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麼時候起伊娜也這麼人潮涌動了?身子被左推右搡的擠進一個人流漩渦中,眼前是大大小小的黑腦袋,失聰的耳朵這會兒找到了聲源,頓時兩耳廓滿是喧闐,嘈雜的人聲嗡嗡嗡的讓人煩躁?
添香這才發覺自己走進了集市的熱鬧處,前面是一家麪館,麪館前搭了一個小茶棚,裡面不賣茶,坐了一個頭戴裹嬌的男子給人看手相,北國人不戴這東西,所以她方一看見心裡就是一跳,想都沒想返身往回走,卻不想人太多,她被迫隨着人潮不退反進。?
“麻煩讓讓,讓我過去!”她兩手扒拉人,不但沒成功,身邊的人都回以不滿,有兩個身板寬厚的漢子還一個勁兒的盯着她,試圖擠到她身邊來,添香心頭犯嘔,只得向另一側擠,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身子一個不穩的跌向人堆。?
她張嘴驚呼,還好人夠厚,她這一跌不過引來人羣一連串的聲討,倒沒摔到地上,站穩後不由的捂着胸口大喘氣。?
“請坐。”人羣再吵雜,這一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傳來,頓時像打了麻醉針一般,讓她僵住。?
她不動,身側的人羣叫嚷,“喂,你看不看,不看出去,別擋着我們請仙人算命。”?
“坐吧,人海茫茫都能相見,如何不是緣分?”白衣勝雪的男子隔着白紗的帷巾低轉的緩緩說着話。?
添香咬了咬脣,轉身就要走,手被他突然拽住,沒等她反應過來,卦盒塞進她手裡,而他的手還沒放開,力道不輕不重,卻十足十的執着。?
“看手相還是卜卦。”他的手指肚壓着她的手心,一點點的用力拽着她。?
“我什麼也……”她衝口而出,沒說完就被他截住,“那就都看看。”?
後面的人羣已經傳來竊竊私語聲,她這才發現兩人的手始終在一起,這裡是伊娜城,她的一舉一動會不會被澹臺瀟知道?雖然對澹臺瀟有着複雜的失望和氣惱,可她並不希望是因爲自己與陸白的誤會引得兩人不愉快,爲了陸家人,不值得。?
添香把手用力的抽出來,身子蹁躚的盈盈端坐到椅子上,面對陸白,她必須做到心如止水,自然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生硬的道:“卜卦。?
看不到隔着白紗的陸白是何表情,只覺得他語調極緩慢,動作尤爲飄逸,相比之下,她的動作就有些粗魯了,攥着卦盒大力的搖了兩下,搖出一支籤撂到案面上,有點像談判的意思,“解吧!”?
她也想讓自己心平氣和,最好是面無表情,可就是不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上帶着一層怒火,說話的口氣硬邦邦的像塊石頭。?
陸白並不介意,慢悠悠的拿起那支籤,品味一盞好茶般的慢慢看着,時間晃過,他的視線好像是在看籤,又好像是透過這支籤看着她,添香身後的人羣又是一陣騷動,她一咬牙,只好道:“仙人還不解籤嗎?也許這世上就有解不開的籤,所以仙人爲難了。”?
聞言他輕聲笑了笑,迎着皺了眉頭的女子,雲淡風輕的道:“既然得了籤,就能解。”?
“那就請解吧,本夫人出來久了少不得要讓夫君惦念,仙人解了籤,本夫人也可安心離去。”?
她的話終於讓陸白有了反應,他捏着籤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她能感覺到他的手臂也在一瞬間變的僵硬,看來仙人也有七情六慾,這不禁讓她有了一絲快意,就算不能讓其感受自己當初獨自出陸家大門的心情,起碼也要讓他知道,她不是他們隨意丟棄的寵物,她也有尊嚴。?
陸白沒說話,輕輕放下那支籤,修長白皙的手指執起硯臺裡的毛筆,筆端安靜的在紙上留下墨跡,寫完,他沒再看一眼,直接調轉扉頁,推到添香跟前。?
紙上是他慣有的飄逸的字跡,可她還是從這些字跡的落筆上看出了他一挫一頓的僵硬,是什麼讓他灑脫不起來了?添香想大大的給他一個譏諷的笑,可扯動的嘴角卻說什麼也笑不出來。?
‘鮫珠玉盤難接,千里茱萸何託?唯向廣寒寄一醉,卻是秋深,卻倦秋深。小樓旃檀正好,九曲對月成雙。獨憑雕欄折枯柳,猶記相思,猶恨相思。’?
她的臉色漸漸變的蒼白,她的心跳漸漸無力,不知不覺蜷縮的手一下抓起那張紙,彷彿要用盡全身力氣團緊撕碎,一揚手將紙團拋出去,再擡頭看向陸白的時候,她拿出了平生最大的勇氣,一字一頓的道:“仙人解的不準!”?
怵然起身,手又被陸白抓住,添香能感覺到自己眼眶裡漸漸蓄着霧氣,她咬着牙,另一隻手抓住他的,一點點,毫不留戀的甩掉,“我命由我不由天,本夫人走錯地方了。”?
“香兒……”人羣涌動,他還是忍不住喚她了。?
添香已經轉身,硬挺了後背,只一頓,便粗暴的扒開人羣,喊道:“仙人說了,不排隊不給看,趕緊排隊去!”人羣隨即動了起來,亂哄哄一團,可總算人流攢動有了空隙,她鑽進去迅速淹沒在人羣中。?
不知道是怎麼擠出去的,只知道後來自己一直在大街上走,直走到天色漸暗,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轉了不知道多少圈,最後腳步還是停在了維親王府的大門外,兜兜轉轉,原來她無處可去。?
有隨從開了門,一見是她像是很詫異,隨後低下眼簾沒動靜了。?
添香覺得有些古怪,可哪裡古怪她又想不出來,一路走偏門小徑回自己院子,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她左右看了看,這個時辰應該是備晚膳的時候,怎麼沒人?她邊張望邊推開自己的房門,屋子裡冷冷清清,和她走的時候沒區別,也好,清靜。?
她轉身關門,突然一個人影從她餘光裡閃過,什麼時候院子裡有這麼不懂規矩的奴才了,添香皺眉的探出頭,那人影是一個小丫頭,已經朝着偏門小跑去了。?
她心思一動,喊道:“你過來!”tehc。?
小丫頭身子一晃悠,差點撲到地上,很明顯是不想轉身,禁不住添香厲斥,“有沒有規矩了?還不過來!”?
小丫頭走的極慢,到她近前,添香一眼認出是嫵娘身邊侍候的奴婢,眉頭皺的更深了,“你做什麼鬼鬼祟祟的?”?
小丫頭暗暗撇了撇嘴,道:“奴婢隨處走走,沒有鬼鬼祟祟。”?
“哦?”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嫵娘身邊的丫頭嘴茬子倒也不遜色,添香冷笑,瞅着她,“我是青面獠牙嗎?見到我就跑,不鬼祟是什麼?也不用你狡辯,你是嫵孃的人,我只管派人把你送到王爺那兒去,有什麼話等着回王爺吧。”?
添香說這話不是一時衝動,她和澹臺瀟是時候面對面的好好談談了,既然嫵娘身子疑已有孕,她再沒理由逃避了,總希望歲月能平靜安逸,卻總在看似平靜的低下波瀾不止。?
“姑娘,不是奴婢鬼祟,是……是……”小丫頭露出急色,“是玉雲姐姐在嫵夫人的吃食裡下墮胎藥,現在正被王爺綁在前院,奴婢來的時候見有人要對玉雲姐姐動鞭子,所以才偷偷跑到姑娘這兒,奴婢雖是侍候嫵夫人的,平日卻多受玉雲姐姐恩惠,請姑娘看在玉雲姐姐衷心姑娘情分上,給玉雲姐姐求個情吧。”?
添香愣住了,下墮胎藥?誰給她的膽子!再一看這丫頭雖急色匆匆,那雙閃爍的眼睛明明沒有半點擔憂,哼,什麼叫看在玉雲衷心的份上……等等,她知道一進門的時候哪裡有古怪了,這些王府的下人平日裡是尊稱她爲夫人的,如今改口稱姑娘了。轉他香來。?
這世道變的真快啊,不過是嫵娘有了身孕,不過是她的奴婢闖了禍,馬上就是天地顛覆了,在這裡,榮辱興衰不過是那男人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舉動,哪裡有她要的自由和平等??
沒有,添香長嘆一口氣,從起初的怔愣變成淡淡的無奈,經歷了這麼多她早就該懂得,再濃的恩愛繾綣,再深刻的攜手與共,都敵不過明明近在咫尺卻走在兩條路的悲哀,在西北她就知道,她和他不是一路人,如今,還是好聚好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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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個月結局不了了,不過應該能寫到兩年後,之後內容就真的不多了。。。。。同志們,我們暫別的日子即將來臨,kk愛你們~~~~支持我寫作三年的姐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