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拉回兩年後。
悌
綃紗白亮,投進又一年的春光,在琉璃魚缸上映出金魚的影子,瀲灩波動,異常明媚。
“你不急我急,兩年了,你爲什麼就不肯跟了我?”
添香收回思緒,再也不復初始那般激動,淡然的眸光只微微動了動,她從一臉氣急敗壞的澹臺瀟手裡抽出自己的手,轉身擺弄起自己的鏡奩匣子,並不擡頭看他,那樣慢條斯理的動作讓人覺得她剛纔回憶的不過是場夢,也讓澹臺瀟覺得,如今在她心裡,什麼都不再重要,就算他再怎麼努力改變,她的心,只是雲淡風輕。悌
“喲,王爺今兒來的早啊。”
諛
從門外挑簾子進來一墨綠繡金線芙蓉花的中年女子,身姿姣姣,貌出衆,若只看她細膩粉白的膚色定然以爲她才二八年華,若碰觸到那雙帶着沉色冷靜的眸子便會驚覺,早已過了花開年華。
“喬姨來了,坐。”添香只擡頭瞅了眼,依舊坐在原處,從鏡奩裡拿出一份協議書,並不瞞着澹臺瀟,直白的攤在桌案上。
這人正是6喬的生母,喬氏。
喬氏雖嘴角含笑,眼裡卻冷冷清清,與之以前大不相同,她落座後,開玩笑般的道:“對不住,擠用了王爺的時間、王爺的坐位,我來是與馬姑娘談續約的事,談完就走,再不,王爺稍後?”諛
澹臺瀟輕巧的笑了笑,早沒了剛纔與添香拉扯時沉不住氣的表情,笑着應,“夫人請便。”說完從腰間抽出扇子,一搖一晃的挑了內室的珠簾,恣意從容的跨進去,還不忘與添香說了句,“走的累了,我去裡間歪一會兒。
添香沒答話,也完全忽視掉喬氏的蹙眉沉思,在喬氏面前,她只有一個態度,公事公辦。
這會兒已有小丫鬟拿了筆墨來,她與喬氏一年一簽的協議書也落筆寫了,遇到幾個不符合當前發展的問題認認真真的問了喬氏的意見,喬氏也鄭重的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兩人一絲不苟的協商了好一陣,茶都喝了兩盞,這才分別在協議下面落了名款。
喬氏現在就住在維親王府靠西面的地方,與王府僅隔了一條巷子,宅子不太大,侍候的人也不多,而她來伊娜兩年只專心做水粉生意,東大街與西大街都有店面,名,如意胭脂鋪。
若說她只專心做這一件事,也不然,還有一件就是往添香手裡送東西。
一會兒是用錦囊裝的大漠沙子,一會兒是磨得精良的白麪,再不然就是大江南北新奇的菜式製作方子……,就是這波斯的琉璃鉢也是前幾日喬氏命人送來的。
東西都不大,也不多,規律是大約一個季度就要送來一樣,而喬氏雖什麼也不說,可她知道,這些都是6喬送的。
協議簽好了,喬氏瞅着那魚缸,也不由的嘖嘖咂摸嘴,“也就是你這心思,竟然用它養了金魚,冰瑩剔透,倒是漂亮。”
添香只禮貌的笑笑,淡淡道:“若喬姨喜歡,一會兒我讓人把它送您府上去。”
喬氏一愣,隨即擺手,有些尷尬的起身,“我不過誇兩句,沒有奪人之美的意思,再說這東西是小喬……她頓住了,因爲兩年來第一次無意識的提起6喬,對面的女人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不禁讓她懷疑,自己兒子的長情還能否換來她的心動。
喬氏曬然之餘又添了些悵然和薄怒,而這一絲薄怒卻轉瞬消逝,像風吹過一般了無痕跡,她似乎是不知道該繼續什麼樣的話題,站起身攥了攥手裡的帕子,最後只恍惚道:“既然協議談妥了,那我先回鋪子,有什麼事我再來。”
添香這才起了身,送了喬氏幾步,兩年來,她第一次起身相送,好像那些以往在她眼裡不符合規矩的禮節在全數奉還給她後又想起來了似的,符合規矩,卻更顯得淡然從容。
喬氏不知爲何感覺心驚,思索的眼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這兩年讓她懊惱沮喪的不止是添香的不懂規矩,還有她的神色,好像潛藏在了一層厚厚的面具下,無論多麼驚心動魄的事,在她臉上能看到的只有淡漠疏離,堅固的城牆,她怎麼也探不到裡面的虛實。
這使得她在給自家兒子的回信上,想多談一兩句所思所感都無從說起,能以文字傳遞給6喬的只有添香細碎的毫無波瀾的生意事,莫不讓她感覺無力。
“喬姨還有事?”見她愣神,添香十分隨意的問。
喬氏這才緩過神來,搖搖頭,“沒事,你忙,我回了。”
目送喬氏離開,又在門口駐足片刻,想返身回屋,一想內室裡還有個澹臺瀟,添香頓了頓,再一掃眼卻與若有所思的子乙碰了一下目光,子乙微怔,隨即面無表情的向添香恭恭敬敬的點了一下頭,依舊如根忠實的木頭立在門邊。
就在這時,月洞裡閃出一抹月白的身影,步履飄逸,姿態出塵,向着添香就走了過來。
子乙在添香的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恍惚,好像還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這是什麼意思?可當他想再細細去看的時候,添香的眼睛已然淡然,黑白分明的好像秋日浩遠的長空。
“在等我?”6白還沒到近前便已露出滿滿的
笑意。
添香沒說是,也沒否認,只微笑的道:“三清觀老觀主的身體怎麼樣了?這兩年多虧了他老人家開的藥,不然我就是這樣的晴天也不敢在外站久了,等會兒你回去的時候把食籃給老觀主帶去。”她說着低下嗓音,嘴角彎着道:“裡面有油鹽雞。”
6白一臉的笑意就這麼消失了,淡淡的,好像一泓深潭般凝沉的頓了一下,待添香掀簾子,他才又在嘴角掛上一抹出塵的笑,舉步跨進去。
“你身子好些了嗎?小腹還覺着寒嗎?晚上可用藥膳泡腳了,腳底還冷不冷?”他人邊往裡面走邊絮叨的問着。
門簾子撂下,添香稍顯波瀾的眼睛又被子乙碰個正着,子乙這次沒規規矩矩的頷首,而是有些強隱忍翻白眼的姿態,添香不禁一笑,她雖與子乙相識很多年,可總共加一起也沒說過十句話,但偏偏是這個與自己沒什麼溝通的人,彷彿卻能看明白她,也許這就叫旁觀者清吧。
“我挺好。”添香駕輕就熟的回答着6白每次來都要說的話,兩人都極自然的坐到炕沿的兩邊,她擡手爲他斟了茶,微笑道:“清菊,嚐嚐。”
清菊是添香這座鳳祥樓裡有名的好茶,原材料菊花是從雒陽走水路運來,每次送來的數量不多,是以價格不便宜,而6白在意這茶的原因是,菊花出自6禮之手。
罔他被世人譽爲神算,這兩年算來算去是越發看不懂她了,若說恨,她並不介意接受他與其他兄弟的幫忙,給她尋來的三清觀老觀主看病的事當初一出口她就應了,讓他高興了一夜未成眠,可時間證明,她不僅能接受他的‘恩惠’,6喬轉託喬氏送禮物、6昭每月一次的書信,甚至是6禮或送菊花或引人來洽談生意,她都能微笑接受。
後來他漸漸品出不對來,她雖什麼都接受,卻好像什麼也沒接受,因爲她根本就沒上心,所有的東西,對於她來說都似可有可無,無關緊要。
他這才覺得,想要這份感情彌補如初遠比時光倒流還要難。
“香兒,我想回一趟雒陽。”
“嗯,路上小心。”
“我想託香兒照看老觀主。”6白不甘心她的淡漠,緊接着又道。
“我會時常去探望的。”添香品茗的同時,依舊保持着禮貌的微笑。
6白鮮少動氣,此時氣息微亂的吞嚥了一口茶,語氣也起了波瀾,“我可能就不回來了。”
這話倒是讓添香有些意外的擡眼看向他,6白心口一滯,深深吸氣,道:“6家光景一年不如一年,起先我年輕氣盛,母親去世便一走了之,當初之錯,我亦脫不了干係,憑良心,不能只苦了大郎、二郎、三郎,我得回去替換替換。”
添香挑眉,不知想到了什麼,也就一晃神的功夫便垂下眼簾繼續飲茶,對6白說的話未予置喙,完全沒有參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