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67章 女帥出世

“哦?那照白大人如此說來,頒下如此聖旨的當今聖上,豈不堪稱這史上最昏的昏君了?”

罄冉清冷的聲音帶着幾分譏誚,目光緊盯那站着的白大人。此人於她素有私怨,那年罄冉在菜市。揪出的刑部偷換死囚案的主犯公司府高國丈,便是此人的親孃舅。

“你……我何時說過此話?!”

“聖旨代表何意我想不用本帥再解釋給白大人聽吧,皇上已任命我爲大軍統帥,白大人卻在此大肆指責,這簡直是對聖旨,是對皇上的大不敬!

罄冉冷目盯着白隋傑,渾身上下迸發出一股令人無法面對的強勢和冷冽。白鰭傑竟嚇得身體不穩,愣是被堵的張。結舌。

“藺夫人,老夫可沒聽到白大人捉及聖上,倒是夫人一口一個昏君。哼,夫人這分明便是欺白大人忠厚,倒打一耙。諸位大人,我等身爲臣子,自有評論國事,輔佐君王之職,若君王做了錯誤的決定,我等臣子卻盲目稱頌那纔是枉爲人臣,枉站在這廟堂之上。”

罄冉淡笑回頭,目光落在冷眸看着自己的承付寺卿面上,緩步走近,挑眉而笑:“哦?那按高大人的意思,凡陛下下達的聖旨臣子若有異議,便可以藐視無睹?”

“老夫不曾這麼說,聖旨神聖不可褻瀆。但藺夫人以此糾纏,未免強詞奪理,胡攪蠻纏了!”

罄冉笑着點頭:“高大人所言極是!既然高大人也說了聖旨不可褻瀆,便是大人對此道旨意有異議,只要陛下未收回成命。那本帥便是聖上親命的大軍統帥!廟堂之高何來藺夫人?這裡只有雲帥!還請高大人分清場合,先將這稱謂搞清楚了!”

“你?!”

罄冉語氣激烈,寸步不讓,那高大人氣的琿身發抖,甩袖落座。

“我等莫要於婦人爭論,當向陛下共諫,請聖上收回成命。王爺,請允我等拜見聖上,這萬軍統帥萬不能用一婦人啊!”

一人出列,撲例在大殿上,對着燕奚痕聲淚俱下,衆人紛紛附和,場面可謂壯觀。

罄冉揚聲而笑,她一笑蘊含內力,輕易便將衆人的哭喊聲壓下。

她這笑極爲怪異,且面帶譏諷,頓時衆人面面相覷望了過來。那拜倒殿中的程大人更是怒目叱道:何以發笑?!”

罄冉這才緩緩收住些許笑意,邁步道:“程大人,悠不覺可笑嗎?諸位大家既不屑於婦人爲辯,何以此刻滿朝上下效婦人之態,做啼哭之狀?!着實好笑,哈哈!”她說罷便再次發笑,引得衆人面色皆變,難看之極。

“婦人休得猖狂,這高殿之上豈容陰氣褻瀆!歷來何曾聽說過女子爲帥?!昔日哀帝、合帝敗盡家國疆土,皆爲女子所誤,後有將後爲政,禍亂朝綱。我朝當引以爲鑑,豈可任婦人爲帥令疆土盡毀其手?!”

罄冉回頭,對上一殿虎視眈眈的目光,揚脣一笑,這一笑極爲冷峻高華,萬不似一個婦人。頓時,衆人的附和聲便小了幾許。

要知道他們雖反對,但罄冉的能力他們卻是知道的。且不說那些自青國傳來的關於她仙人轉世的功績,便是一年來罄冉在朝堂上的表現,已足以讓衆人驚駭。

“童大人,照您這麼說凡婦人於朝政相連,便都是禍國殃民的根源咯?

“然也!”

罄冉頓時雙眸一凌,怒言道:“那被責爲禍水的子姬,悅心二美,不過是尋常婦人,終日守於後宮,敢問何以便有禍國之能?若一個女子的存在便能構成禍國的根源,那天下這麼多男人都做什麼用了?難道竟抵不過一個小小女子?子姬,悅心什麼都沒有做,然天下男子皆則之禍水,何也?那是因爲,禍國者乃男人自已!哀,合二帝乃有名的暴君,昏君,亡國乃其自身昏聵無能所致何以歸咎弱質女流?!諸君平心而論,若無二美,高韓兩國便不會滅亡嗎?!”

她聲音微頓,目光在衆人面上掃過,轉身又道:“各位只看到了將後亂政,先奏誠德高太后輔佐三代明君,終開創文承之治,前朝昌言郡主領軍抗擊南方異族入侵,守護一方百姓。這難道也是婦人亂政?禍國則責之婦人,以其掩飾自身過錯,這種人亦敢稱之爲丈夫?!婦人賢德有才,便罵之以妖,矯飾自身無能,這種人何德何能敢在這廟堂之上大言慚慚!真是可悲,可嘆!”

見衆人面色難堪,紛紛避開她的目光,罄冉越發面色冷然,再度啓。:“諸位大人瞧不起本帥無非因我爲婦人,然本帥敢問,男人既瞧不起婦人,那君都是從何而來?本帥告訴你們!男人都是母親辛辛苦苦,十月懷胎忍受生產的痛苦甚至是生命的危險而換來他們的生命!本帥雖爲婦人,但也知道百善孝爲先,敢問卿等以婦爲賤之想法,是不是不孝至極!婦人對孩子養育之恩,到頭來卻被孩兒所輕賤,實爲心寒!”她一番話擲地有聲,據理力爭,卻又殺氣十足,頓時殿中陷入一片死寂。卻有一坐於後面的儒服男人四下張望了下,憤然站起,擡手顫抖着指着罄冉,憤憤然道。

“你這是強詞奪理!女子本就該恪守婦道,謹遵三從四德之禮,你不尊婦道卻還在此狡辯,實在是無恥之極!”

他的話罵的極爲難聽,見罄冉轉過頭來面色沉冷,卻半響無語,他雖是害怕卻揚起頭來,露出可笑的得意來。

卻是罄冉忽而一笑,雙眸微眯:“敢問張大人,何謂三從四德?”

聽她這般問,那張大人一愣之下越發笑得得意,他甚至停止了腰桿,一臉鄙夷地盯着罄冉,大概是想果然這樣的妖女竟連三從都不知。

此時的他已經陷入了一神良好的自我表現狀態,哪裡還看的到周圍衆人憐憫的陽光。只見他大聲咳了兩下,這纔回道:“所謂三從自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罄冉挑眉:“哦~~原來是這樣。只是如今在此,既無本帥之父,又無本帥之夫……若張大人願做本帥之兒,本帥倒可以考慮退出這大殿。”

“你!你!你竟敢當堂侮辱朝廷命官!你簡直……”那張大人氣的面色通紅,渾壽發抖,擡起的手哆哆嗦嗦指着罄冉,聲音尖銳。

罄冉亦變了神色,目光玲論鄙視過去,冷哼道:“聽聞張大人有一小妾,異常潑辣,致使張大人懼妾成爲京中笑談。每每張大人於自己庭院罰跪,引來小兒爬牆觀望。哼!卻不知今日張大人何以站在此處於本帥談論婦德?難道便不怕回去罰跪嗎?!”

罄冉一番話語速極快,邊說邊邁步直逼那張庭諸,罄冉何等氣勢,再加上言辭滔滔,殺氣十足,那張庭諸直嚇得腿下一軟,直直側在了座位上,將桌案上的酒水打的翻掉灑了一身。

罄冉見他面色慘白,頓時譏嘲一笑,甩袖轉身。

“此輩不足與我語,請勿復言!”

經過這一幕,大殿之上竟再無人言語。一時氣氛陷入了冷凝,半響卻見一人似是恍然而悟,“啊”的叫了一聲,霍然而起。

見衆人頗爲期待的望來,那人嚥了嚥唾沫,刻意沉聲道:“世人皆知雲姑娘乃戰國人,後嫁麟國藺琦墨爲妻。你既爲戰國人,先前卻幫助旌國攻打母國,你的夫君更是公然叛國幫助青國去攻打麟國!你本就不是我旌國之人,先爲戰國人,後自當出嫁從夫,是爲青國人。如爾等這般,對母國尚且背叛,何談大義,談何爲我旌國守護山河?!”

他一番言辭了得衆人紛紛附和,罄冉卻已是滿腔怒火!他們怎麼說她,她都可以忍,可此時此刻,在四郎爲旌國做了那麼多之後,在她的思念已到鼎盛之時。他竟敢拿肖綺墨出來說事!這簡直就是在罄冉心頭點上了一把熊熊烈火!

大步上前,罄冉怒極反笑,接着她忽而冷麪,擡手之指那人,怒罵一聲:“天下怎會有些忘恩負義,不知好歹之人!四郎大義,豈是爾等燕雀之輩能夠明白?!”

“你!哼,什麼忘恩負義?藺夫人莫不是惱羞成怒,胡說八道了吧?”

罄冉卻沒有理會那人,只猛然轉身目光直逼高臺上的燕奚痕。

接收到她的目光,燕奚痕站起身來,沉聲道:“諸位有所不知,當日馬兒河擋圖吉大軍於橋頭的金甲將軍正是青國劍影候藺琦墨!”

燕奚痕一句話頓時便在殿中炸開了鍋,此事在罄冉的意思下,一直被燕奚痕壓下,並無所有人知曉。

當時雖然有很多傳言,說在馬兒河發現了藺琦墨的無往劍,不少百姓都傳言那金甲將軍便是藺琦墨。

但是這些終是傳言,畢竟這麼大的事旌帝和燕奚痕從沒明確點明那金甲將軍是誰。

當時罄冉是想,若四郎真落在了圖吉人的手中。圖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反例會好些,他們定然便不會對他嚴加看管,這樣憑藉四郎的能力,自然能逃出口可若旌國告知百姓那金甲將軍便是商綺墨,那麼圖吉人會怎麼對付他,罄冉無法想象

可現在藺琦墨已然失蹤近一年了,這一年來一點消息都沒有。罄冉卻在想,也許該公開藺琦墨便是那金甲將軍,這樣圖吉人知道了他的價值,興許會用他來找旌國談籌碼……

“王爺此言當真?!”

“竟果然是他!這…”

殿上的議論聲打斷了罄冉的凝思,她驟然回過神來。

“本王豈會戲言!當時在馬兒河發現了劍影候的佩劍,並且是萬將軍親自送回交由本王手中的。可是如此,萬將軍?”燕奚痕沉聲道。

萬亭記鏘然起身,朗聲道:“正是!另外當時陳將軍帶金州軍趕到北雲山時,還曾見到了在山峰上點燃烽火報信的兩名壯士,他們都是飛翼軍日將。有一人臣還認識,乃飛翼軍左郎將江明。”

燕奚痕點頭:“之所以先前未曾向大家透露,是爲了保護劍影候的安危。本王早已上奏皇兄,封藺琦墨爲我旌國的英義王,皇兄也已擬好聖旨,只是一直沒有頒發而已。此次旌國兇險,若無英義王大義,我旌國不堪設想啊。”

見衆人面色赧然,罄冉回頭盯向方纔還大言不慚職責藺綺墨的那位馬大人。

雖是他已面露怯意,罄冉卻沒有那麼好心就此放過他。大步逼近,罄冉冷聲譏笑:“本帥早就聽聞,馬大人一直在力勸皇上與圖吉議和。聽聞當年馬大人在江左帳下時就成勸說江左王棄左周,而歸順旌國。如今一大把年紀了,又來勸今生對圖吉乞和。哼,本帥看馬大人這是舊病復發了!”

那馬吉盛頓時本堵的面色難堪,胸口上下起伏,顯是氣的不輕。

罄冉卻再度逼近,連聲又道:“如爾等只會搖尾乞憐之輩,有何臉面站在這廟堂之高去評論什麼民族大義!牲畜尚有知恥之心,懂得遮其醜態,枉爾舔居廟堂,自揭其短,竟連畜生都不如嗎?!”

她此番話說的何等刻薄,那馬大人本就是白髮蒼蒼,年近古稀。罄冉本不欲如此,可他偏往她的傷處說,也只能怨其刻薄在先,纔有罄冉反擊在後

被如此辱罵,對方還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婦人,那馬大人出了這麼大的“風頭!”豈能安然?此刻他倒在座上,早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面色死灰。

罄冉卻將目光掃過大殿上神情不一的衆人,朗聲又道:“國家之計,社稷安危,歷來要靠有主諜的人。而並非那些誇大其詞,無理狡瓣之徒,那些以虛榮自欺且欺人者,坐議立談自以爲無人可及者,而臨危應變卻百無一能者,誠爲天下之笑耳!如馬大人這般終日將大義放在嘴邊,臨危卻只知勸主上投降之輩,不配與高士共語,本帥實不敢芶同!”

她說罷甩柚轉身,大步便向自己所在的案席走去。而那馬大人一口氣憋不過來,竟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仰倒在地,引得大殿上一陣驚慌。

罄冉施施然在位置上落座,冷眸注視着殿上慌亂之狀,不置一詞。

罄冉今日穿着高襟的黑色寬袖外袍,襟。繡以殷紅臘梅,長髮用一條銀色絲帶高高挽起,整個人冰雪般冷豔清麗。如今她便那麼淡然地坐着,冷目盯着殿下衆人,眉宇間冷冽於高華迸散,身影卻偏有停垮清撥,煢煢如月,整個人都似發着淡淡的光暈。

燕奚痕怔怔望着,目光不知覺已閃動着灼熱的明輝。對殿下的混亂竟也未有表示,只跳動的心暢訴着激動,以及無言的自豪,便仿似那力辯羣臣的是他自己一般。

這樣的她,讓他如何不動容,讓世人如何不傾倒啊!……

這夜罄冉回到雲府尋尋早已睡去,屋中燃着一燈如豆,窗戶上映出藺琦茹寧和的剪影,她正輕輕的推着小搖牀。罄冉在窗前默然站了片刻,這才嘆息一聲推門而入。

“回來了“”””

藺琦茹並未回頭,只細語問道。罄冉輕輕邁步,在搖牀邊蹲下,趴在牀沿兒上去看尋尋。

小傢伙睡的很沉,粉粉的小臉在燈影下顯得更加圓潤好看,紅紅的水水的小嘴巴不時還吧唧幾下,異常可愛。罄冉目光一下子便移不開了,眼睛也漸漸有些笑意的溼潤。

半響她才眨眨眼睛,輕聲道:“姐,我怕是不能親自照顧尋尋了……”

藺琦茹一愣,接着面色黯然地嘆息一聲。前幾日罄冉已和她商量過要上戰場一事,她拗不過罄冉已經同意。現在聽罄冉這般說,已然明白,只是還是覺得心酸。

哽咽一下,藺琦茹才拉過罄冉的手,笑道:“你放心,尋尋有我在,只是戰場兇險,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個兒。這事都賴姐,若非我四郎……”

罄冉笑着搖頭:“姐,我不喜歡聽你這麼說,四郎聽了也定然不悅。這都是命,命中註定我們會有些劫。姐,我以前總覺上天對我不公。可自從遇到四郎,我便想上天是公平的。他給你多少磨難,便定然會給你相同的收穫,若非曾經痛過,又怎能懂得珍惜,懂得幸福的真意?我相信四郎一定還活着,在和我一樣想方設法的回家。我也相信,等重逢的那一日,我們會幸福,會永遠幸福,會比任何人都更加幸福!”

罄冉的話堅定而有力,她的目光熠熠生輝,藺琦茹面色動容,流淚點頭。輕輕的,她將罄冉的頭壓在腿上,手指撫摸着她柔軟的發,顫聲道:“你說的對,你們會比任何人都幸福的。”……

翌日,天還黑沉着,罄冉卻忽而自牀上坐起,凝神靜聽遠處傳來的隱約鐘聲。聽着聽着頓時大驚,那隱約傳來的九響鐘聲,正是帝王駕崩纔會震響的九鼎樂!

旌慕帝燕奚儂,這個亂世明君,自其父手中接過一個千瘡百孔的旌國,不辭勞苦勤政二十三年,終於在這個秋寒露重的深夜走完了他極爲不凡的一生。

顧不得感嘆,罄冉忙翻身下牀,動作麻利地穿戴起來。待她走出小院,何伯已匆匆而來,面色沉重。見罄冉一身朝服,已然知道發生了何事,何伯便不多言,只躬身道。

“車架已準備好了。”

罄冉點頭,大步而出口待出了府,同往皇城的路上已滿是大臣的車轎,奔走匆匆。

到達皇宮時,那裡已一片肅白,宮人披麻戴孝面色惶恐,來去匆匆,罄冉也不覺面色沉痛了起來。待到了乾明宮,遠遠便聽到裡面撕心裂肺的哭聲,那是老太后和燕奚敏。

罄冉無語嘆息,於一幹大臣跪在了乾明宮外。片刻燕奚痕邁步而出,一身麻衣,眉宇間凝着深深的傷痛,雖然背脊依舊挺地很直,但卻讓人望之心酸。

傳位詔書在高全微帶顫抖的聲音下傳遍了整個乾明宮,接着罄冉跟着百官山呼萬歲,跪拜新君。

一切都在無比的沉重和壓抑下進行着,慕帝駕崩雖早在預料之中,燕奚痕也早代君理政,可帝王駕崩還是有計多事需要忙碌。

燕奚痕甚至沒有多餘的時間哀傷,便不得不挺直背脊頂起了整個朝堂。

此後,整個朝堂都在忙碌着國喪,以及新君的登基。可儘管如此,對戰事的籌備非但沒有緩慢下來,反而更加緊張了起來。

朝廷再次徵調了東府、健銳兩營,共三萬兵馬隨罄冉出征,加上早已奔赴前線的劍北,金州,鎮西三軍兵馬已達三十萬之衆。

正值戰時,先帝喪葬以及新君的登基都辦的異常簡單,燕奚痕在聖明殿登基,是爲旌元帝,改年號爲永昌,頒下的第一道詔書便是大軍於永昌元年十一月七日誓師出征。

罄冉這個主帥更是在聖旨頒下的一刻便離開了雲府,一直住在營地督練大軍。新帝的第一道詔令,自是無人敢怠慢輕視。軍糧,軍備很快到位。

罄冉在鎮西軍中尚是一名小卒時便能令將士們臣服,更何況是名聲在外的此刻!剛到軍營,確實有人對她不服,鬧事者更比比皆是。然而不出七日,罄冉便以其軼腕手段以及勤懇親和的態度令上下將士對她心服。服,待大軍出征時這支大軍儼然已煩具雄風。

永昌元年十一月七日,天晴,微風,京城內外一片肅殺。

天還沒亮,贏城北門外三萬大軍已肅然列陣。辰時一到,燕鼻痕及文武百官自貞德門而出。

罄冉並未穿戴鎧甲,一身金絲滾邊的玄色立領武士袍緊緊裹在身上,髮束簡潔高高紮起,一雙騰雲長靴蹬在腳上。腰際懸劍,眉眼染霜,整個人如同斂在劍鞘中的寶劍,雖未出鞘,已迸發寒意。

傲然端坐烈焰之上,御馬龍攆之前,罄冉渾身都散發着迫人的凌烈氣勢,肅殺,冷凝,強勢。

自皇城到北門早已萬人空巷,站滿了送軍的百姓,女帥出征,何等罕事,不一而同的目光盡數落在罄冉身上。

而罄冉也未讓衆人失望,她渾身上下散發着極強的氣場,那氣勢竟不比旌國戰神以往的翼王殿下,現在的旌元帝差,甚至過猶不及。那女子分明異常年輕,然而眉宇間竟滿是不符年紀的沉靜,霸氣和滄桑,讓人觀之嘖嘖稱奇。不免心生感嘆,怪不得此女能在雯江以一敵萬,能舌戰百官威震朝堂,果然夠氣勢!

一陣金鼓擂動,燕奚痕帶着百官登上城樓,所有人的目光也皆齊聚在了高高的城樓之上。金鼓隆隆,一道低沉的號角自天際響起,燕奚痕挺擻的身影登上祭臺,祭祀天地,祭告天神。

“祭拜軍旗!!”

隨着響亮的喊聲,罄冉接過軍旗,一手高舉,飛快地登上了祭臺。英姿颯爽地拂劍跪地,手腕翻飛便將那玄金大旗交給了禮官。

燕奚痕親自將罄冉扶起,大旗已被兩名禮官高高拖起,罄冉大步走向祭臺,自綢紅錦緞上拿起一把雪峰銳利的尖刀,目光清冷,手腕一揮左手心已有一道血痕,她轉過身將那熱血滴在玄金大旗上,這才鏘然而跪。

燕奚痕接過軍旗,鄭重放在罄冉高舉的手中。罄冉擡頭於他對視一眼,霍然起身,直接便自城樓上飛掠而下。

身姿如燕恰落在烈焰背上,烈焰嘶鳴一聲,飛衝而出口罄冉將手中大旗高高舉起,那玄金的“雲”字在長空劃過,大旗獵獵響動,在大軍陣前呼卷而過。

長風中那一道身影威風凜凜,傲骨錚錚,赫然不似女子,卻又揚動着別樣的陰柔之美。罄冉自軍前揮斥而過,奔向誓師臺,運動間三萬士兵肅然而立,目光跟隨,神色清亮。

一躍馳上誓師臺,她翻身下馬,看着眼前黑壓壓鋪天蓋地的人頭,只覺心情激昂,心臟強力而沉穩地震動着,體內熱血沸騰。她彷彿已看到了千軍萬馬彙集沙場之上,金戈鐵馬,呼喊廝殺,一場鏖戰轉眼爆發。

將腰際寒劍霍然抽出,罄冉高高舉起寒劍,以嚴峻的目光俯視萬軍,衆將士目光觸及她寒潭一般幽深而凌烈的眸子,立即肅然而立,靜穆如林,三萬人匯聚的城外,竟然靜得猶如荒山野林。

爲將者需具令人不可侵犯的威嚴!毫無疑問,罄冉身上正具備了這種成爲絕世名將的肅冷和威嚴!

她將頭高高揚起,目光帶過衆軍,目光中迸發出攝人心魄的意氣飛揚,殺機呤然,催動內力,以清亮的聲音大聲喊道:“旌國的兄弟們,勇士們,我旌國乃禮儀之邦,歷來待人以懷柔。然,目吉恃我國仁厚,一意甜循,益肆囂張。目吉不僅欺我國家,犯我土地,還肆意蹂躪我國百姓,勒索財物。凡我國赤子,無不仇怒鬱結,這是我等的恥辱!面對入侵的敵人,捍衛旌國的威嚴是我們不容退卻的責任!今日我軍誓師出征,必將於圖吉一決雌雄,殺敵雪恥!我們要將圖吉付出血的代價,我旌國最英勇的將士們,你們可有信心隨本帥殺敵揚威,將圖吉趕出旌國?”

“願追隨主帥,我軍威武!”

罄冉的喝聲清晰地傳到了每個兵勇的耳中,隨即震天的呼喊聲響徹天地,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對着誓師臺拜倒,甲衣擦響的聲音振聾發聵。

望着這熱浪般拜側的鐵騎,罄冉胸腔內澎湃難抑,待天地再次恢復安靜,她揚聲大喝:“將士們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我希望你們用自已高昂的鬥志、不屈的靈魂告訴圖吉人誰纔是真正的英雅。奮勇殺敵、馳騁千里、建功立業,戰鬥到底!”

“戰鬥到底!”

“戰鬥到底!殺!”

“殺!”

“殺!”

震天的喊聲將大地搖動,將士們紛紛揚起手中的刀劍用力地敲擊着盾牌,用槍戟刀斧將其柄端重重錘擊地面。一時間,萬里山河一片肅殺之氣,殺氣,戰意充斥天地之間。

罄冉在殺聲中飛身上馬,將軍旗高高舉起,大喝一聲:“出征廠,

接着她一馬飛衝而出,衝過萬軍大陣,身後大軍紛紛轉身跟隨而動,蕭然出征。

城樓上的燕奚痕目光沉靜注視着這一切,面上帶着剛毅的弧線,眸中卻熠熠閃動,直盯那大軍最前的中軍大旗。

長風下,那黑色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展翅高飛的雅鷹之下斗大的金色“雲”字,呼嘯其間。

直到那中軍大旗被掩埋在鐵浪之中,他仍久久不能收回視線。而一直站在城樓上的藺琦茹,已眸中含淚望着遠方,直到胸口衣襟被扯她才低頭,目光落在尋尋漆黑的眼眸上,萌琦茹抹去眼淚,低聲道。

“尋尋,孃親一定會將爹爹尋回來的。孩子,你可知道,你有這世上最堅強的母親。”

直到大軍行出極遠,竟從天邊傳出一陣激昂渾厚的歌聲來。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那是罄冉剛入軍營時教給大家的軍歌《滿江紅》,此刻那歌聲久久不絕,仿若天音,自遠方傳來。直到數十年以後,清華郡主誓師出征的一幕仍然被老人們津津樂道的提起。她撥劍誓師的一幕更是在場所有將士們心中最難以忘懷的一幕。

凡是觀看了此次誓師的人永遠都記得永昌元年的這個清晨,在幹軍萬馬之前,那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劍指蒼穹,如一道閃電劃破沉寂的鳥雲,震驚了整個中原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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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薦好友天下歸元《扶搖皇后》,歸元的書沒話說,大氣磅礴,文藻華美,贊!

雲傾天闕 第三卷 大結局一

永昌元年冬季的第一場雪來的毫無徵兆,紛紛攘攘的雪花悄然灑落,點點飛舞,只一夜時間便籠罩了由南向北,由東自西的整個疆域。

出征的大軍早已頂着風霜奔赴戰場,然而罄冉卻在誓師的當夜悄然離開了大軍,向西方日夜奔馳,去做一件很多人都無法預想的事情。

月光灑下一地銀霜,此刻的鵲歌城外,罄冉正蹙眉仰望着高高的城樓,目光閃着幾絲詫異。

這些年戰國鮮少遭到它國攻擊,故而如鵲歌城這樣的大城,已有數年沒有宵禁,而且城門在平時是日夜洞開的,除非城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公子,已經問清楚了。前日有刺客混入了弩王府,刺傷了弩王。如今鵲歌城正在搜捕刺客,城門酉時關閉,明日辰時纔會開啓。公子,我們先尋個地方避雪吧,看這樣子怕是又要下了!”

陸贏打探好城中情景,衝守城小兵笑語言謝,兜轉馬頭停在馬車前回稟着。

他口中的少爺正是女扮男裝秘密潛來戰國的旌國主帥雲罄冉。這一路他們扮做前來戰國經商的旅人,日夜奔馳,僅僅用了七日便到達了鵲歌城。

輕輕點頭,罄冉眯着眼再次望着高大的城門。城門上士兵林立,燈火通明,隱約中竟透着一股子殺氣。她眼中的疑惑和思索更深,眉宇間籠上淡淡的摺痕。

有人刺殺狄颯?城門關閉,進出嚴查……此事怎麼看都透着一股子蹊蹺。

馬車掉轉,向着遠處疾馳。罄冉推開車窗,望向駕馬車外的陸贏:“問沒問何人行刺?狄颯如今情形如何?”

“說是靖邊的暴民不服弩王壓制,一年前便混入了弩王府,前日才尋到機會動手。小兵也不知弩王傷勢,只說似是極重,英帝震怒已調動京城四軍嚴加排查,限期四日抓到刺客,明兒便是最後一日了。”

已調動京城四軍?罄冉眉宇微跳,望向遠方黑沉的夜空,心中微微一動。

怕是這戰國的天也要變了……緩緩將車門關上,罄冉冷聲道。

“陸贏,你現在前往城北建棋軍,查探一切異動,辰時前回來回稟,要小心。”

“是。”車外傳來陸贏沉穩的應聲,接着馬蹄聲響起,他已離去。

這夜的雪落了一夜,翌日天尚未亮,罄冉一行便自小山廟中啓程,再次向鵲歌城東門飛馳。到達東門時天才矇矇亮,由於下雪等待進城的行人並不算多,較之平常可謂寥落。

然而畢竟是都城,便是如此,等待進城的行人依舊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罄冉的馬車夾在長隊中毫不起眼。辰時一到,隊伍便移動了起來。

城門果真排查的極爲嚴格,大隊行進的很慢。罄冉極目望去,發現兵勇對出城之人排查的分明更嚴,拿着一張畫像不停比對,有模有樣。她微微勾起脣,無聲搖頭。

“尋個住的地方。”

馬車很順利進了城門,罄冉吩咐一聲便低頭看起書來。這一日過的異常平靜,只戰國官兵到客棧搜查過一次。罄冉一直在客棧呆着,未出房門一步。

這冬天的第一場雪停停下下,竟持續了一日,夜來的很早,銀裝素裹,襯的月色更多了幾分清寒。

月色下,寒風微起,將雪花揚的迎風飄灑,碎銀一般滿天滿地,枝葉上的落葉經不住風搖,墜下技頭紛紛飄搖。自窗前望去,京城的明瓦飛檐看起來格外清高,素寒一片。

二更過後,本就比平日清冷的鵲歌城更因宵禁愈發寂寥,又因一場雪褪盡了繁華,清冷如一坐空城。偶爾傳來的打更聲,也顯得異常清晰。

房門被打開,罄冉擡手將窗戶關上,轉過身。

陸贏面色沉肅地對她點頭:“都安置妥當了。”

罄冉微微一笑,自塌上取過披風裹在身上,與陸贏一起出了房。兩人輕功都是極好,輕鬆避開城裡的巡城兵,很快便到了位於皇城的弩王府。

弩王府前兩盞通明的燈籠照着門前的石獅子,將路邊積雪映得紅彤彤,門外並沒有侍衛守護,罄冉衝陸贏丟了個眼神,陸贏大步便邁上了臺階。

將沉重的銅環扣上大門,不一會府門打開,門侍探出頭來。銳利的眼睛盯着陸贏,沉聲道:“何事?看好了,這可是弩王府!”

陸贏卻是輕蔑一笑,朗聲道:“聽聞王爺被刺客擊傷,中了毒一直昏迷不醒。我家公子乃神醫之後,特來爲王爺醫治。你還是快去稟報的好,誤了事可不是你一個小小門侍能夠承擔的。這是我家公子的信物,你呈給府中管事,不消片刻管事自會親自相迎。”

門侍見陸贏氣勢不凡,又狐疑地望了眼站在臺階下的馨冉,接過陸贏遞上的物件,關門而去。

門侍關上門一面向府中急奔,一面沉聲吩咐:“看好門口二人。”

自有暗衛閃出,迅速向府門而去。此刻的弩王府一片沉靜,那門侍穿廊過院,輕功竟是極好,一路直奔弩王府的議事房。

此刻的議事房燈火通亮,竟站了一屋子的人,個個精神奕奕,面上帶着幾分興奮和緊張。狄颯坐在上位上,雖是面色蒼白,但一雙眼睛神采銳利,哪裡有外面所說的重傷昏迷之態?

門侍到了議事房外,對看守門的侍衛低語幾聲,便直接進了議事房。衆人的商議聲頓時一停,目光全望向他。

門侍快步走向狄颯,將手中物件呈上,面色沉肅的道:“門外來了兩名公子,說是神醫之後,來爲王爺醫治毒傷。二人氣質不凡,亦不似醫者,腳步輕盈,顯是武功不凡。當此緊要時候,屬下不敢疏忽,特來回報。”

衆人面色一驚,氣氛瞬時緊張了不少。狄颯眉宇也微微蹙了下,接過他手中的羊脂玉佩。

“難道是走露了風聲?”

“會不會是皇上和三皇子那邊得了什麼消息?”

“王爺,此時城中已然宵禁,這兩人來的蹊蹺。我們是不是應早些起事?遲恐生變啊!”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請王爺莫再遲疑!”

“我等願誓死輔佐王爺成就大業!”

……

衆人紛紛表態,神情激越,態度堅定。

狄颯卻眉宇微鎖地盯着手中的玉佩,眸中閃過思索。

這玉……在哪裡見過?

忽而他眉宇一揚,霍然自椅子上站起。是她!那日十里亭相送,她腰際繫着的正是這玉,不會有錯。

此時此刻,她竟來到了鵲歌城,這是天意嗎?!

狄颯眸中沉浮不定,將手中玉佩握緊,凝眸望向跪了一地請命的將領,沉聲道:“諸位放心,來者非敵。所議不變,明日三更,諸位依計劃聽本王號令,不得有誤!”

“王爺聖明!”

諸將沉聲應命,狄颯大步便出了房,一面交代管家:“你親自去將門外兩人引進府來,本王書房相候。不得無禮!”

管事一愣,詫異地望了狄颯一眼,這才應命而去。心裡卻暗自犯疑,來者到底是何人,竟勞王爺如此相待。

青石路長長的蔓延至夜色深處,雪已停下,天空顯現出幾分晴朗,灑下數點星光,似要與雪影相映,街頭空寂而清冷。

一陣風捲動積雪飛揚,罄冉將斗篷裹緊,手指觸上衣領處的狐皮微微一頓,低頭望去那狐皮色澤柔順得堪與白雪爭光,將十指映得如玉般發出淡淡瑩光。

馨冉目光浮動,下意識的伸手撫摸着柔軟的皮毛。這件狐皮是去年藺琦墨所贈,他親手所獵,雖不是什麼稀罕狐皮,但毛色甚好,這纔給她做了裘領。撫摸着順滑的皮毛,暖暖的仿似記憶中那堅實的懷抱,一樣的帶着暖意呵護,層層包裹在身邊,叫人從心底生出踏實。

罄冉輕輕牽起脣角,默默告訴自己,快了。很快她便能前往戰場,她有預感,她一定能找到他的。

沉重的開門聲打斷了罄冉的思緒,弩王府的王管事快步而出,幾步邁下臺階,躬身衝罄冉笑道:“您就是神醫王伯當的弟子?不想公子竟這般年輕,快請快請。”

罄冉淡笑點頭,微微施了一禮,便跟隨王管事入了王府。

入了王府,罄冉也不多看,低着頭緩步跟隨。王管事按狄颯的吩咐直接將罄冉帶向書房,眼見屋中燈火通明,窗戶上映出一個挺拔的身影,罄冉停步,微微側頭:“還請管事爲我這隨從安排個歇息的地方。”

管事連聲應是,陸贏與罄冉目光相觸,微微點頭,隨着管事而去。罄冉獨自向房中走,尚未步上臺階,錦簾被大力掀起,從屋中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狄颯。

馨冉停下腳步,迎上他灼熱的目光,擡手將罩在頭上青色斗篷的風帽取下,露出一張清麗素容,展顏一笑:“一別經年,弩王殿下一向可好?”

她那笑從容有禮,甚至眉宇間帶着幾分疏離和淡漠,然而看在狄颯眼中,竟是嗜骨的奪魄,讓他的心一陣失跳,愣在當場。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來到他的府邸,來到一個屬於他的地方,站在他的書房外如此對他笑着,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恍然覺得置身夢中,虛幻而美好。

“王爺不請我進去嗎?”

罄冉的笑語傳來,狄颯才猛然回神,忙錯開身體,笑道:“你……請進。”

說罷,他親自給罄冉挑起錦簾,罄冉淡笑邁步,跨過他入了書房。房中,迎面立着幾個撲拙的古木書格,堆滿了書卷文冊,除此之外便是桌案,靠窗處置着兩張椅子,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狄颯的書房如他的人,簡潔乾脆,整個書房幾乎沒什麼裝飾品,只迎面牆上掛着一幅騰馬圖,罄冉目光一轉,最後落在了桌案後的紅木架子上,那裡架着一支小銀槍,一支極爲眼熟的小銀槍。

主人顯然很愛惜那銀槍,槍頭的紅纓流蘇柔順的垂着,纖塵不染。

見罄冉的目光直盯那小銀槍,狄颯面上閃過幾絲無措的尷尬,本能地大步走向桌案,在長案後站定,剛好以高大的身體擋住了那紅木架。

見罄冉目光望來,狄颯忙是一笑:“沒想到果真是你,我以爲……我是說你現在應該已領兵去了……”

狄颯慌不擇亂的說着,迎上罄冉微挑的眉宇,不覺又住了口,片刻才抿了抿脣,在桌案後落座。

“你此來是爲了北邊的戰事吧?”

罄冉淡笑,輕輕轉動手中杯盞:“王爺快言快語,我便不再繞彎子了。罄冉此來確實爲北境的戰事,還望王爺能念及蒼生,顧全大局,相助旌國。”

她面上帶着清雅的笑意,盈盈然望着自己。那一聲自稱“罄冉”,聽在耳中讓狄颯又是一陣恍惚,他低頭藉着端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慌亂。抿了一口茶這才擡頭,刻意壓低聲音,道:“對圖吉用兵不是我一人能說了算的,此事你得容我上奏父皇。”

罄冉盯着狄颯,驀然挑眉一笑:“王爺何必說此等敷衍我的話?我此來本只有五分把握說動戰國出兵,然而此刻都有十分把握。”

狄颯一愣,只覺她的目光似是帶着極強的洞察力,似已將他整個看透,禁不住微微一笑,狄颯挑眉:“哦?願聞其詳。”

罄冉笑着放下杯盞,站起身來,緩步道:“自塔素羅統一草原圖吉連犯邊境,戰國潮州一帶亦常遭圖吉入侵,圖吉人殺燒搶掠,聽聞潮州百姓舉家南遷的不在少數,良田早已是大片大片的荒蕪。罄冉聽聞王爺去年便上奏朝廷,請求出徵邊關討伐圖吉,奈何英帝並未允奏。塔素羅是個嗜血的人,他有着極大的野心。此番攻打旌國,王爺又怎知他下個目標不會是戰國?塔索羅之所以敢如此囂張大軍深入,不過是算準了戰旌兩國不會聯手。這些年戰旌兩國交惡,各自爲戰,這才縱容了塔素羅,讓他如此有恃無恐。王爺您是明白人,也一直在爲戰旌兩國的安定做着努力,這次豈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若兩國能夠摒棄前一同抗敵,相信一定能讓兩國冰釋前嫌,從此和平相處。這些年戰國雖表面維繫這盛世局面,然英帝終非明君,戰國實際情況如何,想來王爺您是最清楚的。王爺雄才偉略,自是能明白其間利害,定然願意相助旌國。然英帝及朝中大臣卻未必明白脣亡齒寒的道理,罄冉本寄希望由王爺說服英帝發兵,憑藉王爺在軍中的威信,此事便有五成勝算。然而現在看來……”

罄冉聲音微頓,目光逼向狄颯,啓口道:“怕是這戰國的天要變了,英帝已無裁奪大權的能力了。”

聽她如此說,狄颯微微一驚,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接着目光卻沉靜了下來。暗自苦笑,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現在昏迷不醒,而此刻他卻好好的在此與她說話,他本就不欲瞞她。以她的聰明,能猜到也不意外,只是爲何聽罄冉的語氣,竟似早已察覺。

狄颯面有驚疑,蹙眉道:“你早已得知?”

馨冉淡笑回身,在座位上施施然落座,微微搖頭道:“王爺不必憂心,王爺的籌謀並沒任何不妥。我也是今早纔想通關節的,至於我爲何會知道……若我說是靠直覺王爺可相信?”

見狄颯面上一愣,眉宇蹙起,帶着濃濃的不解,罄冉這才又道:“說來可笑,這些年我一心想着報仇,對王爺你可謂費勁了心思。若我說我瞭解王爺,知你甚深,你可相信?”

狄颯再次愣住,目光黑潮涌動,卻不知是喜是傷,只能任由目光落在罄冉的面上,收不回也移不開。

她說她對他費盡心機,她說她瞭解他知他甚深,這讓他如何不喜,然而他心中卻知道,她對他所有的用心皆來源於恨,這又讓他心頭泛起一陣陣的苦澀。兩廂情潮翻涌着,撕扯着他的心,狄颯脣角悄然爬上一抹苦笑,卻聽罄冉又道。

“自王爺執掌兵權,英帝對王爺的猜忌便與日俱增,尤其這兩年,英帝偏寵儒王,對王爺你更是多有指責,不僅先後奪了王爺對肖南軍、京都十三軍的軍權,去年更是以驕佞這樣莫須有的理由罷了王爺所有差事,令您在府中思過。去年英帝雖派給了王爺差事,但卻是令你往靖邊這樣的苦寒之地平亂。此刻平亂回京,封賞雖是有,但是對王爺的封賞遠不及儒王,倒是儒王因當初舉薦有功賞賜不薄。朝中原來擁戴王爺的大臣紛紛倒戈,就連百姓都傳言英帝要立儒王爲太子,而王爺每日消沉在家已甚少出門。”

罄冉話語微停,凝眸望着狄颯:“我雲罄冉所熟知的弩王從來都是堅毅果斷,深謀遠慮的,萬不是如此容易便會消沉,便會放棄的人。這一年來,弩王府一直極爲安靜,安靜的好像王爺果真消弭了所有鬥志,可我卻知道一切都是假象而已。所以昨日一到鵲歌城,聽聞王爺遇刺,我便心中有異。這可是三年來弩王府發生的最大事情,一個刺客能重傷王爺,令你昏迷不醒,還能自府中逃逸,若王爺這麼好殺,罄冉也不會等了這麼多年。”

聽她這麼說,狄颯清苦一笑。

“王爺雖三年前便交了兵符,但那兵符也只有英帝和儒王視之爲護身符。他們不曾帶過兵,不曾和軍人交過心,他們不瞭解軍人。然而我卻瞭解,軍人的忠臣向來只給讓他臣服的英雄。王爺統兵多年,南征北戰早已威名軍中,這兵即便沒有兵符在手,相信王爺也能驅使。所以昨日一聽弩王重傷,我便讓手下前往城北建棋軍探查,結果真就探到了些蛛絲馬跡。”

狄颯點頭,卻未在糾結此事,目光沉沉望着罄冉,片刻竟嘆息一聲,道:“也許這是天意,如今我父子反目爲仇,你卻於此時出現在這裡,也許這便是所謂的報應不爽。”

馨冉未想到他會如此說,一怔之下竟是無言而對。所謂的仇恨其實一直都是心裡的執念,這兩年曆經了太多生死,罄冉雖不敢說自己已大徹大悟,但是對於仇恨卻着實看的淡了許多。

如今見戰英帝父子反目,她的心中竟平靜異常,這是她一直期許的事情,英帝和狄颯的反目若說明妃的死是根源,那麼她在青國曾做的一切便是攪動這父子反目的手,一點點地將他們間的矛盾挑起,擴大。

如今期許的事已然發生,可她卻沒有了觀戲的心情。爹、娘,你們在天之靈會怨怪女兒不孝嗎?

見罄冉不語,狄颯也抿了脣,屋中半晌沉寂。待遠處傳來隱約的打更聲,狄颯才恍然起身,望了眼微亮的天光,對罄冉沉聲道。

“你等可願等我一日?今夜關於當年的事,我會給雲家一個交代。至於對圖吉用兵的事,還需我與大臣們商議方能決定。”

他見罄冉垂眸點頭,脣角動了兩下,終是猶豫的道:“你在戰國終是不安全,便宿在我府裡可好?”

罄冉一愣,擡頭迎上狄颯期望的目光,卻堅定的搖頭,道:“不了,我有落腳之處,不給王爺添麻煩了。王爺若有事,可到青雲客店尋我。一會便天亮了,我不便久留,就此告辭。”

狄颯見她語氣堅持,神情略顯黯然卻不再多言,親送罄冉出了屋子。

……

戰英帝元康二十年十一月十五日,對鵲歌城多數百姓來說,這夜如尋常一樣,看不出任何不同,然而當後世之人看到《戰歷》上關於這一夜寥寥幾行的記錄時,都仍然能依稀感受到肅殺之氣。

夜深人靜,月落清輝,月色依舊鋪滿了整個鵲歌城,二更一過,城中萬千人家街道縱橫,如同巨大的棋局,鋪展蔓延至天地之間。

一陣陣馬蹄聲踏雪濺泥,落如急雨,帶着肅殺之氣遙遙遠去,先後消失在皇城的宮城深處,讓早已安歇的百姓禁不住縮在被窩中瑟瑟發顫。

香櫞宮此刻宮燈高掛,映着雪色深深越發顯得空靈精美,宛若仙境。這裡住着如今戰英帝最寵信的皇妃,鶯妃。自明妃、月妃先後失寵,這位鶯妃娘娘便一宮獨大,皇后仙逝之後,其更有登上後位之勢。

奈何鶯妃娘娘還是昭儀時曾身懷六甲,可這孩子尚未出世便被曾經的明妃下藥毒死在了腹中。鶯妃的身體受了大損,經太醫確論,她已不能再有孕了。

自此,英帝雖依舊寵信這鶯妃娘娘,然而對後宮的女子來說,皇子永遠是最重要的。一個不能有孕的女人是無論如何也登不上後座的。故而鶯妃娘娘天天以淚垂面,卻不想後來竟真哭出一個孩子來。

這鶯妃娘娘如今也不過三十上下,雖說於宮中新人相比老了點,但卻多了幾分風韻,顯出幾分成熟不凡來。說也奇怪,也許就是這份不同竟令英帝對其的寵信多年來非但不減,反倒日漸增長。

這鶯妃娘娘每日落淚,可後宮沒有皇子的寵妃過繼一個皇子那是常有的事。於是鶯妃娘娘便也將主意動到了這上面,而英帝也答應了。可這事卻引得百姓笑談,四國議論。

卻因鶯妃過繼這皇子竟只比其小三歲,乃戰國堂堂的儒王殿下。一開始倒有不少人說三道四,說什麼的都有,然而時間長了衆人也就看出些端倪來了。

這儒王原是秦妃之子,一向不受寵愛,自秦妃病逝之後,儒王在朝上更是處處被弩王壓制。可自儒王認了鶯妃爲母,這英帝便突然對這個兒子好了起來。沒兩年倒是對弩王越來越責難,人們都說弩王失寵,儒王得勢,這其中不知道鶯妃娘娘吹了多少枕邊風呢。如今一看,儒王那纔是明智之人,所謂成王敗寇,不管用了什麼手段,人家現在是贏家不是嗎。

香櫞宮本就臨近帝王所居的乾和宮,卻說此刻香櫞宮中竟瀰漫着一股肅殺之氣。不知何時,宮牆四處已埋伏好了帶刀侍衛。要知道這後宮內院,向來是不允侍衛走動的,可如今這氣氛怎麼看怎麼潛藏殺機和陰謀。

“碧兒,我們的事狄颯已然全部知道了!我派去的殺手並未能將其殺死,現在我們只有採取主動纔能有一條生路!不能再猶豫了!”殿宇中傳出一聲焦慮的男音,正是戰國現今在朝堂上一呼百應的儒王狄容。

“不是說狄颯昏迷不醒嗎?怎麼會這樣……皇上對我不薄,我……”接話的是個宮裝美人,自是英帝寵妃鶯妃。

“難道你愛上那個糟老頭子了?碧兒,難道我們之間的海誓山盟你都忘記了嗎?”

“我沒有!只是……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是,沒有了。我們只能先下手爲強,這樣才能保得一條命。若讓父皇知道你我的事情,你覺得憑父皇的心狠手辣,他能放過我們嗎?”

殿中的男聲越來越尖銳,接着儒王將聲音放柔,繼續道:“碧兒,別再猶豫了,我都佈置好了。只要你去將父皇引來,我們便能永遠在一起了。”

“真的嗎?我終年吃那種藥已再無法有孕,你莫不是騙我吧?”

“怎麼會,你爲我做那麼多,我不會介意,何況這世上縱使女子千萬,哪個能及上母妃您嬌媚天生,恩?”

……

此刻的承清殿,腳步聲打破了沉寂的宮殿,狄颯站在一片黑暗中望着四角庭院上方那片黑沉的天空,心緒翻動,想着母親平和寧靜的面容,心裡越發衝去一股憤恨。

一抹輕雲遮月,在他臉上覆上了陰影,將那眉宇間的寥落映的越發清寂。

聽到腳步聲他並未轉頭,只將面容一整,負手而立。

“王爺!都準備好了!”

狄颯轉頭,望向跪了一地的禁衛軍將士,薄脣緊抿,點了點頭邁步便出了承清宮,向英帝所在的乾和宮大步走去。

乾和宮中,大內太監總管朱開剛剛服侍英帝就寢,便有香櫞宮婢女來稟告鶯妃娘娘不知爲何突發急症,請英帝速往。朱開不敢怠慢,稟了英帝。卻見黃龍寢帳內英帝已然起身,快步而出。

他一面向外走,一面問着宮人:“娘娘到底怎麼了?請了太醫沒?”

不待宮人回答,卻聞一個清朗的男音自遠處傳來:“鶯妃娘娘無礙,還請父皇放心!”

英帝一愣,擡頭望去正見一個挺拔的身影向這邊走來,面容冷峻,正是弩王狄颯。

且不說弩王現在應躺在牀上陷於昏迷,便單是弩王未經英帝通傳卻置身在這帝寢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其中意味着什麼已然不言而喻。

英帝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後,神色也由微愕轉爲恍然,再轉驚怒,逐漸變成凝重。他望着對他既不行禮,也不垂首的兒子,心底一陣陣發涼,忽而擡起手來直指狄颯,怒聲道:“混賬!御林軍何在?爲何這逆子會出現在這裡?!”

四周安靜地能聽到心跳的聲音,宮人戰戰兢兢皆不敢言。御林軍也沒能出現,這意味着什麼已不言自喻。

狄颯身影不動,只譏詣的冷聲道:“父皇該好好想想此刻您的另一個好兒子,儒王殿下爲何會在香櫞宮中與您的鶯妃娘娘摟抱在一起,爲何香櫞宮外埋伏了重重刀斧手。兒臣與儒王殿下相比,怕這逆子二字是父皇高看兒臣了。”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見英帝一臉不置信,面容扭曲不定,狄颯讓開路,淡聲道:“父皇如若不信,可自行前往香櫞宮一探。”

英帝邁了兩步卻猛然又停下腳步,衝身旁的朱開使了個眼色。朱開忙匆匆而去,片刻他又踉蹌而回,面色慘白撲至英帝腳下:“皇上,老奴看的真切,香櫞宮外確實是暗藏殺機啊。”

“儒王,鶯妃淫亂後宮,且以圖謀逆,罪不當誅,父皇下令吧。”狄颯的逼視隨着他清冷的聲音傳來。

英帝驟然從震驚和不信中回神,望着這個滿臉冰封的兒子,半晌才顫抖着手寒聲道:“他是逆子,你呢?你難道就是來救駕的?!”

狄颯目光不動,只大聲喝道:“孫鶴,帶你的人好好守着這乾和宮,確保陛下安全。”

他聲音一落,自宮牆處涌過來一隊兵士,那領頭之人正是御林軍統領孫鶴。這下英帝面色已然灰白,身體搖晃幾下被朱開驚呼一聲扶住。

狄颯躬身施禮:“請父皇放心,兒臣一定儘快平定叛逆。”

他說罷轉身大步而去。

香櫞宮中,隨着狄颯一聲令下,宮門轟然闔閉。風吹燈影,四處陷入惶亂,密密麻麻的鐵衛自四處涌來,瞬間將整個香櫞宮包圍,勁弩強弓,居高臨下對準宮闈深處,排排佈列,肅殺陣勢逼人生寒。

“一個不留!”

冰冷的令下,刀光之下,宮人奔走躲避,然而怎抵強弓寒劍,刀劍交擊,甲戈碰撞,頓時高牆內便喊殺聲四起,接着很快便陷入了平定。

待御林軍、建棋軍統將齊齊走出宮門對狄颯點頭,他才霍然轉身向乾和宮走。

待行至宮前,龍階玉壁之上已站滿了御林軍,將整個乾和宮包圍的密不透風。見狄颯行來,御林軍將士恭敬裂開一條通道,狄颯朝高階盡頭望去,那裡已然站立了一個清麗身影。

明月當空,月色金輝籠罩在她清麗無雙的身影上,大殿深宮,千萬燈火盛亮,將她一襲藍衣映得流光溢彩,顯現幽藍色澤,將那絕美的面容襯得迤邐生輝,‖狄颯的心微微一顫,只覺項刻間天地只餘這一人獨立,世界靜謐無聲。

狄颯心緒複雜,迎上罄冉的目光這才重新邁步,步履平穩沿着高階走向燈火輝煌的乾和宮。

“隨我進去吧,我說過會給你一個交代。”

狄颯的話傳到耳邊,罄冉將目光自遠方收入,望着他黑沉的目光卻只是搖頭,輕聲道:“不,我在此等你,那張臉我不願再看。”

狄颯一愣,怔怔地望了罄冉片刻,這才點頭轉身入了內殿。宮燈明亮映上他清冷的面容,安靜的大殿,龍榻居中,金帷如雲。昔日的英帝此刻正滿面滄桑地坐在塌上,身影虛弱。

見狄颯進來,他雙目圓瞪,執起牀上瓷枕便扔了出去。狄颯偏身避開,瓷枕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儒王連同鶯妃逼宮,蓄意謀反,一者死於亂軍之中,一者受驚過度已然瘋癲,父皇不必憂心。”

聞言,戰英帝渾身發抖,語氣凌厲:“你現在得逞了!準備將朕如何?你這個逆子!”

狄颯不爲所動,緩緩自袖中抽出一紙詔書,盯着英帝,俊面無波:“宮中叛逆,陛心哀之,疲累難言,又受驚臥牀,已然無法執政,弩王平亂有功,仁孝厚德,深肖朕躬,必能恪成大業,朕即日禪位弩王……”

狄颯面上毫無情緒,緩緩走近,將擬好的詔書呈給英帝:“請父皇加蓋玉璽吧。”

英王面色慘白,手一抖接過那詔書,擡手便欲撕扯,卻聞狄颯又道:“父皇這詔書您便是毀了還會有第二道,您還是快些將玉璽請出吧。兒臣即便登基爲帝,也會顧念父子之情,令太上皇在全明宮安然度過晚年。”

“逆子!逆子!朕怎生出你這樣不仁不義,不知廉恥的逆子來!”

“不仁不義?父皇明知鶯妃的孩子非我母妃所害,不照樣一杯毒酒將她送上了西天?如今兒臣只是恭請您入住全明宮安享晚年如何便能算不仁不義呢?”

他說着將英帝執在胸前的詔書再次呈上,冷冷又道:“父皇還是快些爲好,兒臣沒多少耐心。”

英帝睜着血紅的眼盯着他,終是大喝一聲:“朱開,將玉璽給他!讓他給朕滾!”

狄颯卻並未離開,反倒自袖中又抽出一道詔書,雙手展開放在了英帝面前。

英帝目光落下,頓時臉色青白如死,突然起身,大喝道:“逆子!你果真是爲那妖女!罪已詔?這道詔書朕不會批覆的,你想都別想!妖女呢?將那妖女帶來見朕,朕倒要看看是何等姿色,能令你如此鬼迷心竅竟不惜弒父!”

殿中不斷傳來英帝撕心裂肺的喊聲,罄冉目光微閃了下,側頭望了眼殿中通明的燈火,冷冷牽起脣角,復又面色沉冷的轉開了目光。

片刻後大殿內傳來幾聲仿若哭泣的大笑,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聲音,那笑聲戛然而止。

“皇上!”

伴隨着朱開尖銳的喊聲,狄颯自殿中大步而出,接着御醫奉召入了乾和殿,英帝被送往全明宮靜養。

當太監擡着他出來時,罄冉便站在乾和宮高高的臺階上凝視着他,昔日的英帝此刻蒼老而脆弱,看見她,他張了張嘴,然而都什麼都說不出來,只睜着眼死死瞪視着她,嘴角不停抽搖着。

不知來自何處的風帶着清雪掃上面頰,揚起罄冉髮絲於衣衫,她平靜地看着宮人將已然成了廢人的英帝擡走,心裡如這清冷的夜色一般,竟是激不起一絲情緒。莫名地便起那夜藺琦墨的話,仇恨果真不是生活的全部,該忘記的早已無需記住,活着只需記住愛,記住那些生命中的美好。

眼前似是劃過父母和姐姐欣慰的笑容,罄冉淡淡勾脣。

“這是父皇的罪己詔,我……明日便會公佈天下。”

狄颯清冷的話自耳邊響起,罄冉扭頭望去,他的目光熠熠閃亮,面容映着背後華麗的燈火顯得異常攝人。

罄冉低頭,握住那詔書緩緩展開,目光掃過,只淡淡一笑。

十六年了,父親,您可看到,英帝爲他所作付出了代價,他面對全天下的百姓下了罪己詔,向您道歉……

將那詔書收起,重新遞給狄颯,罄冉只輕聲道:“謝謝你。”

狄颯目光閃動,卻道:“這是父皇欠你們雲家的,至於我……我說過了,我的命隨時等你來取。”

罄冉卻挑眉:“我要你的命作何?你若真想我原諒,便請念及蒼生,早日出兵圖吉,罄冉自會感激不盡。”

狄颯只一愣,面上便浮現了笑容,似冰川消融,將整個面容映的柔和了起來。罄冉卻退開一步,不待他多言,便欠身一禮,緩聲道:“陛下初登大寶,諸事繁忙,我不打攪了,告辭。”

見狄颯蹙眉不語,她再退一步:“我會在邊關靜候陛下佳音,還請陛下送我出宮。”

目光落在她微低的頭頂,狄颯兀自苦笑。她雖已不再恨他,心裡終究還是不願與他多有牽扯的。目光一轉,見前方廣場盡處丞相廉訊已領着文武官員趕來,狄颯嘆息一聲。

罷了……

“孫遜,你親自帶郡主自側殿繞過,親自送郡主出城。”

狄颯側頭吩咐奇鉞營統領,孫遜忙跪地領命,躬身請罄冉離殿。

罄冉擡眸最後望了眼狄颯,目光平和蹲了個半福,優雅轉身,青色裘袍在雪中劃下一道輕靈半弧,如蘭芷般輕逸翩然下了高高的臺階,很快便消失在了雪中。

狄颯站在高處目光相隨,終是落了一身寂寥。直到多年後,戰睿帝禪位,帝王的書閣中仍懸掛着一副妙不丹青,其上女子笑容疏離,清芳站立雪中,身影如桃木般穩秀,讓人觀之恍惚。

而罄冉跟着孫遜步下臺階,待走至乾和宮的側門,終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去看。那高高的乾和宮上一個清冷的身影傲然而立,高階上御林軍束甲林立、禪位詔書在丞相的誦讀下傳下臺階,百官跪地,兵戈整齊的御林亦同時俯拜,山呼萬歲之音想響徹雲霄。

罄冉目光閃了幾下,終是回身,邁步離開了乾和宮。此刻天際月華漸遠,即將破曉,東方天邊驟然大亮,罄冉想戰國會迎來一個明君,但願從此殘害忠良這樣的事情不再發生。

……

夜風寒刃般襲來,旌旗獵獵作響,罄冉一馬當先,衝上山峰,望着山谷中暗色營帳連綿排布,透着肅殺之氣。

“終於到了。”

陸贏衝上山峰,目光亦落向谷中,面色難掩疲憊。五日五夜幾乎不眠不休,他們總算是趕到黑山營地了。

似是感受到主人的輕快,身下烈焰嘶鳴一聲,略顯興奮。罄冉低頭撫摸着它的鬃毛,烈焰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自綺夢山罄冉令清風馱着重石引開青兵,走脫之後曾令陸贏派人回去尋回清風,奈何清風卻已被鳳瑛帶回了青宮。烈焰本是難得的稀世寶馬,奈何自被罄冉馴服便一直被置在府中,如今寶馬終得出了樊籠,烈焰豈能不歡?

“入營!”

罄冉一聲喝,御馬衝下了山峰。一行人趁夜入了軍營,直入中軍大帳,黑山駐守的鎮西軍將領早已恭候在帳。這些人早在那年罄冉身在鎮西軍時已經熟知,此刻大戰在即,無需虛禮,大家已紛紛圍着主案而坐。

罄冉揚龐在主案後落座,目光掃過大帳,直奔主題。

“許峰,說說現在的兩軍情況。”

“是。由於前些日下了大雪,兩軍不得不停戰。倒是十日前我軍與圖吉右軍在黑山的坡尾嶺一帶打了一仗,互有傷亡。塔素羅似是摸不準大帥您現下所在何處,吃不准我軍欲先攻那處,故而一直沒有大的動向。我想圖吉軍是在靜觀其變,等着我軍先動。”

“恩,說說圖吉兵馬的部署。”罄冉點頭,這是她預計的。當初自京城出兵,她便令大軍分兩路而進,均掛以帥旗,此刻塔素羅摸不準她會從何處發起反攻自是不敢輕舉妄動。

“屬下已經摸清,圖吉西線和東線的人馬,包括長翼王、左翔王、塔素羅親兵、小珄軍四大支,統共不過二十一萬。比之我軍他們在兵力上並不佔優勢,只是這些兵馬全是騎兵,殺傷力甚強,尤其是塔素羅的親兵,號稱五萬之衆,個個都是草原上拼殺廝滾出來的好手,戰鬥力甚強,此刻便駐守在瀛洲城內。不過圖吉軍也有他們的弱點,吃虧在戰線拉的太長。而且他們本是遊牧民族出身,性情兇殘好殺,燒殺搶掠已然激起了民憤,終是不得人心。”

罄冉眉頭輕舒,手指漫不經心地扣動桌案,點頭道:“說說詳細情況。”

卻是蘇亮霍然起身,大步走至主案邊掛着的地圖前,手指在圖上黑山至月光河沿線移動着,沉聲道:“大帥請看,如今圖吉右翼十萬人馬攻下潭州等地後,除留守壩城的兩萬人馬,其它均在此一線上佈防。前些時日右翼大軍奉塔素羅之命欲強行渡過月光河,被我軍阻擊。右翼大軍便將兵力向黑山一帶調集,我估摸着他們是想在此長期與我軍拉鋸。這裡地勢有利他們,我軍想要強攻其軍寨,不佔優勢。算上這段時日右翼的傷亡,這黑山以北應該還有七萬兵力。”

罄冉微微蹙眉,問道:“塔素羅一直駐守在瀛州城?”

蘇亮微怔,搖頭道:“我派了許多探子,想要潛入瀛州城查探虛實,但都未得見塔素羅本人。他是不是留守在瀛洲城,不太好說。”

罄冉蹙眉,沉吟片刻,目光再次凝在那地圖上:“依你們看,圖吉有沒有從卿州一帶的空山一帶突破至豫州平原的跡象?”

衆人目光均落在地圖上,紛紛變色。

“大帥所慮極是!若圖吉真欲從空山一帶突破,我軍兵力如今都集中在這西面,怕是會吃了大虧!”

“塔素羅用兵虛虛實實着實不好估摸,不過依現下看圖吉並沒有大舉東移的動向。”

見衆人神情凝重起來,罄冉霍然起身,沉聲道:“蘇亮,三日之內本帥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確定塔素羅的位置。枉你們還自鳴得意,高興敵軍不知本帥所在,我軍自己不也摸不準敵軍動向嗎?!”

厲目掃向蘇亮,蘇亮面色赧然,繼而神情一肅,鏘然跪地應命。

“屬下知錯,定不負大帥所託,三日之內查清塔素羅動向。”

罄冉這才點頭,看向許峰:“許峰,本帥前來此處前已將馬躍殘部三萬兵馬派到了空山一線,你素來擅長山地作戰,現令你持本帥將領,即刻前往空山。若敵軍自空山突擊,你不惜代價也要守上三日,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末將遵令!”

“如今冬季已然到來,月光河一月便會結上厚厚的冰層。諸位可知這意味這什麼?”罄冉目光所及,衆人面色漸漸沉重。

“月光河一旦結冰,敵軍左右翼便可相互連接,敵軍鐵騎可馳騁江面,來回衝擊我軍!我軍將陷入險境!塔素羅不好對付,若此刻他真在瀛洲城駐守,那十之八九就是在等,等月光河結冰!所以我軍的時間不多了,一個月,在月光河結冰之前,我軍必須將圖吉人趕回北雲山,收服黑州失地!諸位可明白了?”

罄冉一番話擲地有聲,將衆人震醒,大帳之內,頓時一片凝重,接着衆人齊齊應聲,聲震夜空。

“願聽大帥差遣!”

罄冉將衆人神情看在眼中,滿意點頭。繞過主案向帳外走:“各自忙去吧,蘇亮,跟我上山查探。”

“大帥連日趕路,還是先……”蘇亮見罄冉一身風塵,不免面有擔憂,快步跟上勸說道。

罄冉卻揮手,搖頭道:“不必了,從山頂該是能看到敵軍營地吧?走,隨我去探查一番。”

見兩人邊說邊走出來營帳,衆大將不免面有欽佩。

“想不到雲帥如此以身作則,我等可不能落後女流之輩啊。老茅子,走,同我巡視軍營去!”

“是啊,我也去安排夜防了,孃的,這幾日總有圖吉小股兵力趁夜偷放冷箭,這次老子讓他們有來無回!”

……

罄冉到達黑山軍營的三日內,兩軍並未發生正面進攻,只相互試探了一次,想來是兩軍都摸不準敵軍的下一步動向,皆在觀望之中。

這日夜,罄冉剛巡營歸帳,便見蘇亮匆匆進來,神情肅穆。

“發生何事?”

“大帥,轅門外有位壯士求見,說是帶來了戰國睿帝的親筆書信。”蘇亮蹙眉說道,直覺此事事關重大。

罄冉眉宇忽而一亮,忙大步走向帳外,揮手蘇亮:“快!將人帶進來!注意保密!”

蘇亮見罄冉神情鄭重不敢怠慢,躬身而去。片刻,他帶着一名瘦高男子入了營帳,那人取下頭上風帽,罄冉微微凝眸,但覺此人異常熟悉,卻又說不清在哪裡見過。

男子不過而立,身體英朗,劍眉飛鬢,星眸閃爍,面容剛毅,異常俊朗,並不是見過能輕易忘記的人。罄冉正孤疑,卻是那人上前一步,先行開口,喚道。

“冉妹,一別十六年了,你可還識得我?”

他這一喚一笑,眉宇間凝上一抹溫柔,越發讓罄冉覺得熟悉無比。思緒飛轉,頓時眉宇一亮,驚喜道:“你是狗剩?!”

來人正是程英之子程功,他小名喚做狗剩。程英曾是雲藝手下大將,程功更是與罄冉自小認識,現在隔了十數年,各自已成大人,被罄冉如此喚起小名,程功頓時面色一紅。

罄冉卻已拉了他的手,笑着往座位上帶:“怎麼是你?程大哥哥一向可好?我一直都沒有時間去看望他。”

罄冉口中的大哥哥自是程功的父親程英,其實程功比罄冉還大。但罄冉一直都稱其父爲大哥哥,小時候倒不覺怎樣,現在一見面便平白小了一輩,程功頓時哭笑不得,半晌才道。

“父親一直都很好,這次他聽說我奉命到邊關來,還特地給冉妹帶了我娘做的餅子。”

說着自懷中掏出一包油布裹着的酥拼,罄冉笑容漸大,面有追憶。

“小時候除了孃親做的桃花酥,我最愛吃大嫂子做的這酥餅了。”

兩人越說越高興,又閒聊了片刻,程功才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罄冉:“這是陛下親筆所寫,陛下已下旨令我接掌睛州七萬兵馬,全力幫助旌國。冉妹,你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

罄冉接過書信,兩眼掃過,心裡不免涌起感激。想來狄颯是怕派他人前來,不能使她盡心相信,這才令程功接掌了睛州兵馬。

微微一思,罄冉沉聲道:“如今我軍已經探明,塔素羅就駐守在瀛州城,他是在等,想將大戰拖到冰凍。待月光河結冰對我軍會極爲不利,可我不能讓他就這麼等下去!他不出兵,我便逼他出兵。”

見程功面色沉靜地點頭,罄冉又道:“既然程大哥願意幫忙,那罄冉便不客氣了,我即刻送信令我軍右翼做出強攻之勢,製造我已到達右翼欲先行殲滅圖吉左翼的假象,相信塔素羅念定然會覺得此處乃我軍障眼法,他念及左翼兵馬不足定然會將黑山以北的右冀兵馬向東面調動。此刻我若強攻黑山,塔索羅還能在瀛洲城呆得住嗎?”

程功瞭然,點頭而笑:“到時他定然會親自前來解救右翼之圍。”

罄冉眉宇微揚:“那樣的話瀛州城兵力便空虛了,我想請大哥自睛州直插我旌國瀛洲城,在塔素羅回軍前拿下瀛洲城。”

程功微愣,蹙眉道:“調虎離山,計是好計。只是冉妹不怕右翼那邊頂不住圖吉的兵力嗎?”

罄冉卻是一笑:“塔素羅胸有溝壑,不會因失力而亂了分寸,一旦瀛洲城失,一面有大哥,兩面受我旌國大軍夾擊,除非他能一日內功破我軍右翼防線,不然便會陷入三面包圍的局面,他不會如此冒險。令右翼堅持上一日,我還是有這個把握的。”

程功點頭,目光閃亮,卻忽而挑眉一笑:“冉妹就不怕引狼入室?”

罄冉卻笑,起身道:“程大哥莫開冉冉的玩笑了,我還放心不下你嗎?我這大哥都叫了,你若佔着瀛州城不還,我便找大哥哥告狀去。”

程功一愣,復朗聲而笑,起身道:“如此我便等冉妹的消息,此地我不宜久留,冉妹不必送了。”

……

計劃實施的異常順利,陸霜奉罄冉的命,扮成她的模樣在旌國右翼出現,掛上帥旗,每日大肆練兵,糧草軍備大批向軍營運。也許是那塔素羅並不將罄冉看在眼中,竟果真上當,即刻令圖吉右翼中長翼王一支東進支援。

而此刻圖吉人萬想不到旌國的主力大軍早已接到罄冉密令,秘密西進,在黑山南面數裡紮營安寨。

聞訊,罄冉正與諸將研究如何在投石機上加制機關,使其瞄準性更強。一聽探子回報圖吉上當,衆人頓時個個面露笑容,躍躍欲試,紛紛請戰。

罄冉亦神采風揚,霍然起身,一把將主案上圖紙推開,蘇亮已將黑山附近地形圖攤在了桌子上。

罄冉目光沉靜掃過諸將,沉聲道:“現在我軍雖說用了疑兵之計,讓塔素羅吃不準本帥與我軍主力在何處,令他將右翼一支東移,然而時間長了休說我軍右翼吃力,也難免會露出蛛絲馬跡,所以此戰我軍必須速戰速決。一舉將塔索羅的親兵引出瀛洲城,這一戰是本帥出征以來的第一戰,旌國的百姓們都看着呢。這一戰我軍必須贏,已然沒有敗的資本,諸將可有必勝的信心?”

“大帥,請點將吧,這一年來我軍節節敗退,我們都憋了一口氣,盼着這一戰呢!”

“請大帥點將!”

……

罄冉見將領們個個鬥志昂揚,不免心中衝起一股豪氣,一拍桌案,揚聲道:“好!點將!陳景銳!”

“末將在!”

“令你率一萬人馬自東面突上山腰,攻打敵軍右翼。”

“韓偉!”

“末將在!”

“你亦率一萬人馬自西面衝擊。”

“高名揚!”

“末將在!”

“令你率五千輕騎直衝敵軍中軍,不惜代價也要將中軍衝散。”

“蘇亮!”

“末將在!”

“令你爲前鋒,領三萬騎兵正面衝殺敵軍!”

“末將領命!”

“好!其他人隨本帥壓後,切記攻勢要猛,要將敵軍堵在山中,逼迫其向瀛洲城求救!”

“是!”

“好,現在各自領兵出營!”

待衆人紛紛出帳,蘇亮卻磨蹭着留在了後面。罄冉見他分明有事,挑眉望他。蘇亮猶豫一下,面有赧然色,終是擡頭真誠的望着罄冉,沉聲道:“謝謝你!我是說先鋒之職!”

罄冉淡笑,擡手拍上了他的肩頭:“不用謝我,我只要你將來對敏敏好些,莫要欺負她,敏敏可是我的姐妹,你如欺負她,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她一瘋丫頭,我哪裡敢欺負她?!”蘇亮笑言,面上卻浮現一層溫柔之色。

上次在青國蘇亮因爲燕奚敏的事受到慕帝重責,將他流放到了北地,他現下是戴罪立功。罄冉自是知道,這一年來蘇亮打仗異常勇猛,簡直是不要命,只求立功,能早日回京迎娶燕奚敏。

望着他面上浮現的溫柔之色,罄冉禁不住又是一陣心傷。卻不知四郎現在是否也在努力,努力快些回到她和孩子身邊……

兩人說着走出軍營,罄冉望向遠處蒼山,不由輕嘆:“這一仗下來,黑山不知又要新添多少孤魂了……”

蘇亮亦蹙了眉,望着罄冉黯然的面龐,不由寬慰道:“若不打這一仗只怕我旌國死的百姓會更多。圖吉的屠城史早已罄竹難書,單說去年黑州便慘死近萬百姓,民間錢銀已被圖吉人搶掠殆盡,十戶九空,黑州、潭州的百姓盼着我軍打勝仗,已如久旱盼甘雨,大帥大戰在即,還請放下執念,一心爲戰。兄弟們也都等着大帥帶我們打了漂亮的反擊戰,早日收復黑州呢!”

迎上蘇亮熠熠閃亮的雙眸,罄冉蹙着的眉轉而飛揚起來,將整張面容顯得清冷高潔,眉宇間盡是剛毅與睿智,自信與傲然。

“好,此戰只許勝,也定然能全勝!”

……

麗陽當空,山谷間迴盪着兩軍將士們撕心裂肺的喊殺聲,慘叫聲。空氣中全是血腥味,濃的令人作嘔。

罄冉端坐戰馬之上,身後,碩大的帥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神情靜默地看着山峰間這一場血戰,看着鮮血將黃土染紅,震天的殺聲將山谷震動。

見圖吉軍有向東面突圍的苗頭,罄冉微微側頭:“陸贏,你帶一隊人去將東面缺口補上,不能令敵軍突圍!”

“是!”

陸贏在馬上欠身,朗聲道:“夫人放心,兄弟們,跟我衝!”

號角吹響,陣前旌兵一隊跟着陸贏向谷中衝去,瞬間便殺到了戰場。雙方大軍黑壓壓廝殺在一起,旌旗蔽日,刀劍閃輝,風吹過山谷,凜冽的寒氣中夾雜着濃濃的血腥之氣。

這般廝殺持續了許久,圖吉隊伍死傷慘重,至日落時分,已然只剩三分之一在拼死抵抗,然而塔素羅卻一直未曾出現。

隨着太陽西斜,罄冉的心也漸漸不安了起來!

可卻在此時山谷終於震動了起來,竟有千軍萬馬自北面狂涌而來,罄冉目光一亮,脣際浮現了笑容。

“大帥,塔素羅上當了!”

“衝啊!大汗救我們來了,兄弟們殺啊!”

身邊將士的歡呼聲,和山谷間圖吉右翼的喊叫聲幾乎同時傳來。罄冉目光一凜,抽出手中寒劍,高高舉起,大喝一聲:“兄弟們,兔子出洞了!殺啊!”

“殺啊!”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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