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已靜,不知何時,天空中再次飄起鵝毛大雪,一片片灑落在蒼茫大地之上。
玉砌雕闌華燈明麗的香彩宮中,大楚皇帝楚奕和貴妃司徒香卻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都一臉焦急地等待着什麼,楚奕穿着明黃色的鹿茸軟靴不斷在案几前踱來踱去,看看外面的天色,只覺得心頭忐忑難定。
“皇上,不用焦急,雷門世家出手,斷無失手的道理,相信他們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煩,很快就會回來覆命的。”司徒香絞着手裡的錦帕,口中如是自我安慰着,不斷轉動的眼珠子卻泄露了她心底的惶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少秋那個孩子,繼承了他娘柳西月的心機,城府極深,連朕都看不透他,哎,此番若是失手,他連同柳家起來造反,我這個皇位還怎麼坐的穩當?”楚奕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得不說,他這個皇帝當得很失敗,連自己的老婆兒子都忌憚。
皇后柳西月容貌才智處處高人一籌,壓人一等,很多時候他都猜不透柳西月心裡究竟在想什麼,這也是爲什麼楚奕更寵幸司徒香的原因,相比之下,司徒香就好掌握得多了,男人總是不喜歡女人比自己還要聰明的。
“怎麼,皇上是在怪臣妾勸您除去太子殿下麼?”司徒香眼圈一紅,做起可憐之態:“皇上也不想想,當初臣妾給那柳雲狂下毒冒了多大的危險,如今我兒被弄成了那副模樣,難道還要臣妾忍下柳家這口惡氣?”
“那毛孩子柳雲狂陷害我皇兒,根本就是太子指使!弄得皇上在大庭廣衆之下丟了那麼大的顏面,他是死有餘辜!皇上難道認爲,當世第一大家雷門世家在大楚境內,還有敵手不成?”
楚奕捧起一杯香茗,點點頭,心神稍定:“不錯,他斷無生還的道理,只是雷門長老們怎麼還不回……”
話還沒有說完,一聲詭異的“吱呀!”響聲,像是拉開了噩夢的序幕,一股強烈的森冷寒風灌進來,案前的司徒香和楚奕心間一陣狂跳,頓時雙雙打了個寒戰。
房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一道縫隙,卻沒有見到任何人影,門板和門檻之間不斷摩擦出聲,好似古老城堡中幽靈的嘲笑。
“誰!”司徒香驚恐地尖叫了一聲,遠遠傳出去一陣迴音,四下裡一片靜悄悄的,竟然完全沒有半點人聲!
兩人面色如土,對着越開越大的門外望去,深邃的黑夜暗得讓人心驚,屋外的北風瘋狂呼嘯,漫天大雪紛飛,那扇大開的房門就好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咆哮着要將人吞噬。兩人不自覺地緊張站到蠟燭下面,彷彿房門之外會冒出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只有站在燈火下才會藉着亮光湮滅心中的恐懼。
“來……來人!來人啊!”楚奕惶恐大喝道,企圖喚來自己的侍衛平息心底的害怕,幾聲叫下去,卻駭然發現,四周唯有自己的叫聲空空蕩蕩一遍遍迴響,連一點點回應的聲音也沒有出現……
這不可能!
司徒香和楚奕呼吸變得急促,楚奕記得自己調集了精銳百餘留守殿外,怎麼會完全沒有迴應?香彩宮中的宮女太監彷彿也已經死盡死絕,一個影子都沒有了,碩大的皇宮內,好像頃刻間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在森冷寒夜裡,這叫人心裡怎麼會受得了!
“都給朕滾出來!否則朕誅你們九族!”楚奕一聲粗重咆哮,卻並沒有換來預想的效果,反而屋門口驀地灌入一陣狂風,屋內的燭火接二連三地熄滅下去,大風過去,睜開眼睛,竟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黑暗!
富麗堂皇的宮殿,頃刻間變得猶如閻羅殿般陰森恐怖!
司徒香一聲尖銳驚叫,一把抱住楚奕的胳膊,兩人心跳如打鼓,心中的惶恐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被黑暗包裹住,楚奕和司徒香戰戰兢兢摸索到門口,想要一看究竟,一到門口,一陣狂烈的風就帶着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撲面而來,被這血腥空氣嗆了一口,睜眼一望,瞳孔立刻在驚駭之中瞪到最大!
漫天飛雪下,一具具太監宮女侍衛的屍體安安靜靜地躺在二人門前的廣闊院內,橫七豎八堆滿了院落,形成一座小小的屍山。有的人臉上還帶着極端的驚恐之色,舌頭伸長,宛如催命惡鬼,似乎尚能聽見流血的聲音,粘稠的深色液體正在從他們身下慢慢延伸出來,匯聚成一灣看上去黑黝黝的血池。
二人頓時嚇得肝膽俱裂,拼命又縮回房中,牙齒不住打顫,甚至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百餘對他忠心耿耿的精銳,大批的宮人,連一句呼救聲都沒有發出便統統死於非命!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可怕反常,簡直超出了人所能承受的範圍!
“什……什麼人在裝神弄鬼!給……給朕滾……滾出來!”強撐着嘶吼了一句,楚奕二人的目光頓時被遠遠一處突然出現的,彷彿是迴應了這句話的亮點吸引。
窗外最左側,那一處亮光像是孟婆寨的邀請函,慢慢慢慢地一點一點漂浮着接近,二人十指緊緊抓住衣服,簡直是要將龍袍扯出幾個洞來,掌心中全是冷汗,縮在案几之前背靠着紅木,卻找不到一點點安全感。
亮光終於來到了門口,一雙棕色的狐絨暖靴首先映入人眼,白色亮光原來是一盞通體純白的紙燈籠,但是燈火極暗,根本照不見多少地方。
持着燈籠的人全貌出現在門外,素白衣衫,卻有着大片大片的深色痕跡,被照亮處方能瞧見那是暗色的血漬,這人看上去極小,好像只是個八九歲的女童,走路連一點點的腳步聲都聽不見,只聞得淡淡一聲飄忽的冷哼,白衣人驀地將燈籠提到胸前,照亮了下半個臉。
“你們也知道怕?”冷笑聲傳來,青色燈火映照之下,女孩的臉從下到上由亮到暗,一雙眼睛散發着駭人的幽幽冷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乍一眼看去竟是如那索命無償恐怖無比!
司徒香全身寒毛倒數,一陣顫抖,兩眼一翻,已經暈了過去……
楚奕此時是何等地羨慕身旁暈倒了可以不用接受事實的司徒香,他雖然也是滿心驚恐,卻還是硬生生看清楚了那張秀美絕倫的小臉,一瞬間彷彿瞧見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嚨,眼珠子瞪得幾乎凸了出來。
“你……你是人是鬼?”顫抖地指着她,楚奕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嘖嘖,不過日餘,義父竟然就將我忘了乾淨,枉費我記掛着義父封賜恩惠,特意來此地獻上大禮,義父居然懷疑我是鬼?實在是讓雲狂好傷心啊!”素衣女孩像模像樣地搖頭長嘆,語氣何等的關切,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楚奕還真以爲她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呢!
足下一跨,雲狂便提着燈籠,帶着令人發寒的岑岑笑意一步一步向楚奕兩人走近。
楚奕險些咬傷自己的舌頭,瞳孔中的驚詫之色越來越大,太多太多的不可思議襲擊着腦袋,瞪着一臉諷刺笑意瞧着他的雲狂,終於像是明白了什麼,半晌,只憋出來一句很腦殘的話:“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這樣就嚇傻了嗎?
雲狂眼底閃過一抹輕蔑,臉上的表情卻是十足友好,對着身後揮揮手,裝模作樣責備道:“血衣,我只是叫你吹一口氣散散外面的腥味免得嚇到義父,你倒好,把這裡的燭火都吹得滅了個乾淨,怎麼做事的?義父乃千金之體,嚇壞了怎麼辦?還不趕緊點燈?”
楚奕聞言幾欲吐血,在心中顫抖地罵,你這還叫怕嚇到我?我們都已經被你嚇得半死了好不好!
門口走進一個眼神兇惡的血衣青年,一看見楚奕司徒香二人,眼珠子都放出了綠油油的光芒,楚奕吞了一口唾液,只能勉強判斷出,這絕非什麼善意的目光。
三十六血衛之中雲狂只帶了強烈要求前來的血衣一人,他與楚少秋認識多年感情深厚,此時他只恨不得立刻宰了眼前的兩個混蛋以泄心頭之恨!
燭火再次將宮殿照得通明,楚奕眼光復雜,再次看向那個身着素衣女孩的時候,滿是戒備警惕,他究竟是個皇帝,一瞬間便想明白了許多事情,此時心裡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這個柳雲狂女扮男裝就不說了,以前竟然是韜光養晦!她發現了什麼?想將自己怎麼樣?
剛剛張口想說什麼,卻被雲狂一聲高聲大喝嚇了一跳。
“大膽!皇上在此,居然有人敢如此不敬,當着皇上的面睡大覺,簡直是完全沒有把皇上放在眼裡!血衣,還不趕緊給我把人弄醒了!免得叫我義父失了面子!”
雲狂指着地上昏迷的司徒香義憤填膺,咆哮聲之大又哪裡顧忌到了楚奕的面子問題?楚奕敢怒不敢言,只能聽她顛倒黑白,此時他身在人家的砧板上,要殺要剮都毫無反抗之力,這個小鬼居然還這般諷刺他,口口聲聲顧他的面子,其實根本是誠心要氣死他!
血衣哼笑一聲,轉身出去提了一盆東西進來,楚奕一看那盆中一片鮮紅,一股寒意從脊背上倏地竄起。
一盆尚有餘溫的粘稠血液,“譁!”地一聲將司徒貴妃全身上下淋得結結實實,鮮紅的液體四濺,駭得楚奕趕緊往旁邊跑了幾步,濃重的腥味刺激着鼻端,差點讓他背過身子去大吐特吐。
司徒香悠悠轉醒,模糊地看了一下週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身在一片猩紅血水之中,不由得一聲大叫,差點又一次嚇暈過去!
等到她瞧見雲狂一張似笑非笑的玉面,彷彿明白了什麼,卻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狀況,張牙舞爪跳起來尖聲怒喝:“你這個小鬼想造反了嗎?”
“砰!”一股可怕的勁力驀地爆發,司徒香身體一輕已經飛了出去,狠狠撞在案几之上,力道之大竟然撞塌了桌子,地上頓時一片狼藉,司徒香全身劇痛,感覺怎麼爬也爬不起來了,再看雲狂之時便多了幾分恐懼,那小小的人還是提着燈籠站在那裡,好像連手都沒有擡起過一下!
“司徒香,想造反的人是你!你給皇上御封的小王爺下毒,以爲神不知鬼不覺了嗎?今天我就替義父收拾了你這個狠毒的惡婦!免得義父以後被人說是昏君!”雲狂煞有介事地說到,眼睛都沒有擡一下,淡淡對身後吩咐:“血衣,給我把這個罪大惡極的女人砍成人棍,剜去雙目,刺聾雙耳,削掉鼻子,拔掉舌頭,劃花臉孔,全身澆上蜜糖,扔到亂葬崗去喂蟲蟻!”
她說得是極其輕描淡寫,在場三人卻都是雞皮疙瘩直往外冒,一陣惡寒,連血衣這個殺人如麻的漢子聽到此等毒辣的手段也是頭皮發麻。
“不!你不能這麼對我!”司徒香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驚恐地嘶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