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嘚嘚,枯燥的車輪緩慢的轉動着,車窗外兩旁的樹木隨着陣陣秋風打着旋的飄零漫天落葉,枝頭半青半黃的葉子雖固執的想繼續廝守,卻也終究要與枝幹分離,一場秋雨一場寒,北國的初秋展開了一張色彩分明的畫卷,快刀斬亂麻的斬斷夏天的尾巴。悌
路上行人極少,她就這麼肆無忌憚的望着秋的景緻,倒退的景色讓她的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有一點眷戀和不捨,卻又理智的認爲本該如此,就應如此。諛
“爺,這些人只離着咱們三丈遠,不緊不慢的跟着,眼瞅着咱們的車隊要出北國境內,他們似乎沒打算離開。”有隨從騎馬過來,聲音不高不低的與澹臺瀟回稟,正好車廂裡的她也能聽清。
澹臺瀟瞥了眼一臉平靜的添香,微微嘆了口氣,道:“隨他們吧。”說完轉過頭來正視添香,沒等開口,車簾子飄飄然的落下,將女子的容貌掩在其後。
他也只能再次嘆氣的份,眉頭緊了緊,一夾馬腹,調轉馬首“嗬”了一聲,踢踢踏踏的向後小跑而去,馬蹄踏飛路面上的殘葉,車簾子猝然被撩起,女子探出頭張嘴,似想喊,眼睛落在那些殘葉上,眸光隨之一暗,慢慢合上脣,又坐了回去。悌
澹臺瀟攔截住後面的車隊,灰呢子馬車前並駕齊驅的兩人都不是旁人,首當其衝的一藍白錦緞長袍的俊美男子正是陸家三爺陸喬,而與他同時勒馬看向澹臺瀟的則是姚任。諛
順着兩人中間的空當,能看到灰呢子馬車的車簾子微微動了動,澹臺瀟知道,那裡面坐的是陸家老二陸昭,他抿了抿脣,終於在他們跟了三天後說道:“要出關了,再往前走就是熹顏國境內,實不相瞞,我們並不打算去幽州,所以與你們並不同路,就在這裡分手吧。”
姚任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動容,可也轉瞬即逝,偏開頭未曾言語。
陸喬看着澹臺瀟,眸底有着讓人看不懂的複雜神色,緩緩開口,“她……她願意跟着你去封地嗎?”
澹臺瀟微微翹了翹脣角,雖無得意之色,卻也讓對面的男人們個個臉色發黑,就聽他道:“也許她喜歡江南水色,也許她喜歡西北大漠,可她最後選擇的是窮山惡水的地方,喜歡的不一定選擇,不喜歡的也不一定一輩子不喜歡。”
陸喬痛苦的繃緊了下頜,一雙黑亮的眸子沉靜如湖,他擡眼遠望,看着前面還在徐徐前行的車隊,凝望良久,也不見車廂裡的女子探出頭來,哪怕是一下,只回頭看一眼也是好的,起碼能給他繼續跟下去的信心,可沒有,那車穩穩的彷彿未曾載人,讓他心底一片悲涼。
“你說的對,只要是喜歡的人在一起,不管江南還是西北,都沒有分別。”灰呢子車廂裡傳來一聲低弱沙啞的聲音,緊隨着是一陣咳嗽“咳咳咳……”。
澹臺瀟皺眉,剛要問一句,車廂裡傳出一女子低轉急切的聲音,“小昭哥哥,你怎麼樣?”
澹臺瀟眸光一閃,面色驟冷,嘴角勾出一抹鄙夷的弧度,衝着陸喬抱了抱拳,轉而冷冽的看了眼姚任,再沒多說一句廢話,勒繮轉馬首,“嗬,駕!”追着自家的車隊跑了回去。
他的馬蹄聲驚醒了沉浸在回憶裡的添香,終還是沒忍住反的撩開簾子,一擡頭撞上澹臺瀟霾與怒火交織的眸光,她一愣,纔要轉頭去看,澹臺瀟勒馬靠近,低沉道:“別回頭!”
她看他,他的眸子已經變的平靜,看上去好像幽靜的潭水,波瀾不驚,卻又固執的一片死寂,看的她心頭不住的下沉,對視了一陣,她不得不放棄,苦笑着垂下眼簾,緩緩縮回子。
在自己答應與澹臺瀟回封地的一刻起,她與陸家兄弟的緣分便是徹底盡了,此刻還有抓着不放的理由嗎?
枝頭的葉子飄飄的落下,不偏不倚的沾在澹臺瀟的肩頭,她的目光也順着落在他上,男人拔的姿傲然立在馬背上,湖綠色的錦緞衣裳在青黃蕭瑟的季節,好像彌留的一道生氣。
添香眼底漸漸氤氳,不知是在看他,還是在透過他看着離她越來越遠的過去。
開到荼蘼花事了,還是……放下吧。
*
兩年後,伊娜城。
一年之計在於,柳絮飄飛的季節,地裡的佃戶們也正忙着種,根據這裡的土質和氣候,在伊娜城,城主推廣種植麥子,去年已經有好收成,不少伊娜城百姓吃到了自家磨出的白麪,自是喜不自勝,今年便有更多的人投入耕種。
在城外走了一圈,眼看着種火朝天,澹臺瀟的臉上漾出一抹明媚的笑來,他本就姿容過豔,一雙沉靜的狹長鳳眼,經過兩年來的風雨歷練更透着內斂妖異的光芒,與兩年前不同的是,此時他就算笑的再輕佻,也不容人輕視了,那種渾上下散發出的尊貴與自傲,絕不容任何人褻瀆。
“王爺,咱這兒是回府還是去鳳祥樓?”子乙眼裡瞄着主子爺的神,見他臉上笑意加深,便跟着嘿嘿一笑,沒再問,轉頭大聲吩咐道:“去鳳祥樓。”
御夫駕馬,也跟着嘿嘿樂着,誰不知道他們這位主子爺每必去鳳祥樓報道,風雨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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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商鋪林立,鳳祥樓是一家百年老字號的酒樓,兩年前被馬添香接手,如今搞的有聲有色,已然成了伊娜城的招牌酒樓,凡是打馬從這兒過的商旅不來鳳祥樓吃上一頓,就算白來了。
別看是魚龍混雜的地方,因着鳳祥樓背後的靠山是伊娜城城主澹臺瀟,沒人敢起一點歪心思,這兩年伊娜這個地方又被澹臺瀟帶動起多項經濟產業鏈,凡是想做生意的也沒那個精神和錢過不去。
鳳祥樓開店做聲音,沒有閒下的時候,添香不願露面,便把打理前臺的事交給玉雲了,澹臺瀟每次來都從後門進,直接去她住的院子。
一進門,寬大窗臺上放着的琉璃魚缸便將他的目光吸引過去,幾條錦鯉快活自在的在裡面搖頭擺尾,對於他的到來好像也已經習以爲常。
“咦?這兩條是初來咋到吧。”這魚缸裡養了幾條魚,都是從哪來的他一清二楚,是以他一眼就盯住不放。
撫着髮髻嫣然淺笑的女子亭亭玉立在裡間門口,白了眼男人,邊走近邊道:“就你眼尖。”
澹臺瀟擡頭,漆黑的眸子泛起濃濃暖意,故作上下打量,嘖嘖道:“錦鯉若與娘子比,卻是不夠看的。”他轉到添香跟前,低頭深深的嗅了一口,享受般的回味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姿容冶麗,香氣仄……,都說鳳祥樓老闆餘香千里,果然名不虛傳。”
“滾一邊子去!”添香沒好氣的推了他一把,嘴角卻揚起笑來。
她哪裡真使了力道,澹臺瀟感覺不過是撓癢癢,嬉皮笑臉的湊在她邊,撩下襬與她同坐在炕上,兩人瞅着琉璃魚缸,就聽添香道:“金魚有招財好意頭,既然有人願意送,我便收。”
剛纔還笑呵呵的澹臺瀟聞言笑容一僵,臉色緩緩沉下來,以他們的距離添香不可能注意不到,可她只看着魚兒,澹臺瀟沒辦法,扯了扯嘴角,誇張的嘆氣道:“你看你年紀也大了,我也不小了,我未娶你未嫁,不如咱倆湊合湊合得了。”
添香笑,擡手往魚缸裡撒了點魚食,素手芊芊的狀似隨意的點着魚缸,“王爺莫不是忘了什麼叫食言而肥?”
澹臺瀟一怔,徹底垮下臉來,子靠後坐直,端起一旁几案上的茶就往嘴裡灌,雖說先下意融融,可這一杯冷茶下肚還是讓他不住皺起眉頭,重重的撂下茶盞就喊,“怎麼侍候主子的,涼茶也敢讓你家主子喝?不怕喝出病來!”
立在門口的小丫鬟們嚇的面面相覷,沒人敢接話,倒也沒都嚇跑了。
添香慢悠悠的擺擺手,道:“我還沒說呢,我好不容易涼了一杯茶都讓你喝了,我沒急你急什麼?”
澹臺瀟騰的站起,一把抓住她的手,分明是一臉的氣急敗壞,“你不急我急,兩年了,你爲什麼就不肯跟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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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更哈,明兒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