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終究還是走了。他留了封信,自稱年老體衰,不足以繼續擔任大祭司一職,離開郢都雲遊去了。你可滿意?”清任問。
“我滿意?”瑤瑤哼了一聲,“其實最滿意的還是你自己吧。”
清任笑了笑:“好吧,那麼我謝謝你,幫助我請走了他。其實大巫是個正直的人,然而我不能看着慶氏的勢力坐大。”
“你的外戚坐大,有什麼不好?”
“如果門閥貴族過於被縱容,黎民百姓就要遭殃了。百姓過得不好,青夔的國力會被削弱,我也會落得你父親一般的結果。”清任嘆道,“所以,我須得能夠管住他們,不能讓他們太強勢。如果我一人的力量不夠,我就會尋找別的盟友,比如像白定侯那樣的軍人,又比如你這樣的巫師。”
瑤瑤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原來我是你的盟友。”
“我也不想將你捲入其中,只是我能相信的人不多。”他苦笑道。
“接任神殿大祭司一職的,可還是他的弟子巫謝啊。是大巫臨走前推薦的吧?”瑤瑤道。
“也是首輔的意思。不過,這只是個時間問題。我不會給巫謝太多實權,甚至不會讓他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清任說着,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
“我明白了。”瑤瑤一笑。原以爲,清任只是讓她設法除去控制他的人。沒想到他一面還在盤算着讓她得到更多的東西,看來,她這枚棋子,他打算長長久久的使用下去。
“你明白就好。”清任苦笑。
瑤瑤看了看盆中的白芷花。這種花朵如此的柔弱敏感,以至於被燈光烤了一下,就有了些萎黃的顏色。她嘆了一聲。
“你爲何……”清任忽又出語。
“爲何什麼?”
“變成鳳的時候,你是可以飛走的。”
隔着水晶一樣的花朵,他探尋的眼神,也是晶亮的。
瑤瑤低頭,沉默了許久:“我只是習慣這樣了。”
清任一陣心動,不覺拉住了她的衣袖。她慌忙閃開,躲到了燈後。
“清任,”她忽然說,“你結婚已久,有孩子了麼?”
清任一愣。冷不防她問這個,一下子擊潰了兩人之間的柔情迷霧。他煩躁地擰過頭:“沒有。”
她盯着他,臉上浮出了一個莫測的微笑:“爲什麼沒有?”
“我不知道,”他生冷地答道,“是天意吧。”
新任大祭司巫謝,是首輔慶延年的侄兒,王后慶拂蘭的堂兄。他本名慶伯謝,得到巫謝這個稱號的時候,他已經四十歲了。他並不是大巫最出色的弟子,在他之前還有好幾個師兄,都是出類拔萃的巫師,比如巫禮的法術就很高。但是大巫最終把他作爲了自己的繼承人。這也是出於青夔實際情況。想要得到最高權力的巫師,是不能夠脫離門閥貴族的支持的。大巫一方面是綿州慶氏的庇護者,另一個方面,某種程度上,大巫也靠着慶氏一族爲他拉攏人脈,提高聲望。所以,慶氏出身的巫謝自然而然的成爲大巫的繼承人,這對於雙方都是一個默契。
巫謝坐在楓華苑的滴水檐下,一口一口的舔着宮內秘製的雪豆菊花茶,一面細心傾聽慶拂蘭講述宮裡的是非。綿州慶氏閨門森嚴,未嫁之前,慶拂蘭只在一兩回家族的祭典上遠遠望見過這位堂兄。
反倒是出嫁之後,她身爲王后經常去神堂祭拜,巫謝每每上前殷勤,彼此才熟絡起來。
“上次爲王后求子,不知是否奏效?”巫謝小心翼翼的問。
慶後皺了皺眉頭:“倒是秋妃有了身孕了。”
巫謝一驚:“怎麼會?多久了?”
“我怎知道——我都沒有聽到過消息。”慶後搖搖頭,煩悶不已,“昨天她們悄悄地去了高唐廟,向巫姑請籤。據說不知怎麼惹惱了巫姑,事情鬧大了,我才得知。哼——隱瞞得真好!”
青王清任繼位已有好幾年,一後四妃總不見生養,下等的宮嬪宮女們更是沒
有動靜。身爲王后的慶夫人,需要有個王子爲她鞏固地位,自然最是焦急。然而第一個懷孕的卻是秋妃。
“也不必緊張,”巫謝道,“秋妃的出身不能和您相比。”秋妃時香蘿的父親,是龍淵閣大學士時晦明。時大學士名氣雖大,卻也只是一介清流,遠不足以和實權在握的首輔一家相抗衡。
慶後不語。後宮女人當中,固然她是最爲顯赫的一個,可也是清任最不喜歡的一個。清任對后妃們都和顏悅色,禮敬有加。但是連掃地的小宮女都知道,王不在節慶典禮的日子,絕少光臨王后的寢宮楓華苑。
“我該怎麼辦呢?”慶後自語,“你去替我問問巫姑吧?到底昨天是怎麼了。”
巫謝覺得很爲難。在他眼裡,巫姑是個冷傲的女人,除了青王,誰的賬都不買。而且,他也知道,巫姑法力在他之上,是他最大的對頭。求雨大典之後,郢都有一半的人去參拜了新修的高唐廟。身爲大祭司的他,心裡頗不是滋味。
但是王后的交代不能不履行。有慶家的支持,他這個大祭司的位子才坐得穩。
見到巫姑,她卻是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她的爐子裡焚着龍涎奇香。巫謝一跨進高唐廟就聞到了。這種珍稀的海外名香只有青王纔有資格用,連王后的寢宮裡也沒有的。但是說起來,巫姑是當今王上爲了籠絡冰族遺民而冊封的公主,這點分香之寵也不算僭越。
“究竟是爲何事?我今日聽見王后說起,王后也很關心。”
“原是我不好,修爲不夠,沉不住氣,”瑤瑤一臉自責,“倒叫大祭司見笑了。”
“哪裡。”
“其實也沒有什麼,”瑤瑤說起來輕描淡寫的,“秋妃第一次懷胎,心情是要緊張些,多說了幾句話。我這高唐廟裡,卻都是些處子在侍奉神明,聽她說那些,未免不太合宜。她身爲王妃,擅自出宮,還跑到我這裡來,也實在有失體面。因此我才說了她幾句。”
“原來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