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嫂說她與澄子的父親和澄子走失後,輾轉回到故土,一心盼着澄子也已得人相助回家到,只是三個月風餐露宿,卻只見到一片斷壁殘垣,更別說是女兒的身影了。
張嫂爲着這大病了一場,虧了早於他們回鄉的鄉人們淳樸,幫着他們夫妻重新蓋好了房子,婦人們則陪着張嫂聊天,讓她相信澄子吉人自有天相,不多日就會回來。
張嫂緊握着澄子的手,眼看又要哭起來,澄子看着母親,也跟着紅了眼眶,唬得傾洛趕忙安慰:“大嫂,現在澄子好好的回來了,該高興纔是,怎麼又掉淚了呢?”
張嫂連連稱是:“多虧了姑娘和公子,你們是我們家澄子的貴人,我……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們的好……”
眼看張嫂又要走進死衚衕,洛夜瞅準時間轉移話題:“大嫂,怎麼一直沒見大哥?”
張嫂一拍大腿,懊惱道:“看我這記性,她爹回來沒幾天就待不住了,屢次三番去城裡四處打聽澄子的下落,還沒回來呢。勞你們等會,我去隔壁趙大哥家,讓他幫我給澄子爹傳個信!”
澄子跳起來:“娘,您歇歇,我去!”說完連蹦帶跳跑出去。
張嫂欣慰地看着她的背影,道:“這一番,她長大了。”
傾洛也看澄子,心想她終於恢復到十歲孩子應有的活潑開朗。初見她時,澄子眼裡深深的戒備,傾洛記憶猶新。
爲了躲開張嫂的“大恩無以回報”和澄子的依依不捨,洛夜和傾洛決定偷走。
只是——“洛夜,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傾洛突然問。
“什麼?”洛夜心道你終於發現了,卻面不改色。
傾洛掩嘴笑:“就是輩分啊,我剛剛纔發現,澄子一直叫我們哥哥姐姐,我們卻一直喊她娘大嫂。你不覺得亂?”
洛夜無奈了,這丫頭可真沒心沒肺,他索性直言,“蘇沅舟走了。”
此言一出,傾洛愣住:“蘇公子?”
沒心沒肺的葉傾洛這纔想起,從今早上洛夜和蘇沅舟去找張嫂以後,她就沒見過蘇沅舟。
“他,走了?”她向洛夜確認。
洛夜點點頭。
傾洛低下頭,眼眉低垂,洛夜看不清她表情,心想如果洛洛爲此有點兒傷心,即便心裡不舒服,他也只好認。畢竟這一路,是誰護她安好舒心。
可葉傾洛只是喃喃了句:“走了就走了唄,幹嘛還特地跟我說。”聽聲音是有點不高興了。
洛夜無奈,卻也舒了口氣:“洛洛,我只是告訴你。”
傾洛擡“嗯”了聲,又擡起頭來,張牙舞爪:“你還敢有什麼意思?”
伸出去的手卻被溫柔握住:“乖,我們走了。”
“哦。”葉小貓馬上變乖,讓某人牽着走。
這時正是正午,秋日天高氣爽,雲朵在天上悠閒踱着步,田野裡的鎏金的穀物,也依然倔強的生長,像是從未經歷戰亂那樣。
“洛夜?”傾洛突然輕輕喊他。
“嗯?”
“你說,長溱會是個好皇帝嗎,比父皇還好,讓百姓不必揭竿起義,大封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
洛夜嘆,傾洛又給他出了一個難題,連史書都答不準,卻要他來解。
“洛洛,帝王與百姓本是平等,卻因爲慾壑難填,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成了千古難題。先大封帝已經做的很好,卻還是不足,不能說他不夠用心,只是因爲治理江山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長溱,”他想起那個巴巴地問他“那你什麼時候帶我的傾洛皇姐回來”的孩子,微微一笑道:“只要他心懷天下,勤政愛民,規範賦稅,就一定能成爲百姓被稱道的好皇帝。”
傾洛釋然道:“說的是,這種事如何說得準。只願不管宮裡宮外,他能保護好想保護的人。”說完她回眸一笑,說明問題:“那我們現在的面臨的問題是:一,你的江南美人想要再見你一面,我自作主張替你答應了;二,李大哥說要找你喝酒,帶着我的那種。”傾洛拋出問題:“那你說,我們現在是原路返回呢,還是繼續往前走?”
洛夜毫不猶豫:“我選後者,你呢?”
“我啊,”傾洛眨眨眼,狡黠道,“當然是選陪你。”
……
遷城。
一場細雪來的突然,寒風吹來冬的氣息。簾幕厚重,客棧內依然溫暖如春。
年邁的掌櫃坐在爐火旁,拿棍子撥了撥爐內正旺的火,一派愜意,轉頭問身邊的客人:“公子一路行來風景如何?”
年輕的公子一副江湖打扮,正悉心照料身邊女子。那女子容顏熠熠,手中箸起落飛快,卻偏偏還吃出了一種斯文秀氣的氣質,氣煞在她旁邊落座的江湖女俠——都是江湖人,憑什麼大不同?
洛夜壓着傾洛的木箸,端茶給她,回頭答道:“見慣冬日大雪封城,這般細雪如針,是另一種風情。”
“咳,”那吃不到東西的女子樂了,指着窗外雪花笑語,“剛誰在抱怨飛雪細小,無孔不入的?”
老掌櫃哈哈而笑,洛夜一手拍下她指向門外的手,睨了她一眼,彷彿說你這個丫頭,揭我底很開心嗎?
想必這種親暱實在讓人看不下去,那鄰桌的女俠終於拍案而起,來到他們桌前一拱手道:“江湖相見即是有緣,我看兩位是客經此地,不知接下來要去哪裡?”
言下之意,如果方便,不妨同行。
傾洛見對方是女子,自自然然接下交流的話題:“我們沒計劃的,走到哪算哪,哪裡風景好去哪。”說完還眯眼對她溫和輕笑。
這飄雪之冬,素白天地,又有誰抵得住此隅如此桃嬌?
那女俠忍不住撫撫胸口,平定心跳,堅強道:“在下姓江單名一個琴字,願與姑娘同行,不知是否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