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楊太太喜歡精緻特別的繡品,城中許多女眷都拼命研習女紅,或者去向楊太太討教技藝,或者陪着楊太太挑選花樣子,總之,是變着法子往楊太太身邊湊,幾次下來,倒真有幾個人靠着楊太太的一句誇張而得了好處的,比如石陶鄉的石大柱,就是靠着老婆的一手好刺繡入了楊太太的眼緣,一來二去,做了石陶鄉的里正;再比如,大澤鄉的秋奎,也是靠着老婆懂得拿針弄線,和楊太太套上了關係,才當上了大澤鄉的里正,還有好幾個人,張記綢緞莊的掌櫃說了一串,雲羅也記不清到底是誰,反正,只記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楊縣丞不是懼內,是非常懼內……
大家或許覺得不可思議,衆人不是應該去拍知縣太太的馬屁嗎?怎麼一個個上趕着去討好縣丞太太?
其實,這個大家就有所不知了。
每一任知縣都是從外地調任過來的,有些知縣是進士出身,背景不顯,在吏部侯了幾年的缺,就外放到縣城來做知縣,蹦達個幾年,努力着能往上再進取;有些知縣是背景不俗,過來做個知縣不過是走個過場,圖個資歷,不到兩年就高升去了。
反觀楊縣丞,既是本土派,又是安分派,這邊不得不說明一下,楊縣丞對上司可是極盡謙卑之能事,年紀不輕的他,對每一任知縣總是“大老爺”、“大老爺”地恭敬彎腰,那模樣別提多乖順巴結了!所以,每一任知縣過來,都對他極爲倚重,說得直白些,不過就是倚靠楊縣丞周旋,圖個盛世安穩、政績斐然的好名聲,爲加官進爵增添一筆亮色罷了!既然,楊縣丞如此上路,新央縣又一直風調雨順,你說,知縣怎麼會做得不輕鬆愜意?
既然楊縣丞能得知縣器重,那很多事情,他自然是很能說得上話,甚至,許多事情,知縣都是放手讓他去處理的,所以,某種程度上講,楊縣丞的權力是很大的,怪不得那麼多人要走他的路子,極盡能事去討好他太太!
雲羅自然不曉得裡面那些溝溝壑壑的內情,她只是憑着打聽來的消息,出自本能地感覺楊縣丞很厲害,他爹的事情必須要依靠他!
所以,她在打探消息回來的路上去挑了許多色彩明豔的絲線,打算繡出不俗的繡品,去投楊太太所好!
當然,雲羅還是很有步驟的,刺繡的事情要上心用功,結識楊太太的事情更是同步進行……
如何結識?雲羅的腦子裡只有兩個字:“偶遇”……
偶遇是最聚緣份的事情了,不是嗎?
或是心心相惜的緣,或是相見恨晚的份。
總之,雲羅爲她和楊太太的初見有了一個很美好動人的安排!
那是八月二十二的中午,雲羅等在香山寺的大殿外面近一個時辰,深秋的太陽不知爲何還是那麼熱辣辣的,雲羅小心地撫了撫菊紋上衣的衣襟,捏着帕子細細地拭着汗。臂彎裡挎着一個竹籃,裡面放了些上香的物件,物件上面是蓋着一塊繡着吉祥結的帕子,顏色鮮亮,栩栩如生。
不是說八月二十二是楊縣丞的生辰嗎?每到這個日子,楊太太總是會來香山寺上香祈福。
雲羅在張記綢緞莊的掌櫃那裡聽到這個消息時,就暗暗記在心裡,準備了許多,就爲了在這邊與這位楊太太能偶遇……
可是,快到午時了,這位楊太太怎麼還沒出現?
雲羅擡頭看了看掛在當頭的太陽,不由眯眼,心裡卻暗暗着急。
翹首盼望了許久,終於,看到幾個婦人簇擁着一箇中年美婦向正殿走來。
那美婦人大約三十多歲,身着銀霓紅細雲錦廣綾**上衣,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眼波流轉,媚眼如絲,別提多動人了,雲羅一看就覺得她是楊太太。
到了殿門口,圍着她的幾個婦人或是去招呼僧侶給香油錢,或是去安排歇息的廂房,或是眼明手快地拿着香燭供奉之物去擺放,總而言之,那些婦人都很積極主動地替楊太太忙前忙後,張羅着事宜。楊太太氣定神閒地站在門口,笑看衆人的忙碌
等忙活完了,楊太太揮了揮手,那些婦人都自覺地退下離開,等人都離開之後,楊太太才擡步入了大殿。
雲羅抓住時間,趕緊提步也進了大殿。
殿內很安靜,中午時分,上香的人早走光了。
楊太太跪在蒲團上,雙目微闔,雙手合十,很虔誠地在喃喃低語。
至於說什麼,雲羅聽不清。
雲羅安安靜靜地將東西擺放好,然後把籃子往蒲團前一放,盈盈拜倒在楊太太身側。
幽香陣陣,似是茉莉花香,又是檀香!
上好的香粉、精緻的衣裙、不俗的首飾,這位楊太太的家境很富裕啊!雲羅闔着眼瞼,在心中如是評價。
楊太太顯然很不喜歡有人在她上香時打攪,待雲羅在她身側跪下,楊太太就偏頭皺眉打量了她一下。
衣着雅緻,氣質不俗,不太像窮人家的女兒,但……也不太像千金小姐!
千金小姐怎麼會一個人拋頭露面來上香?怎麼着都得有家眷陪同。
想必是哪個家境還可以的小戶人家的女兒吧……
楊太太收回目光,輕輕鬆開眉頭,偶然掃過籃子上的那方帕子,目光微頓,而後又若無其事別開。
“太太,擾到你了嗎?真是抱歉!”雲羅適時地開口,一臉抱歉,卻是不卑不亢。
“無妨!”楊太太本來有些不舒服,但是見雲羅如此斯文有禮,倒也不好多說什麼,被打擾的那點不快煙消雲散。
“呀!”突然,雲羅捏着帕子掩口,雙眸中的驚訝滿滿當當。
“怎麼了?”楊太太被雲羅突然的驚詫弄得很茫然,摸了摸臉,扶了扶髮簪,不明所以。
“太太,你身上隱有佛光,又如此貌美,怕是觀音大士轉世吧……”雲羅的臉上一下子佈滿激動的神情,激動中還帶着滿滿的恭敬,很滿意看到楊太太先是呆愣,而後笑眯眯地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