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
好不容易突破道森殺意壓制的阿里埃，在接二連三的“什麼”之下敗退，然後徹底放飛自我的大聲笑起來：“哈哈哈…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哈哈哈、哈哈哈…”
默默鬆開手掌，後退開來的道森眼中浮現一絲憐憫，他知道阿里埃說的“什麼都沒有”是指外界。不是說外界什麼都沒有，而是在說外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與最終之戰裡描述的那個外面什麼都沒有的世界截然相反。
之所以知道這點，是因爲先前阿里埃在爲自己講述那些條條框框時，臉上表情是陰沉不定的，只是被他很好的用嚴肅情緒掩蓋了過去了。
這種做法能夠騙得過別人，可騙不過冕衛出身，和許多名流貴族打過交待的道森。他只是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就知道初爲育恩塔爾的阿里埃，對待這些規矩是有多麼不滿。
或者說如果他是阿里埃的話，也很難掩蓋住這種情緒。畢竟是從小長大的國度，歷經千辛萬苦後，好不容易成爲夢寐以求的育恩塔爾一員，卻被告知最終之戰只是一個彌天大謊。
在知道了以緒塔爾不是唯一一個抵抗了災難浩劫的地方，以緒塔爾人一直都活在一層藤蔓的幻想帷幕之後，阿里埃的理智不當場崩潰就算是不錯的了。
可道森不知道的是，他的換位思考想得還是不夠深刻。
放聲大笑的阿里埃甚至笑出眼淚，因爲又一次想到了兒時的自己，那一天他在河邊找到了一塊做工精美的瓷片。
上面的繁複花紋與以緒塔爾內的瓷器截然不同，是那麼的好看、誘人。
於是年幼的自己大聲喊着找到了寶物，交給了聞訊而來的米瓦西姆。那一天導師眼中滿是遲疑，那一天她收自己爲徒。
從那以後，自己便常常對導師述說自己對早已毀滅的彼方世界的猜想，嚷嚷着要成爲育恩塔爾，期待着與導師，與以緒奧肯衆多的育恩塔爾，與同輩們共同探索彼方世界的遺留。
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想起了，也不是最後一次，尤其是在成爲育恩塔爾，知曉所謂的真相後阿里埃便常常想起童年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一定特別…傻。
除了能想起自己外，阿里埃還會想到身爲「園藝師」的父親，他總是對自己的作品那麼自豪。卻完全不知自己用魔法構建出來的藤蔓，擋住的不是外界到處橫行的怪物，而是擋住了以緒塔爾人對彼方世界的連接，對藤蔓所代表的真正意義那麼無知！
就連身爲「獵手」的母親也沒能倖免，整日遊走在郡縣外的密林內狩獵。她爲瑟姆塔爾提供肉食的同時還會巡邏，每天都在兢兢業業保護着人們的安全，卻不知根本不會有怪物突破藤蔓而來。
還有那些正等自己過完元初日返回以緒奧肯，曾經看起來高貴無比，受到世人絕對尊敬，又共同編織着謊言的育恩塔爾們。
還有凌駕於育恩塔爾長老團之上的執政家族，貴爲育恩塔座的王族，在無動於衷的享受着這份平和的安逸，除了那個被視爲惹禍精的王女奇亞娜·育恩阿萊。
還有那些更在之上，就連育恩塔爾都見不到一面的歷代塔座，以及掌握了秘傳知識退居幕後，獨掌一處建築羣落封地的育恩塔爾長老之首們。
還有、還有等等、等等，這一切的一切…構織出了名爲“最終之戰”的遮天大網，千百年來玩弄了不知多少從學徒成爲育恩塔爾之人的真心。
“在你這個外界之人看來，我是什麼？”
笑過之後的阿里埃平靜下來，如道森所說那般將所有不滿深藏於心，再也看不到一絲痕跡。經過這一次的情緒失控後，阿里埃又成熟了許多，起碼在今後的日子裡他不會因爲要教一個外來之人而心懷不滿，哪怕是今後要親手殺死這個，還有和這個人一樣的外來人時而心有惆悵。
“你是…”
雖然想說些比較好聽的話來安慰阿里埃，但道森卻感覺阿里埃有些地方變了，可又說不出來具體變在了哪裡。就在他左右爲難時，阿里埃笑了，笑的很灑脫：“說不出來就別說了，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而已。”
“無關緊要啊…”
呢喃自語的道森，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紅鼻子的傢伙。然後將阿里埃剛纔那種又笑又哭，再到這一刻冷靜自如後的微笑聯繫到一起，便脫口而出：“小丑，對、對…你就是個小丑。”
“小丑？”
雖然成爲育恩塔爾才只有一年不到，但爲了對外界有更多瞭解，還是努力學了一口流利通用語與不少外界知識的阿里埃斂去笑容，將記憶中的答案說了出來：“就是那種在劇場裡將臉塗白，鼻子抹紅，穿着怪異服裝，用行動逗笑人們的傢伙嘛…說得真貼切，我們的確是小丑，哈哈哈！”
阿里埃說的不是我，而是我們。
所以阿里埃又笑了，卻笑得道森有些欣賞起他來。自嘲可不是僅僅是一種調節心裡壓力的方式，更是一種極爲自信的表現。
就好比個子極矮之人，不能忍受別人狠狠嘲笑他是個“豆丁”的事實。
每個人心中都有這麼一片不能逾越的區域，是一種你敢在這片雷區跳舞，我就敢在你墳頭蹦迪的恐怖地方。
可魯…咳咳，樹人先生說過：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事，漏船載酒泛中流…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孺子牛。
但凡是能唾面自乾，牙齒打碎了往肚子裡咽然後還能笑出來的人，都值得尊敬…捫心自問的話，這種事道森還做不到，於是他誠心實意的，對着阿里埃微微一躬：“受教了，昆蘭導師。”
“爲什麼？”
阿里埃後知後覺的一臉嫌棄地躲了開來，看得道森啞然失笑：“哈哈…因爲在我心中，小丑代表着一種自由。”
“自由？”
嚼字的阿里埃臉上寫滿疑惑，道森自然不會去解釋那個綠色頭髮、白色皮膚，會在嘴上塗口紅的超級反派，他也不想創造一個這種嬉笑怒罵、玩世不恭讓人分不清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壞人。
“你想啊，每當人們笑的時候…小丑也在笑。”
“小丑這時候不應該更加賣力的表演…引來更多的笑聲嗎？”
“這個很難用言語解釋清楚…”
迎着阿里埃甚爲不解的目光，道森露出一抹神秘微笑：“將來有機會的話，我請你看一場小丑劇…現在的話，我們還是儘快做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