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路上飛馳,速度越來越快,饒是林迦這種有過賽車經驗的人此刻心裡也微微有些緊繃,她攥緊車門把手,視線瞪向車窗外,一直到車子停下來都沒有說一句話。
江淮亦身上冷冽的氣勢沒有一丁點的減少,臉色反而更加鐵青,下車便拉開副駕駛的門,扯着林迦直接上樓,進門第一個動作便是將房門鎖死,直接將她推在地上,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像是演練過無數次一樣。
林迦腳上的妥協在出電梯的時候被刮掉,腳踝處的隱痛和冰冷的地板讓她心裡的怒氣慢慢攀升到頂點,轉過頭極冷的瞪着他:“你就算是認定了我是兇手,那也應該把我送到警察局去,帶來你家算是怎麼回事?”
江淮亦將外套拖下去甩向一旁,朝着客廳走兩步又歪着頭走回來,下顎緊繃:“你看我像遵紀守法的公民?”
“你不守法還能怎麼樣,也想像剛剛打言予辰那樣揍我一頓還是直接殺了我”
他陰森的語氣和身上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寒意刺激着林迦的感官,她渾身上下開始慢慢溢出連自己都不明白的罪惡因子,她坐直身體靠向江淮亦,仰起頭笑容挑釁,一字一頓:“你捨得麼?”
這緩慢說出的四個字像是一股無比猛烈的電流直接灌入了江淮亦的身體,他猛然蹲下身攥住林迦的領口直接拉向自己,咬牙切齒:“你就是靠着這個心思纔敢在我的世界裡說走就走、做出那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還半點愧疚感都沒有麼?”
說到底,還不就是仗着他對她那些怎麼也抹不掉的愛!
“你給過我愧疚的機會?”
林迦半點也不相讓,擡手大力推開他在自己胸.口的手,聲調揚高:“你不是認定是我撞了阿姨麼,認定我是兇手,你需要我的愧疚麼?”
“我需要!”
江淮亦暴怒出聲,額頭繃起青筋,他咬牙捏住林迦的肩膀:“你不記得我媽是怎麼對你的麼?她把你當成親生女兒恨不得把她有的全都給你,在我家半點委屈都不讓你受,可你呢?”
他越說越激動,幽暗的眼睛事像是黑色的地獄,擡手猛地將茶几上的一套茶杯推在地上:“你就算是不是故意撞到她,你他媽連把她送到醫院都不能麼?逃逸?呵呵,你他媽長心了麼?”
茶杯的碎片全都在林迦的身邊,她仰頭瞪着江淮亦,豆大的淚珠顫抖的從她眼眶中滑出來,噼裡啪啦的落在地上。
她愧疚!
她從來沒有一刻停止過愧疚,愧疚到剛去美國的那半年,幾乎每天半夜都會從噩夢中驚醒,不是夢到爸爸在太平間中蓋着白布的樣子,就是江母倒在大雨中再也起不來的場景,每每這時候她就會抱着被子蹲在牆角一直哭到天亮,可即便這樣也沒有用,一直到她得知江母平安出院,她才終於從噩夢中走出來。
可是現在,面對怒火滔天卻對她沒有半分信任、甚至連質問的話都沒有一句就直接定了她死刑的江淮亦,她的委屈大過了愧疚,她有再多句的對不起也不想在這一刻說出來。
“對!我就是沒長心,我撞了她不送她醫院,就是因爲我着急趕飛機去美國,我要離開你!怎麼樣?”
臉頰上浮着淚水,但林迦的嘴角卻是毫無溫度的笑意,她瞪眼看着江淮亦,挑起眉頭:“一個能和沈氏的股份等價劃分讓你放棄的女人,你還想對我有什麼期待?爲了曾經的那端感情對你忠貞不渝,心甘情願在小三的位置對你付出對待自己以後丈夫該有的感情麼,你憑什麼?”
林迦一直不想撕破臉說出這些,就是因爲心裡清楚這些話的殺傷力,他們的感情太深刻,對於愛的要求也太嚴苛,如今站在對立的角度上,每說出的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子,毫不心軟的進去,鮮血淋淋的出來。
“很好!”
江淮亦的臉色鐵青到了極點,但是身上的暴怒情緒卻慢慢壓了下去,取之而代的是一種有些陰詭的氣息,讓林迦從未有過的陌生。
他忽然站起身大步朝着書房走去,幾秒鐘之後從裡面拿出一個四方的盒子,重新站在林迦面前,翻開盒子直接翻倒在地,無數紙張照片從散落出來,落在林迦的四周圍,將她團團圍住。
她一時間有些發懵,沒明白江淮亦忽然發什麼神經,擡起頭冷然看着他:“你要幹什麼?”
江淮亦甩手將盒子扔在一旁,轉身又進臥室拿出他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英俊的臉上忽然閃出了一抹陰柔的笑意:“不是要算賬麼,來,我們一次性算清楚!”
林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有些不明所以,坐在地上的姿勢沒有動,頓了一下之後順着江淮亦的眼神落下去,看着地上的一片混亂,眼神忽然被一張正面朝上的照片吸引住,她身子赫然僵了一下,心口劇烈的顫抖起來。
照片上的人……怎麼會是她?
伸過去的手微微顫抖着,林迦忽然向時代掉進了沒有半點氧氣的黑暗中,有些無法呼吸。
終於抓到了那張照片,移到眼前才發現上面竟然是她一年前在美國上學的時候,她當時爲了能夠提前畢業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啃書,瘦的不成樣子,在人羣中像是一個營養不良的非洲難民。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慢慢的抓住,她彎身拿起第二張照片,是半年前她畢業前夕在學校的圖書館準備最後的論文;第三張,是在租住的陰暗小閣樓外面洗衣服,還有第四張、第五張……第無數張,這上面竟然是無數個形形色色的她,沒有一張重複的,但是卻橫跨無數個日子,清晰的撲在她的面前。
林迦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撼,她慌亂的爬起身跪在地上卻抓和自己有點遠的那些文件,迅速的打開,才發現竟然是她在學校發表的課業論文,還有租房的合同複印件,以及在圖書館做兼職的協議複印件……所有都是她這幾年在國外生活中的東西,十分詳盡。
“這……是什麼?”
林迦的聲音啞了下去,她下意識的問出聲,但是心裡卻恐慌任何一個答案,因爲她清楚,她受不起。
江淮亦單膝蹲在林迦的面前,一隻手上前捏起她的下巴,對上她的視線,清冷的瞳孔中帶着說不出的寒意:“得意麼?被你甩掉整整三年的男人還對你這麼念念不忘,甚至犯.賤到連你在國外所有的事情都要調查的一清二楚才放心,你現在心裡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
他邊說嘴角邊笑,嘴角的弧度像是慢慢冰封起來的水面,一點一點啃噬着林迦心裡所有在這之前下過的決心。
她怎麼也沒想到,在她一直以爲自己被拋棄、一無所有的那些日子裡,這個男人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守護在她身邊。
“江淮亦……”
她徹底哭出了聲,像是年少時和他吵架無比委屈的時候,她擡手去抓他的袖口,慌亂取代了剛剛心口所有的憤怒:“我不知道……不是這樣的……我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的深情這樣的剋制和隱忍,不知道高傲如他竟然也能爲她退步到這樣的程度。
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似乎一下子全都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終於明白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拋棄她,沒有放她一個人完全不管,她哪怕窮途末路,還有這個男人這樣死心塌地的愛情。
淚水傾瀉而出,林迦晃着頭忽然想到了什麼,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直直的撞進江淮亦的眼睛裡:“我有事情要和你解釋,那個視頻有問題,當時我沒有——”
“你沒有什麼?”
江淮亦面無表情的打斷她的話,對於她滿臉的淚水沒有半點的動容,目光如炬:“你沒有撞人逃跑,還是那上面的人不是你?”
“不是,我當時之所以沒送阿姨去醫院是因爲——”
“是因爲形勢所逼,因爲不得不走?”
江淮亦輕笑一聲,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暖意,側了下頭又重新轉回來,不屑的看向面前的女人:“林迦,到了這個時候你再和我講你的難言之隱和不得已還有意思麼,難不成到了現在你還想告訴我你的離開是爲了我媽?”
他的語氣和剛剛的暴怒相比簡直稱得上是溫柔,但是在林迦聽來卻像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刃,毫不留情。
江淮亦側頭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將手裡的筆記本打開放在她的面前,滑動屏幕進入一個隱藏分組,很快指紋識別從裡面調出一個文件夾,打開,裡面是滿滿的視頻、照片,以及各種林迦在學校時候的作業文檔,證件照,一應俱全。
打開最前面的一個視頻,是兩人一週年的時候,林迦準備的派對,兩人被推到前面接吻,夏驍在下面一邊起鬨一邊拍下來,當時還威脅了他們好一陣子。
林迦清澈的笑聲從裡面傳過來:“江淮亦……你快去把夏驍的手機搶回來,搶不回你今天晚上就別想……”
“別想什麼?”
男人低沉的聲音還帶着幾分年少時的稚嫩,滿是壞笑和揶揄。
“對啊對啊,別想什麼?”
“說啊林公主……”
林迦絕望的閉上眼睛,任由淚水肆意的流淌,忽然耳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她猛地睜開眼睛,面前的筆記本已經完全破碎,四散開來。
她擡起頭,看見已經站起身的江淮亦,聽到他陌生的聲音:
“林迦,我們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