘲地笑笑,臉上的淚水卻流得更急了。
“王爺,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城吧。”葉從寒遲疑了一下,終於忍不住上前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