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輕雲淨的石 (七)【大結局】

“囡囡說她想吃這個。”她低聲說。

“其實是我想吃。”他說。

靜漪看他那樣子,簡直和遂心賴皮起來一個模樣……這麼說,剛纔,他的確是在家裡的。

“囡囡呢?”她問。

“困了。看媽帶着先去睡了。”陶驤說。

銀匙在他手中輕輕一撥那蒸蛋表皮,薄薄的一勺嫩黃就在銀匙中盛着了。他輕輕一嗅,說:“真香。”

然後就吃起來。

靜漪在他身邊坐下來,看他將一碗蒸蛋全吃光,似乎是還有些不甘心,瞅瞅面前空空的碗裡,又瞅了眼蒸鍋。她有點好笑,便說:“沒有了。”

“我知道。”他意猶未盡似的。

靜漪起身給他泡了一杯茶。

給他的時候,輕聲說:“喝口茶吧。我香油倒的有點多,怕你生膩。”

他拿了茶杯,小口啜着茶。

靜漪摸着杯下的小碟子。

廚房裡有點熱,又或許是因爲這茶熱,一口口地喝下去,周身發散起來……她勾了下衣領。

陶驤卻自在的很,望了她,微笑。

“你最近……還經常疼嗎?”靜漪問。

“疼。”他說。

她看了他。

“忍得了?”她心跟着一疼。

他嘴角顫了顫,說:“忍不了的時候,看看囡囡相片。”

她伸手過來,握了他的手。

他的手真熱,片刻,就讓她的手心出汗。

她心跳的急切起來,卻絲毫不想鬆開手。

“你那杯是什麼?”陶驤問,眼望着她的茶杯。

靜漪看他,說:“茶呀……”

“什麼茶?”他又問。

“白楓露。”她剛說完,看了他,有點無奈地說,“我也給你泡一杯去吧。你不是胃不太好……我怕你喝這麼殺口的茶,回頭不舒服……哎!”

她正說着,陶驤已經將她手邊那杯茶拿了過去。她還發愣的工夫,就見他已經送到嘴邊。並且他還果斷地將他那杯推了過來,說:“換換。”

靜漪抿了抿脣。

“什麼殺口不殺口,第二泡,入口綿柔,恰到好處。”陶驤嘗過,深嗅,很陶醉地閉了眼。再睜開,簡直精神百倍。“我很久沒喝白楓露了。”

“我還以爲……”她低着頭,看着杯子裡那一汪淺淺金色的茶水。白楓露,他從前很喜歡的。她給換了,他也不說什麼。

“以爲什麼?”陶驤輕聲問。

她呼吸一滯,因爲陶驤已經來到她面前。

“你該走了。”靜漪輕聲說着。陶驤衣襟上的扣子閃閃發光。閃到她眼底,讓她心發慌。

“漪。”他輕輕吐出這個字來。

“嗯。”她眼眶酸熱了。

“我今晚不想走。”他說。

“嗯。”她輕聲應着。

陶驤將靜漪拉起來。他知道她的房間在哪裡。走出去,燈都沒有開,這程公館內漆黑一片。靜漪忽然把了一下門框,但是沒把住。陶驤見她這樣,手上使勁兒。她跌進他懷裡去。她是在發慌的……她似是聽到了兩種不同節奏的心跳聲,且很快的這兩種心跳聲便合到了一處去……她咬了嘴脣。

陶驤低頭在她脣上一吻。

這一吻讓她慌亂的心瞬時沸騰了一般……

一路上去,兩人都手牽着手。

進了房門,陶驤便將靜漪抱了起來,然後完全沒有猶豫地,將她拋在柔軟的彈簧*上。

靜漪低呼一聲,陶驤立刻吻住她,同時也沒有絲毫間歇地,一邊發狠地吻着她、一邊幾乎是粗暴地將她的衣服剝開。

只過了一會兒,靜漪正被他親的揉的不知所措,他忽然咒了一聲,她頭腦片刻混沌,聽出他是在說她怎麼穿的這麼羅嗦。她忍不住咬牙,推他一把,他沉重的身子壓的她嚴實,這一下當然不但他是紋絲不動的,更有些嬌嗔的味道了……陶驤也咬了下牙,低下身,含着她的耳垂,感受着她在他身下輕顫,說:“……那我也就顧不得這麼多了……”

她只覺得他的手靈蛇一般鑽進她的裙子來,襪帶被他扯了扯,沒有扯斷……她意識到他並不想把這些阻礙一一毀掉,只要他能去到他想要去的地方……並且他果然毫不猶豫地進入了。

“陶驤!”她尖叫。

他勇猛地衝撞着,她幾乎難以承受,忍不住叫他。

他哪裡還顧得這些,這簡直是他沒有再奢望過能夠重新獲得的禮物和獎賞,哪裡肯輕易放開她?

靜漪只好忍着……她簡直要忘了,他是個有着怎樣的意志力怎樣的持久戰鬥力和高超技巧的*……他很輕易地便把她的熱情挑?逗了起來,從生澀和尷尬還有疼痛,到圓熟地互相配合,他們只用了很短的時間。

當他稍稍平靜些,她的衣服才終於被他一件件從容地脫掉。

襯衫上的鈕釦、胸衣的接口,都被他解開……

從激烈的不計後果般的進攻,到舒緩的溫柔的愛撫,靜漪不得不承認,她的身體記憶,從來都是新鮮的。

“哭了?”陶驤覆在她身上,輕聲問她。

靜漪從淚眼中望着他,他的銀髮、他的眉眼、他的下巴……她勾着他的頸子,說:“我還要你,牧之。”

他半晌沒有動。

她揚起下巴來,親吻着他的脣。

有點胡茬兒了……他的鬍子長的可快了,若是夜裡睡前不刮鬍子,就會刺到她的……其實剛剛已經將她的嘴脣下巴蹭的紅腫,火辣辣的疼。

他非常溫柔地迴應着她的親吻。

柔細、綿長的吻,彷彿永遠不會有盡頭……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總是要快、快、快起來。他不能讓自己慢,生怕一慢,就會貽誤戰機。可是在這一會兒,哪怕只有這一會兒,他不想快。

他已經錯過了太多,也許這是最後相處的機會,他得把最溫暖的記憶留給她的。

“漪……漪……”他輕聲的呼喚,在她耳邊。

她幾乎失控地哭起來,到後來眼淚都沒有斷過。

他控制着自己想給她的更多,她就越來越不想要放開他。因爲知道他這樣,明明就是不預備有再相見……她說牧之你給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說靜漪,不行。

他說囡囡已經答應我,跟你去美國。行程我已經替你們安排好,過兩日就走吧。

她含着淚說不。

他親着她,說如果這場仗打贏了,你再給我生一個兒子。但是現在,不行。我不能讓你有額外的負累。

她仰着臉,眼淚滾滾而落,黏在他的臉上、黏在他的胸口、肩頭……她說牧之你記得今天你說的什麼。我等着你。我和囡囡等你……

陶驤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這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時刻。

他終於和他心愛的人再次合二爲一。

……

天還未亮,外面響起引擎聲,陶驤警覺地睜開眼,看了下手錶。他的右半邊肩膀有些痠麻。靜漪攀着他的身子睡的正沉……他擡手撫了撫她的額角,柔膩而又軟滑。此時一點也不見昨夜的瘋狂和癡纏樣子。那讓他跟着瘋狂和癡纏起來的激情,使他足以沉溺其中。他想輕吻下她的額頭,卻又不想驚醒她。慢慢地將手臂抽出來,每動一下,都小心翼翼……眼看就要成功了,他正要鬆口氣,就聽她嬌慵地說:“不是六點纔出發麼,你這麼着急起*做什麼呢。”

他扭亮了檯燈,看靜漪懶洋洋地擡手遮住了眼睛。那雪白蓮藕似的手臂……他深吸了口氣。她聽到,脣角翹了起來……他咬牙切齒地叫道:“程靜漪。”

她移開遮着眼睛的手,望着他,“怎麼?”

他啞然。

時間很緊,他不能不預備出發了。在她柔若春水的目光裡,他下*洗漱完畢,收拾的妥妥當當的,坐到*邊,看着靜漪。

靜漪坐起來,被子滑下去,櫻粉色絲綢睡衣下,她輪廓姣好的胸纖毫畢現……陶驤清了清喉嚨,過來吻了吻她的額頭,站起來,說:“我得提前半個鐘頭……”

靜漪跟着起身,跪在*上。

她的睡衣垂下去,也只齊着大腿。

簡直是白光一閃,他眼前亮的不得了。

她膝行至他面前,親他。

她細巧的手指在解着他的扣子,說:“提前一刻鐘就好。”

……

陶驤出門,擡頭看看靜漪臥室的窗子。

她既沒有送他出來,也並沒有在窗口站着。

他離開的時候她說,你咖啡不要喝太兇哦,會睡眠不好,對胃也不好。

他隨口應着,又聽她說,我已經囑咐了小四,你傷口疼的實在忍不了的時候,給你一粒我開的止疼片。你若是不聽話,他會報告給我的。到時候,看我怎麼治你……

他咬牙。

怎麼他身邊的人,就是會被她收服……

她倦了,說還想多睡會兒。告訴他把門關好,就那麼翻身睡着了……安穩踏實地彷彿這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早晨。

他有點惆悵。

可是隨即又微笑了。

這樣的靜漪,讓他放心。

“司令。”路四海見他只管望了樓上的窗子出神,小聲提醒他。馬上就到司令部開會的時間了。

“你小子。”陶驤嘟噥着。

路四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陶驤不說什麼,低頭上了車……

靜漪在紗簾後望着陶驤的車隊離去,背轉身去,倚在牆上。

陶驤出去時將檯燈關了……他既想讓她睡個好覺,也不想讓她看他離開時的背影。

她爬*去,躺了一會兒。睡是根本睡不着了,她在猶豫是要繼續躺着,還是起來。她想去看看女兒……遂心應該在她的房間裡呢。可她全身痠軟,剛剛下地站了那麼一會兒,腿酥的簡直整個人要倒下去……她聽到輕輕的兩下敲門聲,說了聲進來,順手將檯燈扭亮了。片刻之後門一開,她看到了遂心。

穿着粉色袍子的遂心,抱着陶驤剛剛給她帶回來的絨布兔子,毛茸茸的小腦袋先鑽進來,望着靜漪笑。

靜漪翻身坐起,靠在*頭看着遂心。

遂心眨着眼睛,問:“我可以進來嗎,媽媽?”

靜漪嗯了一聲,等她爬*來,拉着她一同鑽回被窩裡。

“有爸爸身上的煙味。”遂心縮在靜漪懷裡,嗅了嗅。

靜漪摸着遂心的額發,又嗯了一聲。

提醒他少喝咖啡,卻忘了吸菸更有害健康。

“爸爸什麼時候再回來?”遂心問,“爸爸非要我答應跟媽媽一起走。那我們去美國之前,還能見到他嗎?他會來送我們上船嗎?”

靜漪點着頭,說:“會的。”

“可是媽媽,”遂心擡眼望着她。靜漪被這清澈見底的眼神注視着,心就像被一下一下在抽打似的疼痛。遂心輕聲地問:“可是媽媽,我們一定要離開爸爸、離開中國嗎?”

靜漪吻了下遂心的額頭,將她摟在懷裡。

被子裡很溫暖,遂心柔軟的小身子在她懷裡,枕頭上有陶驤留下來的淡淡的味道……她在這裡,和她的女兒在一起,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女兒這個問題。

“媽媽,我們能不走嗎?”遂心又問。

靜漪摟她摟的更緊。

“爸爸說要我聽你的話。我聽你的。可是我要告訴媽媽,我不想離開媽媽,也不想離開爸爸。”遂心輕聲細語,慢慢地說。

靜漪親了親遂心。

她也輕聲說:“那我們就不離開爸爸。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陶驤從戰區協同作戰會場出來,路四海提醒他說還有點時間,要不要回家去看望下老太太?老太太這就要跟大小姐走了。

陶驤簽完了手上最後一份電報稿,說:“好。”

他母親在他再三催促下,才勉強同意隨長姐回南洋。只是原定的行程有變,還要再耽擱兩日才能走。

遂心和靜漪此時已在去紐約的船上。她們母女是昨日啓程的。他們有約在先,他不去送她們。靜漪也不讓他去送,說遂心看到他會哭的厲害,本來遂心答應走就十分不情願……他同意了。當然他也實在是脫不開身去送她們。不過即便能去,他也是不去的好。

他這幾日忙的很,竟然都沒有想起她們母女二人。

路四海看看他,他擰上鋼筆帽,說:“你開車,不要驚動太多人。我們快去快回。”

他上車打了個小盹兒就到了家門口。

門房開大門,車子就一路往裡開。十幾分鐘的路上他似看過了無數的繁華……

車一停路四海趕緊給他開車門,他下來走了兩步,忽覺詫異。他邊走邊看,皺了眉。雖然進門一個家僕沒見着,卻絲毫不覺院中冷清,隱約還聽到一聲犬吠,由遠及近。

陶驤想想可能是錯覺——這裡除了留幾個人看家,餘下的或跟隨母親和長姐去南洋,或由郭忠帶着回蘭州,或隨靜漪走。而靜漪是連白獅和雪球都要一起帶走的……他本想着回來會看到大門緊閉、家中冷清的樣子,沒想到與往常一樣,庭院甚至更加的美好貞靜。那香樟樹下的鞦韆,紅絲絨纏着,他穿着潔白裙子的小女兒……他停下腳步,特地看了眼鞦韆。

當然他的小女兒此時是不會在這裡的了。

路四海跟着他,也默不作聲。

陶驤交代他幾句,轉身進門。進了門就更詫異些。

老家僕還在,像往常一樣叫他七爺、跟他說老太太還沒起呢,要準備早點,七爺吃什麼……

陶驤有種錯覺,似乎他連日來準備打仗的那個世界是虛幻的。在這裡,彷彿有種與世隔絕的溫暖和安定。

他說:“我上去看看老太太。”

樓下客廳裡的花瓶中,都插着新鮮的梔子花。這熟悉的花香在冬日的早晨,被略帶暖意的陽光照着,香氣氤氳開來,就像這裡的女主人,從來都沒離開過,她還在打理着這個家……他邊上樓,邊看着樓下空蕩蕩的客廳,腳下頓了頓,因爲聽到一聲清脆的琴音。

他站下。

他需要仔細辨認琴音的來源——他曾經無數次的站在這裡,俯視這金碧輝煌的大廳,眼前是衣香鬢影、歌舞昇平……翩翩麗影中有那麼一抹最爲嬌美的,是他的靜漪。

陶驤回身繼續上樓。

分明又聽到一串音符。

這下他不再懷疑是幻覺,於是他腳步越來越急。

他母親是不會彈鋼琴的……

他的胸中像漲滿了潮。在去推那扇房門的一瞬,他手掌都貼在了門上,幾乎都感受的到那音符帶來的震顫。

他聽到笑聲,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他猛地推開?房門。

“程靜漪!”他大喝一聲。

琴聲戛然而止。

白獅哧溜一下把頭伸進了沙發底下,雪球卻打着滾兒朝他奔來,使勁兒地繞着他的腿打轉。

“爸爸!”琴凳上坐着的一大一小兩個女子,那個小的跳起來,喊着便向他跑來。“爸爸你回來啦!”

遂心跑過來,抱着陶驤的腿,咯咯笑着,仰頭看他冒火的眼睛盯了遠處的媽媽。遂心吐吐舌尖,回頭對靜漪做了個鬼臉兒,說:“我去找奶奶和大姑……”

她說完抱起雪球,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靜漪站起來。

陶驤臉上的怒意毫不掩飾。

他有些焦躁地將領釦解開一顆,彷彿呼吸此時都受阻了。

他在原地轉了半圈,終於忍不住指着遂心逃走的方向,說:“程靜漪,你給我解釋下,你這……你又騙我!”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女人,還總是能很輕易地就撩撥起他的怒火——他以爲她走了。他以爲她帶着女兒走了。哪知道她娉娉婷婷站在這裡,站在他面前,面帶微笑……微笑中甚至帶點羞澀。

他按着額頭,說:“你先別笑。你給我解釋下,這是怎麼回事?!你給我……”

靜漪走到他面前來,翹起腳來在他腮上親了一下,說:“囡囡就是不肯走,我怎麼可能把她扔在這裡?”

她眼睛眨着,很認真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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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驤不回答,她就又親了他一下,再親他一下……

被他猛的抱起來,雙腳離地,靜漪輕聲說:“別生氣了……留都留下來了……以後都不騙你了,好不好?”

她的額頭抵着他的下巴,蹭了蹭。

他收了收手臂,將她的身子緊箍在身前,看了她的眼。

“因爲遂心啊?”他悶聲問。

“嗯。”她點頭。

“真因爲遂心啊?”他追問。

挪着步子,帶着她慢慢地往後退。

“嗯。”她微笑。

她穿着薄底的拖鞋,踩在他的腳背上,他腳步活動的緩慢,扶在她腰上的手握的緊,她的長髮垂在身後,飄飄搖搖地……她看着他軍裝上的黑褐色的槍套和皮帶,銅釦晶晶閃閃,耀着她的眸子……她臉是越來越紅了。

他也低頭親了她一下。

她身子碰上琴鍵,發出巨響。

兩人同時笑出來。

他將她擁住。

“漪。”他在她耳邊輕聲叫她。

“嗯。”她摟着他的腰。面頰貼在他胸口,擡頭看他。靜靜的,等着他再開口。

他還是沉默了,她卻覺得安心的很。

她感受的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耳邊是他重而沉穩的呼吸聲……

她想着,其實此時他不用再說什麼,她也不要他再說什麼,此刻只要他在這裡,將來只要她在他身邊,足矣。

“我們再舉行一次婚禮吧。”他說着,低頭看她。

她明亮的雙眼望了他,良久,她終於點頭。

……

程靜漪和陶驤的婚禮,在慈濟醫院的小教堂裡舉行。

籠罩在城市上空的戰爭陰雲越來越重,這是個並不適合聚衆的時候。而陶驤又馬上就要奔赴前線,於是他們並沒有通知人來觀禮。

靜漪說這只是他們兩個的婚禮,不需要很多人見證。可是到了這一天,當她拉着遂心的手、穿着她式樣簡單的禮服、捧着一把馥郁芬芳的梔子花走進教堂裡時,卻發現小小的教堂裡,或坐或立,擠滿了來送祝福的親友。

她的親人、她的同事、他的戰友、他的朋友……都是他們至親的人。

她微笑着,放慢腳步,不住地停下來,與他們握手或擁抱,接受他們的祝福。

而陶驤,他站在聖壇前,挺直地站着,看着她,一步步向他走近。

她終於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目光中滿是柔情和愛意。

她走過了千山萬水,終與他再相逢,自此將不離不棄,永在他身旁……

他抱起遂心,將她攬在懷裡,輕輕吻在她額頭上。

在掌聲和祝福裡,她眼中淚光閃閃。

而他在微笑,他們的女兒,也在笑。

她望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知道從此之後,對他們來說,除卻死別,再無生離。

【尾聲】

阿斯彭的夏天涼爽乾燥,多年來陶驤總是和妻子靜漪在這裡度夏。

阿斯彭夏天的氣溫和溼度,會讓他在在戰火中留下過傷疤的身體能夠舒服些。也讓他思鄉的心能得到些許平復,這裡的夏天,近乎他記憶中的蘭州之夏。雖然這些他從不宣之於口,但每到初夏,靜漪便開始打包行李,從他們在紐約的家中來到這裡。

他如今很少看報了。

有些消息看了總不是特別令人愉快。

靜漪還是每天讓人把報紙送到他手邊,一起散步時偶爾也同他聊聊時局。但相隔萬里的地方發生的事情,似乎還沒有他們的小兒子小女兒今天早上吃什麼早餐來的重要。

戰火中相繼出生的一對小兒女,如今取代了離家去讀大學的遂心,成爲他們快樂的源泉。看着他們快活地成長,總是令人愉快的。

“囡囡今天到。”靜漪挽着陶驤的手臂,同他走出花園,來到街上。

這裡安靜極了,他們常常走一個來回,都見不到一個人。

“在家能住幾天?”陶驤問。遂心去年考入了耶魯大學醫學院,就如同她抓週那日的預言,現在的遂心正以成爲一個出色的女外科醫生爲目標。那也是她母親走過的路。只不過相較於她母親靜漪,遂心的路走的要順利的多。

靜漪聽出陶驤語氣中的一絲不滿,不禁微笑。

“你笑什麼?”陶驤看她。

她剪了短髮,燙的是波浪大卷兒。這是最時髦的髮型。她身上穿的倒還是旗袍。所以看上去就是古典中柔和了時尚的一種別樣的美……這麼些年了,她在他眼中,美麗始終有增無減。

靜漪看出他目光中的溫柔,靠在他肩膀上,笑道:“女兒長大了,你總要看着她出去飛一飛的。”

“我說什麼了?”陶驤有些悻悻的。

“你是不是擔心她給你帶回個金髮碧眼的女婿?”靜漪微笑。

“她敢!”陶驤皺眉。

靜漪笑的厲害,說:“你看她敢不敢?”

陶驤沉默片刻,才說:“醫學院學生功課很緊的嘛。她哪有時間談戀愛?”

他說着看靜漪。

“那可不一定。”靜漪說,“你女兒聰明着呢,功課對她來說什麼時候成爲問題?”

陶驤想一想,可不是麼。

民?國三十四年的勝利之後,遂心便被送來美國讀書了。聰明伶俐的遂心讀書順利的很,又美麗可人,追求者從來不少。雖然沒有鬧過讓他們擔心的緋聞,也沒有看到她對哪個男孩露出過興趣,但是她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

“我要和她談一談。”陶驤說。

靜漪見他認真,也認真起來,問:“要去談什麼?如何挑選一個能合你心意的丈夫?”

陶驤被問住。

“我勸你還是靜觀其變。我同你都已經吃飽了父母之命的苦……”靜漪還沒說完,就被陶驤拉住了。

他瞪着眼睛望了靜漪。

已經走到了家門口,他們正站在花園拱門處,盛開的薔薇馥郁芬芳。

“好吧……當然起初是那樣的……喂……”靜漪被他盯的臉越來越紅,說話也有些斷斷續續起來。“你也不能否認,起初我們誰也不想……嗯……”

陶驤可不會費口舌和她說那些。他從來都知道用什麼手段來達到他的目的。這果然是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在馥郁芬芳中的長吻,帶着初夏的味道。

靜漪倒是知道這是在外面,雖然是後花園,也是靜僻處,但到底是在外面。可是陶驤總是能讓她沉迷……她在心裡嘆了口氣。

有什麼辦法呢……

“爸爸!”花園裡傳出少女清脆的聲音。

“遂心回來了……”靜漪推了下陶驤,陶驤卻不放她。

“說,幸虧當年有父母之命。”他仍箍着她的腰。

靜漪也瞪他。

這不是耍賴麼……

“爸爸?媽媽?”遂心聲音越來越近。

“不說的話……”陶驤作勢又要吻她。

“那你親吧。”靜漪咬着牙。她滿面通紅,豔光四射,“讓她看看她父親是怎麼個沒樣子。”

陶驤氣結。

靜漪趁機推開他,笑了。

她轉過身來,輕聲說:“走啊。”

木柵門打開了,遂心呀了一聲,彷彿被嚇了一跳,說:“爸爸,媽媽,害我好找……出去散步了?沒聽見我叫你們嘛?”她探身出來,左右看了看,“怎麼沒讓人跟着?”

她扶着門,薔薇花垂垂綴綴落下來,幾乎碰着她的發頂。

清麗至極的容貌,青春逼人的氣息,修長結實的遂心有着她這個年紀的少女特有的令人難以抵擋的魅力,連陶驤和靜漪這做父母的看了,都忍不住要嘆息。

“我們就在附近走走而已。”靜漪微笑着,過來抱了抱女兒。一邊撫弄着她有點亂的鬢髮,一邊問:“剛到麼?”

“到了一會兒了,稱心和滿意還在睡,就沒吵醒他們。”遂心也過來抱了抱父親。

她英俊的父親,美麗的母親,在她心目中永遠都相愛至深……她其實看到他們兩個了。

她是悄悄地過來想要給他們倆驚喜,不想正撞見他們兩個親暱。她又悄悄地跑開,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他們。

在他們面前父母親總是要端着些,儘管他們兩人互相望着對方的眼神裡,是有着端也端不住的關懷和愛意。

偶爾她會看到父親拉着母親的手,哪怕不說什麼,她知道他們倆是相愛的……

父親走在前,她挽着母親,輕快地回答着母親細緻入微的問題。父親沒有問,但是一定是在聽的。

門一開,稱心和滿意歡快地叫着從屋子裡跑出來,身後還跟着一羣狗,他們叫着爹爹、媽媽、姐姐,爭先恐後地撲進她懷裡來。廊下的張奶奶和福媽媽望着他們在笑呢。

滿院子的花開的正盛,這是她花兒一樣的家……

靜漪握着陶驤的手,看着遂心抱起弟弟和妹妹轉着圈兒,三個孩子滾做一團。

“爸爸,桌上有大伯的來信。”遂心好容易將弟妹制服,一手牽了一個,回頭對着父母親說,笑靨如花……

看孩子們跑遠了,陶驤說:“遂心正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年紀。”

“牧之,”靜漪慢條斯理地問,“你還記得我的樣子?”

陶驤微笑。

怎麼不記得,她正在若花蕾般含苞待放的時候,彷彿初夏的玫瑰花,和他相遇。

靜漪看他笑而不語,踱着步子回到房中。

香港來的信就放在桌上,他坐下來,展信閱讀。

靜漪給他倒了杯水,手扶在他肩上。

他按住她的手,聽她問道:“大哥在那邊還習慣?”

陶駿半年前纔去往香港。他們曾數度去信勸他來美國,他掛心麒麟一家,暫時不來。

陶驤點點頭,看她,問道:“下半年去接母親過來,也把他接來吧?麒麟事忙,他和我們在一起,也省的母親掛心。”

靜漪看着他,微笑。

她點點頭,說:“好啊。”

“要辛苦你了。”他說。

他緊握着她的手。

“我喜歡家裡人都在一處。”她微笑着說。

如今他們所說的是這樣平常的事。

萬里山河、千秋家國,都已是遠去的影子。

他們經歷過戰火,被戰爭帶走過至親,在艱難中彼此守護、相濡以沫,熬過了最難的時光。

也許將來,還會經歷驚濤駭浪、體驗命運多舛,但所幸,他們在一起。有生之年,再不分離。

————————————————全文完————————————————

《雲胡不喜》後記

從2013年十月開始連載,這個故事延續了一年有餘。

看着我筆下的人物,時常會想,他們可能真的處於一個最壞的年代同時也是最好的年代。他們可以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能夠追求理想和自由並且也有機會爲理想和自由而戰鬥。也真的有很多人爲國爲民而站在了最危險的地方,付出了生命。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想寫這個時代背景下的故事。真正寫起來才知道學問底子淺是最大的困難,時時感到力不從心。好在寫故事從來都是最寶貴的學習過程。寫“雲胡”的過程雖然艱難,好在學到了不少東西。在故事結束之後必然也會補足一些相關的知識。在此感謝在我寫作過程中不吝賜教的各位讀者朋友。多謝。

感謝從這個故事還沒開始寫就已經給我很多鼓勵的朋友們。感謝各位從始至終相信我能寫好這個故事的讀者朋友們。感謝任何時候開始閱讀、並在開始之後不離不棄的讀者朋友們。我想從這個故事裡你們既能看到一如既往的我,也能看到我新的變化。我有過懷疑自己能不能寫好這部傾注我很多心力的作品的時候,但至少在故事結尾時,我的努力和各位的支持,讓我相信,在我的寫作生涯,還可以創造更多。多謝。

特別感謝各位對故事和人物的討論甚至是辯論。任何時候、任何問題上思想的自由碰撞,火花都是極爲耀眼的。那麼在此我再重複一遍,我曾經有感而發的那句話:這部作品和我,遇到過最好的讀者、遇到過最好的編輯。這是作品和我的幸運。多謝。

《雲胡不喜》網絡連載至此結束。實體書的出版上市還需要一點時間。我將及時通知大家出版進程。如果各位還需要驤漪故事相伴,請繼續給予關注,屆時歡迎你們帶書回家。

今後的日子裡,我會在其他的故事裡再和大家見面。

再會,各位。

祝你們生活愉快、事事遂心!

尼卡

於2013年12月16日

第二十二章 遏雲摧風的雷 (十)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夢 (十八)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緣 (四)第一章 最近最遠的人 (三十九)第一章 最近最遠的人 (七)第十六章 至深至淺的痕 (五)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二十六)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 (七)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十六)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緣 (十九)第十四章 愈濃愈烈的雨 (八)番外:《美人如花隔雲端》(十)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殤 (五)第五章 緣深緣淺的淵 (二)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畫 (六)第七章 若即若離的鬟 (十三)第二十一章 不靜不羈的風 (十九)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三)第八章第二十二章 遏雲摧風的雷 (五)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二十四)第二十六章 風輕雲淨的石 (五)第七章 若即若離的鬟 (十三)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緣 (十七)第十六章 至深至淺的痕 (六)第三章 忽明忽暗的夜 (九)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十一)第十四章 愈濃愈烈的雨 (三)第十八章 百轉千回的路 (六)第十六章 至深至淺的痕 (十一)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九)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殤 (九)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三十二)第一章 最近最遠的人 (三十七)第十四章 愈濃愈烈的雨 (十四)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四十二)第一章 最近最遠的人 (十六)第一章 最近最遠的人 (三十八)第五章 緣深緣淺的淵 (十八)第十四章 愈濃愈烈的雨 (十七)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 (六)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十三)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六)第七章 若即若離的鬟 (十四)第五章 緣深緣淺的淵 (八)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雲 (一)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夢 (十九)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一)第十八章 百轉千回的路 (十四)第二十三章 難分難解的局 (五)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殤 (五)第九章 無影無形的光 (九)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殤 (五)第九章 無影無形的光 (五)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二十五)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緣 (七)第九章 無影無形的光 (八)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五)第十四章 愈濃愈烈的雨 (八)第六章 載沉載浮的海 (十六)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三十四)第二十二章 遏雲摧風的雷 (十)第二十二章 遏雲摧風的雷 (四)第十八章 百轉千回的路 (十二)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六)第七章 若即若離的鬟 (十五)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畫 (六)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雲 (十六)第二十三章 難分難解的局 (九)第九章 無影無形的光 (十四)第十七章 時隱時現的星 (十五)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三十)第二十三章 難分難解的局 (七)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七)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十五)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緣 (十五)第一章 最近最遠的人 (二十一)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四)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緣 (三)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十五)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四十一)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畫 (十七)第二十四章 漸行漸遠的帆 (七)第二十一章 不靜不羈的風 (二十三)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二十三)第一章 最近最遠的人 (四十四)第三章 忽明忽暗的夜 (二)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五)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雲 (十三)第五章 緣深緣淺的淵 (十五)第十四章 愈濃愈烈的雨 (五)第十四章 愈濃愈烈的雨 (十七)第七章 若即若離的鬟 (十五)第二十一章 不靜不羈的風 (二)第二十一章 不靜不羈的風 (十三)第六章 載沉載浮的海 (四)第五章 緣深緣淺的淵 (一)第十八章 百轉千回的路 (十四)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