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六月,氣候悶熱,夏日已至。
龍洲大陸南北兩國之一的北方大燕秋鳴城,今日街頭,人流滾滾,熱鬧非凡。
一路路各國皇子使臣的儀仗隊伍扛着各種各樣大紅喜色覆蓋的賀禮,吹吹打打地一隊一隊朝着城北燕國新任燕北王的秋鳴宮前赴後繼地趕去。
這些人先後來到秋鳴城內,已有多時,一來,是爲了北燕此番的秋鳴會師,各國使臣齊聚一堂,二來是爲了給燕北王娶妃送上賀禮和心意。
據說這燕北王年少輕狂,竟然要娶一名男子爲妃,實在是令所有國人大跌眼鏡,不過如今的大燕和天柳國一樣,如日中天,在北方他們就是頭頭,說一不二,縱然心中有着各種各樣古怪的想法,表面上各國使臣都不會說什麼的。
百姓們簇擁在街角看着熱鬧非凡的隊伍,擠作一團,這盛大的場面,秋鳴城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到過了,一時間,人聲鼎沸,萬人空巷,連富人家的一隻貓咪也趴在轎子頂上,神采奕奕地盯住滿街一路路走過的紅彤彤的隊伍。
“哎,城外還在打仗,他燕北王居然趁着諸國會師這種重大的時候搞什麼娶妃,還娶個男妃!到底還有沒有把戰事放在心上啊!這種人竟然也配讓朝廷派來掌握軍政,燕國是不是快不行了啊!”街頭一腳,一個青年冷哼一聲,撇着嘴巴數落道。
緊接着,另一道清脆的少年聲音也響了起來:“難說呢,我聽說昨日那天柳國的一代傳奇天雲公主柳雲狂,來到了滄江之上,一劍斬千人,一劈破滄江,僅僅憑藉一人之力掀翻了燕國的十幾艘戰船,無人可敵!燕國被打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到現在還在後怕呢,這個燕北王估計是想當縮頭烏龜了,在家娶個老婆奢侈一下,然後就等着被那天雲公主敲他的烏龜殼子了!”
圍觀衆人說得好聽如今是燕國子民,實際這裡卻本是大湘國土,他們都是湘國之人,對燕國其實有着極爲強大的仇恨,聽得此語,被燕國壓迫了多時的人們頓時覺得相當解氣。
一陣鬨笑,幾個人將目光投過來,卻發現那是一大一小兩個極爲俊俏的公子,都穿着極爲華美的黑色衣衫,看起來相當搶眼。
一個漢子眼露驚歎之色地問道:“這是真的?柳公子真的來了?千人斬,破滄江,天哪!”
“嘻嘻,還能是假的不成?大哥您去聽聽看館子裡說書先生說的故事,這一個段子已經加上去啦,可說的天花亂墜呢,不過,柳公子的確是個奇人,那些壯舉,對她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漂亮的少年好驕傲地說着,漆黑的眼裡露出幾縷笑意。
“嗨!那還打什麼呀?估計‘天下第一公子’揮揮手,這城便要破了呢!”幾個人起鬨着搖頭說道。
民間的流傳已深入人心,就算雲狂在數月前再次轟動天下,亮明身份,但是大多數聽過傳奇的,仍是叫她作“天下第一公子”。
“是呀是呀,其實我早就盼着天柳國能快點打過來呢!這燕國,不聲不響地便佔領了我大湘的領土,還以爲沒人能治他們了嘛?哼哼,如今天下第一公子來了,這可是衆望所歸,活該燕國倒黴了!”另一名看上去很是熱血的虯髯漢子義憤填膺地說道,仇人的仇人,那就是朋友,加上柳雲狂風雲大陸,天下皆知,深入民心,男人女人幾乎都快爲之瘋狂了,當然都希望着天柳國能在爭霸中取勝。
“估計就這個幾天吧!”
“嘿,見鬼的秋鳴會師,我看是秋鳴送死!”
“哈哈……”
……
人羣頓時紛紛嚷嚷地議論了起來,那兩個俊美的公子,此時卻已不知去向。
同一時間,秋鳴城的各個其他地方也在發生着類似的事情,民衆的議論聲愈發變大,相信不到一刻工夫,天柳國即將攻入秋鳴的消息,就會在本城內的百姓之間流傳開去。
“嘻嘻,翔哥,這樣真的有效嘛?”柳風一邊朝着那人羣回頭看了一眼,一邊跟上柳翔的步子。
柳翔淡然一笑:“公子說過,得民心者得天下,燕國的弱點就在於只顧着高層的武學競爭,而不顧着民衆的想法,不懂得安穩民心。武學至高和實力固然重要,可是如果天下人反之,他這天下也是坐不牢的,比如秋鳴之內,攻城戰一旦展開我們便可以憑藉着商業據點裡潛伏的人手煽動民衆裡應外合,屆時他們腹背受敵,秋鳴城必破!”
“說的也是,公主今日一定會來的,只是公主一向怪主意最多了,不知道她會怎麼來呢,唔,翔哥,我們比比看誰先找到公主如何?一會兒把跟着花公子一路的刃哥也拉進來猜猜。”
“好啊,我對公子的瞭解可不輸給你!”
兩人哈哈一笑,行動如風,飛快向着秋鳴宮飛躍而去。
此時的秋鳴宮,守衛真是森嚴得可怕!
不算太大的宮殿四周,密密麻麻布置了一圈武者侍衛,個個精神抖擻,昂首挺胸,唯恐一隻蒼蠅飛了進去,每隔百米,便有一名青竹境界的高手坐鎮,每隔千米,又有一名藍竹高手把關,這只是外宮的圍牆,內宮之中高手的人數簡直是嚇死人的多!
燕北玉數百年來培養的精銳,幾乎都在這一天全數出動,內院貼着囍字擺好宴席的場內,連一個小小的端茶婢女,都有着綠竹以上的水平,十幾名紫竹高手作侍衛打扮落定在各處,四名墨竹高手站在高處的石階上,猶如四根石柱。
場中兩邊爲坐席,中間是一個大空地,此時,場中兩邊一排排的席位已有不少坐了人,四周掛着紅紅的大燈籠,一派喜洋洋的氣氛。
內場的門口,兩名極不起眼的老嫗站在角落裡,懶洋洋的眯着眼睛,好像沒有什麼精神。
一個較爲矮些的老嫗對着另一個稍高的傳音說道:“哎,也不知道銀衣少爺究竟跑到哪裡去了,他若是不願相助燕國,起碼也要和我們說一聲啊,這一聲不響就沒了影子,讓我們拿不定主意,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啊!”
“銀衣少爺在鳳舞大陸向來被稱爲絕世天才,孤高冷傲,從沒有遇到過什麼真正的對手,此次卻被一個比他還小個一年的丫頭片子給打敗了,這口氣,他怎麼咽得下去?以少爺的個性,肯定是跑到什麼地方瘋狂練武去了。”另一人搖着頭說道。
“那柳雲狂真的打敗了少爺?這怎麼可能!別說是在這落後的龍洲大陸,就算在如今武學境界廣泛突破的鳳舞大陸上,也從沒有見過這種可怕的天才啊!我看那就是在吹噓,姐姐,不如我們聯手去試試那柳雲狂的底子,一個天竹不行,兩個三個,還怕壓不死她?”矮者眼露兇光地說道。
恐怕誰也想不到,這兩個老太婆,竟會是兩名可怕的破境高手!
高者怒斥道:“愚蠢!我們是經老門主強行相助才勉強越過了天竹的大限,只能少許動用天竹靈氣,根本就不能算真正的天竹高手,你拿什麼和人家鬥?幾百年了,你這毛躁脾氣怎麼還不改一改?你忘了我們是來尋找素籬公子的後人的麼?”
矮者撇撇嘴,委屈道:“可是素籬公子的後人也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呀,百年前素籬公子前來參與百年之決遲遲不歸,我們都不知道他在龍洲遇到了什麼事兒,如今想找嫡系,簡直難如登天,若不是老祖宗最喜歡素籬公子,怎麼也放不下,素籬公子這一脈的繼承權,恐怕早就絕了。”
“哎,走一步是一步,總得找找吧,別忘了當年素籬公子對我們的好。”高者目光顫抖,似已陷入了回憶。
“咦,那邊……”矮者揉揉眼睛,突然看見人流一堵,不由向門口隊伍停滯的地方瞧了過去。
一身大紅色喜服頭戴一頂白色斗笠的少女,和一班子手中拿着各種稀奇古怪道具的人,被兩個侍衛擋在了門外。
“揭下竹笠,容貌不得掩蓋,否則不允許進入其中!”侍衛聲色俱厲地說道。
旁邊一名容色俏麗的中年女子叫道:“哎呀,這位大哥就不能行個方便嗎?我們可是驚羽太子專程請來‘助興’的,你這樣攔着我們是什麼意思?”
叫罷,這一羣人就拼了命地要往裡面擠,可卻被兩個武者侍衛牢牢攔在了原地。
“發生了什麼事情?”燕驚羽本在四處巡查照應,此時聽到了聲音眉頭一皺,走了過來。
回到燕國後,燕驚羽略施手段便正式頂替了燕驚瀾的地位,他今日身着紫色長袍,金冠束髮,身姿修長,依舊邪魅好看得驚人,那狹長的鳳眸一掃,立刻瞧見了身穿大紅衣衫的斗笠女子,不禁眉頭一皺。
這個女人是誰?明知道今天老祖宗娶親,怎麼能穿這種大紅色彩,這是犯衝的啊!
“哎呀呀,連驚羽太子都驚動了,小女子真是愧對了您的厚愛,其實不是小女子想遮掩容貌,我是怕嚇着大家嘛!”清越活潑的語聲淺淺笑道,少女向前走了兩步,舉手將竹笠上的白帳子掀了起來,那兩個守門的侍衛一看,差點兒尖叫出聲,連連後退了數步!
少女笑嘻嘻地四處一望,彷彿在炫耀着自己那一張塗滿了各色顏料,畫得極爲嚇人的臉譜,咧開脣,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眨眨眼睛,甜甜地對燕驚羽笑道:“太子,我想來想去,今日來唱的戲終於定下了名字,叫做‘迎親記’,以祝福燕北王娶妃,不過我怕耽誤了時辰,所以先畫了臉譜,沒想到卻引來這樣一場誤會。”
燕驚羽險些一口口水噴了出去,這……這聲音,這神態……
聰明如他,一瞬間便洞悉了眼前的“人才”是誰,當即汗如雨下,他想了千種萬種她出場的方式,卻沒想到她竟然會以這種身份跑進來,居然要來“唱戲”?‘迎親記’?這唱的是哪一齣戲?
燕驚羽一頭霧水,不過卻馬上反應了過來,對侍衛二人揮揮手說道:“既然是誤會,也就算了吧,你們也看過她了,可以放行了嗎?”
這兩人雖是燕北玉的親信,但也不好公然違抗燕驚羽的話,少女此時的那張臉上顏料厚重不太方便擦拭,也就沒有追究,點了點頭。
這一班子人從人羣旁繞了過去,那個稍矮的老嫗才似驀地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急忙拽着沉思的高者說道。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高者一皺眉:“你看到什麼了?”
“我……我好像看到素籬公子了!”矮者迷迷糊糊地說道。
“什麼?”高者險些跳了起來,目光閃動急忙問道:“怎麼看見的?是誰?你有沒有看錯啊?”
“這……我也不知道啊,那張臉被畫得亂七八糟的,我也看不出她的本來面貌,可我就是覺得像是素籬公子,尤其是那個臉型,像極了!”矮者皺着眉又道:“不過那個少女好年輕,身上也一絲武者的氣息都沒有,還是個戲子,就算素籬公子有了後人,這也不太可能啊……”
“戲子?”高者的目光向雲狂那處鎖定了過去,在她的臉上停留一圈,同樣因爲那層厚厚的顏料完全看不出她的真容,只得說道:“那我們等燕北王結親完了之後去找她看看吧,我瞧着那輪廓也像,就算不是,也不要放過任何可能。”
矮者點點頭,收回目光,不過卻對那邊的雲狂多了幾分關注。
一直到接近高堂的地方,燕驚羽方纔停在了一處角落裡,看着她,他心中便莫名其妙有了幾分喜悅,壓低聲音對雲狂道:“你總算來啦,他們今日也都來了,要不要我去通知他們?你打扮成這樣子,到底想做什麼啊?”
雲狂心念一掃,場中景象盡收眼底,夜離天,花夢影,雷簫幾人分散着坐在其中,目光不時瞥過諸多使臣皇子,都似在尋找着什麼,不禁胸口一暖。
“嘻嘻,別急,一會兒就請你們看一場好戲!”雲狂胸有成竹地笑道,眼睛已望向那遠處遙遙而來身着紅色喜衣的人。
“新郎到,新……郎到……”通報的人很是無語,面對這史無前例的男人間的婚禮,想來想去,無奈地叫了兩句“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