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裡一片安靜,人人眼睛瞪得好比銅鈴,滿眼驚駭,然後便是齊齊地大口大口吸着冷氣,被這親眼所見的事實震得差點兒暈過去!
一個皇子,如此不堪,如此喪心病狂地當着皇上的面,辱罵當今聖上,這……這簡直是匪夷所思,千百年難得一見啊!
楚奕鼻子都被氣歪了,被親生兒子在衆目睽睽之下這樣當面侮辱,身爲九五之尊的尊嚴和麪子哪裡還掛得住?恨不得現在就一巴拍過去掌扇死這個逆子,居然在所有兒女和名滿天下的孟師傅面前鬧出這種天大的笑話來!
司徒香心知今天的事情鬧大了,扯住皇帝衣角,顫聲哀求:“皇上,您收雲狂爲義子的消息也是剛剛纔公佈出去,皇兒他根本不知道啊!所謂不知者無罪,皇兒並非有心侮辱皇上的,請皇上網開一面……”
“司徒妹妹此言差矣,天下人可不會管什麼知否不知否,今日之事,一旦傳出去,誰都不會管二殿下是否知情,旁人只會說,二殿下辱罵父皇,言辭狠辣陰毒至極,乃我皇室天大笑話!皇上今早已將狂兒冊封小王爺,文武百官,人盡皆知,二殿下就是此時不知,在他們眼中也是知道的了!”眼中縷縷精芒閃爍,柳西月款步盈盈,面上威嚴之氣大放,上前一步,氣勢迫得四圍衆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被這兩個小鬼氣的半死的孟師傅也站出來指着地上的二皇子怒道:“就算他罵的不是當今皇上,難道就可以如此縱容了嗎?一個皇子,居然滿口污穢語句,在讀書之地兇狠鬥毆,這成何體統!”
一句話說到了皇帝的心坎裡,是啊,就算他罵的不是皇上,所爲也一樣有欠皇子風度,這跟街頭流氓有什麼區別?加上楚奕被那幾句罵得狗血淋頭,雖是無心,胸中到底不可能沒有怒火,有哪個皇帝能夠忍受這等侮辱的?如果不是因爲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都一樣可以降下大罪。
二皇子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全身冰冷一片,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他只覺得剛纔心中彷彿鬱結了一股悶氣,不吐不快,精神處在一個極度興奮之中,所以纔會罵出那等難聽語句,要是在平日,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在上書房門口這樣放肆,今天的他彷彿完全不是他自己似的,做出的事情連自己都覺得蠢不可言。
父皇會如何處置自己?侮辱聖上可是天大的罪名!
其實楚奕對楚隆的處置方法頗爲頭疼,雖然氣大可他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而且這罵得也很是無心,總不能真把他拖出去砍了吧?但是衆目睽睽之下如果不嚴厲懲治,自己這個皇帝的面子要往哪兒擱啊?
一時之間,尷尬在空氣中蔓延,竟然沉寂了少許。
柳西月眼色一動,上前一步,凌厲目光在四圍慢慢掃過,淡淡道:“今日本宮頭有些暈,好像一點兒也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想來是進來天氣變化太大,有些不適應,不知衆位是否也有同樣的症狀?”
四圍衆人聽到此言,連忙人人搖搖欲墜,紛紛喊暈,開玩笑,誰願意聽到這種可怕的事情?既然皇后給了他們一個臺階下,還不趕緊爬下去?
楚奕哼出一聲氣,臉色這纔好了許多。
雲狂心中稱讚,自己這姑媽果然不愧是後宮之首,在宮內和司徒貴妃鬥了這麼多年,穩佔上風,一點點縫隙都能夠抓住把柄,死咬重點,而後又察言觀色,適時順了皇帝心意,真是好手段啊!
柳西月明白,想要藉此事治二皇子的死罪根本不現實,還不如放他一馬,反正經過這一鬧,從今以後,二皇子的一生恐怕就會這麼完了,他本身不及楚少秋出色不說,鬧出這麼大笑話,楚奕也不會再把他扔到外面做人笑柄。
她看了自己的兒子楚少秋一眼,心中暗自驚訝,少秋幾時有這種城府謀略了?竟然能引得那個平常有些陰險的二皇子犯下此等大錯,還在最關鍵的時候讓其叫出最關鍵的“辱罵聖上”的話語,就目的來看,心機之深沉已經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楚少秋眼底一片苦笑,察覺到周圍絲絲縷縷的目光,很是鬱悶。
二皇子被扳倒,受益最大的就是在這一輩中除了二皇子再無對手的他,太子之位如今可算是穩如泰山,無人可奪了,所以包括柳西月在內,心裡都以爲是楚少秋搞的鬼,於是楚少秋就成了某個幕後黑手的擋箭牌,畢竟誰也不會認爲那個淚痕未乾一臉委屈身上青青紫紫的弱小少年有那樣大的能耐。
其實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這事情之中有很多不正常的成分。
怎麼二皇子什麼時候不罵皇帝偏偏就那個時候大罵出聲了呢?這委實有幾分故意把事情往皇上身上扯的嫌疑,而且二殿下前後態度舉動反差之大,也讓人覺得疑惑,可就是說不出是哪兒出了問題。
清明的目光落到雲狂身上,楚少秋眉頭微皺,隱隱覺得,這次事件似乎和自己這位雲狂弟弟脫不了關係,可他只是個七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有這樣可怕的佈局之能?他從前也未曾見過二皇弟,怎麼知道這就是二皇弟?
難道今天之事,真的只是一個意外?
雲狂舔了舔白嫩指尖,口中的藥味化去,小臉上掠過一縷奸計得逞的狡黠笑容。
五石散,中國古代常見毒品,中藥者雙眼泛紅,情緒激動,全身虛汗,意欲發泄,性情暴躁不安,整個人陷入極度亢奮之中,瘋癲癡狂,行爲也會因此而與平時大相逕庭,被人撩撥挑釁就算聖人也是耐不住的。
宮中敢挑釁她者除了司徒香之子二皇子哪還有別人?加上年紀放在那裡,雲狂幾乎是一眼就認準了那是二皇子楚隆。
打鬥之時只要用指尖劃破二皇子皮膚少許,使藥物進入他血液,便能順利下藥,待他發癲發狂,聽聞皇帝腳步走至近處時,再故作哭鬧誘他罵出侮辱皇帝之言,以驚天訣內勁化去他體內藥性,事後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縱然有人覺得古怪,沒有證據,又能怎樣?更何況,你們會懷疑到是我這個孩子搞的鬼麼?
“司徒貴妃,把你的好兒子帶回去好好管教!”楚奕雖然沒有下什麼重罪,只是要司徒香將人帶回去,可是那幾個“好”字說得格外的重,其中的火氣瞎子都能聽出來。
“皇上,老臣還有一事要求。”孟師傅突然氣哼哼站出,對着雲狂一指,怒道:“這孩子侮辱了聖人讀書之地,於上書房外鬥毆,頑劣至極,請恕老臣能力低微,枉爲人師,無法教好他。”
這話一說,雲狂頓時成了視線的聚集點,孟老先生桃李滿天下,聲望在大楚國內極高,被他這話一番評價,無異於趕出了學堂,這個孩子的前途幾乎是就這麼完了,只怕以後也不會有幾個教書先生願意教他,頓時人人一陣同情,與柳家有仇的則是幸災樂禍。
“孟師傅……”柳西月柳眉一皺,正要爲自家單傳的獨子說些好話,雲狂小小的身子卻突然從地上彈起來,氣憤地大叫了一聲,手指直指老夫子的鼻子,腳差點兒踢到天上去,那叫一個目中無人啊!
“死老頭!不教就不教,少爺我纔不稀罕你!”
那黑溜溜的眼珠子狠狠一瞪,孟師傅當場氣得滿臉通紅,四下一片無聲。
啊啊!好一個柳家少爺,好一個紈絝公子!這個年紀就目無尊長,簡直是狂妄囂張得自己性誰名誰都不知道了!柳家還真是可憐,唯一的獨子,居然是這麼一副荒唐模樣。
衆人都在感嘆這柳家小少爺的頑劣不堪造就,敢犯聖怒之時,皇帝楚奕眼裡卻揚起玩味笑意,居然沒有發怒,反而只是淡淡吩咐。
“少秋,小王爺一定是嚇到了,到你宮裡挑點玩具給你表弟壓壓驚,然後把你表弟送回家去。”
雲狂暗暗笑了,看來,自己在皇帝眼裡一定是已經“毒性發作”了。
楚少秋領命挽住雲狂冰涼柔滑的小手,一路走着,心中很不是滋味,今日他雖然獲益最大,下意識就將事情歸結到了自己頭上,導致了雲狂今後恐怕會成爲京城笑柄,連個教書夫子也未必能夠找到,縱然找到,也是沒有才學的,這對一個名門之後來說是多大的打擊啊!
摟着雲狂單薄的小身板子,楚少秋對他之前的囂張模樣似乎全不介意,反是爲他那身青青紫紫心疼不已,暗暗打定主意,柔聲開口:“狂弟別擔心,以後哥哥教你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