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一夕是何等人?
林離對於這位“晚輩”是兩眼一抹黑。
張小飛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費一夕實在不是簡單幾句話就能說得明白的。早在八九十年代,就在國務院政策研究室呆過,曾爲中央領導人所倚重,爲無數中央政策獻上心血。
費一夕儼然正是以學者身份成爲中央智囊的典型,在不少智囊機構都留下了深深的腳印。
之所以最近十多年來,費一夕的名字越來越少見,也是因爲他的年紀大了,逐漸從智囊機構中半退隱下來。
即便如此,費一夕仍然在社科院擔當着重要職務,仍然對中央決策保持一定的影響力。
費一夕不單單只是中央重要智囊,還曾陸續在各大院校任職。真傳弟子是沒幾個,不敢說是桃李滿天下,但的確有許多官員都曾上過他的課。
當然,費一夕到底不是名震天下的高官,官場中一般知道他的都不會太多,何況普通人。
張小飛之所以對這位費一夕的過去如此瞭解,因爲他老子就曾上過費一夕的課。
這麼一位大人物,卻向林離行禮,還得尊稱林離一句小師祖。
張小飛腦子不夠用了,暈忽忽的衝費一夕行個徒孫應有的禮:“費老,您好,我父親張敬道曾是您的學生。”
“我記得敬道,他更適合做學問,不該爲官。”費一夕笑了。
不對。張小飛怒視林離,他是費一夕的徒孫,那豈不是說他是林離徒孫的徒孫了?
林離給莫名其妙瞪了幾眼,連忙衝費一夕道:“費老,不必這樣,我會心裡不安的。”
“禮不可廢。”費一夕不和林離爭執這一點,笑笑就當過去了。
得知林離和張小飛先前在思索的事,費一夕灑笑:“這還不簡單,必定是蔣西川授意而爲。”
有費一夕提醒,林離和張小飛輾轉思索,恍然大悟:“這隻老狐狸,一邊想探底細,一邊想看呂老和章老的支持到底有多大,還把主動權交出來,了不起。”
費一夕衝林離一笑:“蔣西川謹慎而又潔身自好,中央非若有心用他,就不會把他擺在京城這個位置了。如果他有意,不妨交一交朋友。”
朋友?京城的政法委書記交朋友?
這話還就真只有費一夕說得這麼輕鬆自在。
這是一個危險的話題,林離和張小飛將話題轉回來。
顧宗憲既然是顧火皋的兒子,謀害林離的事,顯然就不再是一件簡單的案子了。
只要把鑑天觀給牽涉進來,就不再簡單了。
張小飛想起昨晚林離的慘狀,惡從膽邊生:“媽的,鑑天觀是不是吃飽了沒事幹,整天介是閒得沒事幹找人麻煩。”
費一夕沒開口,向硃紅子招手:“紅子,你進來說說你的看法。”
不論怎麼說,硃紅子都是下一代觀主,是着力栽培的對象。
硃紅子恭敬的行禮,顯是早有腹稿,平靜道:“此事關鍵在於,顧宗憲謀害小師祖之舉,是否得了鑑天觀的授意和默許。”
費一夕頜首一笑:“紅子,你莫要給你師父心平氣和的假象所迷惑。當年你師父火氣向來是不小,也是近些年得了道,才靜下心來琢磨天意。”
林離和張小飛吃驚的看着硃紅子,這位當初落魄的時候,還真沒看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這會光這麼一句就足夠看出這硃紅子其實眼光挺毒的。
費一夕閉目溫婉道:“紅子,我跟你說一件往事。是那個動亂年代的事了,一個觀門趁大亂而起,欲奪本觀三千法門。你師父一怒追殺萬里,深入埋伏浴血,拼住重傷亦屠盡其滿門上下。”
“君子之怒,其勢不動如山,一動便是雷霆之火,灰飛湮滅!”
硃紅子苦苦思索這番話的意思。
費一夕笑望林離:“不知小師祖是怎麼看的?”
林離倒是隱約琢磨到什麼,依住本性,脫口而出:“沒什麼好說的,打到他們無話可說。”
費一夕笑道:“聽到了,紅子,你缺的便是你小師祖這般強勢,眼界自然便有限。”
“此事關鍵不在顧宗憲不在任何。是打是談,只在本觀心意。”
林離潛意識裡其實極是強勢,這順口一說只是他本來就是這麼想這麼打算的,誰知居然說了個正着。
這仔細一想,可不就是。
他林離是無爲觀小師祖,你們鑑天觀是知道的。
顧宗憲是什麼人,是顧火皋的親兒子,是鑑天觀的半個自己人。不論這件事到底有沒有鑑天觀的授意和默許,道理全都在無爲觀這邊。
想打就打,想和就和,根本就沒得鑑天觀廢話的餘地。
當然,無爲觀敢這麼想這麼撂狠話,也是因爲自家過得硬。不然人家鑑天觀怕毛呀。
費一夕淡然凝望林離,徐徐道出一句令林離呆滯的話。
“小師祖,是打是談,全在你一句話。”
林離無語,好大的擔子這麼砸下來,就不怕把他給壓翻?
想到自家一句話就要決定許多人的命運,林離就頭皮發麻。權勢熏天的滋味不錯,可相應的責任壓下來,滋味就痛苦了。
他有豪情蓋天,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時候,也有強勢得讓人受不了的時候。可大多數時候,只要不觸犯着他,他其實還是比較溫和。
費一夕笑而不語。
林離猛的一頜首,果斷做決定:“先打了再說。”
林離這轉瞬間想得不多,可他還是想得到,預謀害他的事已然不再完全只是他個人的事了。還關乎無爲觀的顏面,其實也就是因爲想到這點他才猶豫,不然早就做決定了。
費一夕輕描淡寫:“那就打。”
打是一個充滿火藥味的詞,但實際上進行起來,並不是真的掄住傢伙就打上門去。
那樣的檔次未免太低了。
尤其雙方來頭都極大,勢力糾結難明。真要打起來,絕無可能你一拳我一腳,估計也只有林離這個羣架分子才暫時停留在這麼一個檔次。
即使林離對打的理解還比較膚淺,卻也知道這一打,肯定不是掄拳頭對抽,忒低級了。
打有大打,大打是打得不死不休。
小打,就是打得對手顏面全失,打得無力還手。
你鑑天觀膽肥,敢謀害我家小師祖。老子就敢當着觀衆的面,把你鑑天觀削個鼻青臉腫。顏面掃地再說。
也是虧得我家小師祖沒生命危險,不然任你是天,老子無爲觀也要把你掀個窟窿出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要付出血的代價再說。
呂老和苟退子大清晨的,居然在一片雅緻的竹林裡喝酒。
這二位真是看對了眼,別看苟退子心平氣和得道高人的範,其實早幾十年也是動輒雷霆一怒的主。
這麼一來,苟退子和呂老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題,就差點秉燭夜談了。
早早的起來,一塊練了一套養身功,便在一塊喝起酒來。
林離那邊剛做下先打再說的決定,朱心子就拎住手機一溜衝進竹林中:“師父,查清楚了,謀害小師祖的人指使者叫顧宗憲。”
“別這麼毛躁,練練養氣工夫。”苟退子笑道,揮袖道:“你說。”
朱心子把調查結果詳細的講述出來,等着結論。
苟退子看似一臉雲淡風清,瞳孔早已縮成針狀,凝聚成實質般的肅殺:“小師祖何等尊貴身份,鑑天觀好膽。”
“先打再說。”他輕描淡寫的說。
竟然和林離的決定是如此的一致。
呂老毫不吃驚,在他心中數十年如一日的記掛,早已將苟退子神話成神仙一般的人物了:“鑑天觀勢大呀。”
苟退子笑:“再大,大不過小師祖的尊貴。”
呂老終於吃驚了,他以爲林離了不起就是了,卻沒想到在他心目中宛如神仙般的苟退子,竟也將林離擺在了神仙一般的地位上:“他到底有什麼值得你這麼重視?”
苟退子聽出他的潛臺詞,搖頭笑:“無他,只爲小師祖的身份實在太過駭人了,非凡人所能想象,與本觀開山祖師爺有極是密切的關係。”
呂老知道自己誤會林離和無爲觀有利益關係了,看來完全是沒有利益關係:“難道真是神仙之流?”
苟退子笑而不答:“何不喝酒?”
呂老無緣無故說起其他話題:“我這片竹林,當年附庸風雅栽種。現今看似繁茂,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枯萎,我心裡難過呀。”
苟退子笑:“這有何難,就憑你我淵源,本觀卻有更綠更新的竹。到時,全數挖起來,重新栽種過就是了。”
呂老臉上浮現一絲喜悅紅潤,卻是喜極來了一句京劇腔:“當真?”
“果然!”苟退子一應一答,也來了句京劇腔調。
呂老喃喃道:“看我老頭子就是真的百年了,也放得下心了。”
呂老嘿嘿一笑,恢復豪爽個性:“道長,我這可是紅塵俗心不斷呀,有太多牽掛了。年輕的時候想富貴榮華,老了,就想子孫好好的。快死了,又想多活幾年。”
“哪有那麼多放得下的,俗心全斷了又有什麼好的,人活就活在七情六慾吶。”苟退子不無感慨。
竹林一時靜下來,二老都是各有所思。
半晌,呂老回過神來笑:“你們想打到什麼程度?”
“還是那句話!”苟退子笑:“先打再說。”
“剛纔你玩那手託孤,不厚道,罰你多喝三杯。”
“道長都答應了,我就是多喝三壺也是應該。”呂老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