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河邊,碧草如茵。邪君成親,妖界同慶。
妖界沒有四季,清泠泠地唯有寒涼之意,爲了迎合陸雲裳,他特意以法術織了陽光,照得四下溫暖如春。
絲竹悅耳,酒醇菜香,一貫着黑色長衫的邪君也換上了喜慶的大紅色新郎裝,神彩飛揚,喜上眉梢。
鼓點一響,一個充當禮官的妖精拖長了尖細的嗓門喊道:“吉時到——”
藍珞楓與藍錦南、北堂琪三人坐在一桌,故作輕閒,卻是緊張得心如鹿撞。尤其是藍珞楓,手上的琉璃杯捏得過重,就差生生捏碎了。
陸雲裳在侍女的攙扶下款款而來,蓮步輕移,纖腰微擺,一襲紅霞宛若踏雲而來,猩紅蓋頭遮住了國色天香之貌,春蔥般的玉指不意間屈成拳狀,顯然,她也很緊張。
這已經是第二次穿嫁衣了,可惜的是,兩次,都是權宜之計,從來不是出於她的真心。
侍女將陸雲裳扶到邪君的身旁,一對新人並肩玉立,禮官唱喏:“一拜天地!——”
陸雲裳一直等的就是這一刻,她一手看下蓋頭,足尖輕點,退到藍珞楓的身邊,一面取出袖內的碧落簫。裙裾飄飄,翩若驚鴻,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邪君的手下們忘了應對。
藍珞楓伸手入懷,澈天琴恢復原狀,與陸雲裳交換了眼色,一人吹簫,一人彈琴。
“還差一根琴絃……”北堂琪微弱的聲音被清越奮迅的琴簫和音掩蓋了下去。
“你們敢算計我!……”邪君見澈天琴安危存在,不免心慌氣短,但他畢竟不是普通人,很快鎮定下來,提氣一躍,鳶飛戾天,手指屈起,一道眩光朝澈天琴射去。
“當——”琴聲早自動在藍珞楓周身生成一個結界,邪君的一道極凌厲的攻擊如同撞擊了更堅實的利器,盡數朝着來時的方向反彈,他側過身子一避,反彈過來的力道擊中了幾個小妖,各人均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齊齊斃命。
邪君見識了澈天琴的厲害,不再空手交戰,馭動內息,一把冰劍在右手生成——無往不利的冰雲劍。
當年的陸千秋,後來的孤獨雁、君暮川,這幾個正派中的絕頂高手,也無一人抵得過這冰雲劍的一擊;不久前,在南詔皇宮,陸雲裳也吃過以冰雲劍形變而來的冰雲鎖脈針的虧!
長劍突起,風雲變幻,霹靂橫生!
陸雲裳從容以對,甩手飛出水藍珠!
“邪君性屬火,怕它。”記得君暮川那次救她,用的就是水藍珠,而且說了這樣一句話。水藍珠果有靈性,立刻在主人身邊圍成一個結界,隔開了邪君雷霆萬鈞般的一擊。
邪君一擊不成,又一劍橫削!
陸雲裳將凝月珠取出,兩顆珠的力量相融,更嚴密地防過了邪君的第二擊。
而簫聲與琴聲,越來越激昂,從初時如幽谷清泉,漸而若瀟湘水漲,及至後來鏗鏘不絕,仿如天邊雷暴,狂風暴雨步步逼近!
驀然間,天色變幻不定,那琴與簫的力量,比邪君的冰雲劍更強、更猛、更銳不可擋!黑煞河的水被琴音震得激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滔天巨浪,婚宴現場的妖界部衆身影交錯,東飛西撞,承受不了這樣強大的仙樂衝擊,數不清的妖魔鬼怪瞬息之間被琴聲震得心肺俱裂而死!
腥甜的味感涌上喉頭,鮮血就要吐出,邪君抑止了岔亂的氣息,勉強維持了表現的平和淡定,心知自己已不是他們的對手,身形一移,準備逃掉。
陸雲裳與藍珞楓哪容他逃跑,兩人亦步亦趨地追上他,牢牢截住他,全幅心思投入簫聲、琴聲中,兩個人偶然交換繾綣的目光,心有靈犀,每一個音,貼合得恰到好處,琴如暴雨,簫如電鳴,風雷陣陣,壯如大江東去的音韻不斷逸出,邪君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內一寒:難道,這澈天琴真的是自己的剋星?
“嘭”!邪君手心的冰雲劍消形解體,支離破碎!再次壓住了內息,他雙堂一切,直擊過去——
一道道更強的音符逸出,像是一下又一下撞擊着他的五臟,邪君再也控制不住,一大口鮮血狂吐而出。
陸雲裳與藍珞楓配合無音,曲調更快更急,邪君五內俱被重創,面如死灰。
一曲將盡,碧落簫吹完了最後一個音,澈天琴卻因那根缺失的琴絃,提前一步戛然而止。
“哈哈哈!……天不亡我!”邪君僥倖一笑,陰毒地起誓,“三年後,我養好傷,定會回來找你們算賬!”
他終究還是逃了。
陸雲裳和藍珞楓兩相對望,說不出的惋惜。北堂琪更是自責地長嘆道:“若不是兩百多年前我的疏忽……”
“娘,兩百多年前,發生了什麼?”陸雲裳問道。
“我們先離開這裡。”北堂琪沒有回答她,目光落在驚魂未定的藍錦南身上。
陸雲裳御起水月雙珠——大戰之後她體力消耗,羸弱了不少,藍珞楓忙雙掌加諸她的背後,將自己的功力一齊注入她的體內。
兩人合力,才總算打開了妖界之門重回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