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漪分明看這些平時英氣逼人的青年軍官,瞬間便顯得斯文起來,一定是因爲這些漂亮可愛的女學生們在場的緣故。
“七哥快走吧,別讓父親等着。而且你在這裡,我們都不敢說話了。”爾宜催着陶驤走。
陶驤皺皺眉,說:也就出了門。
爾宜回頭吐吐舌,說:“七哥兇的很。”
“是我們來的不是時候。”一個女生低聲說,很靦腆,面上紅紅的。
靜漪說:“他本來就是要出去的。”她把方帽摘了,戴在爾宜頭上。
她們幾個都穿上袍子,靜漪逐個給她們整理着,說着裡面要穿什麼才能顯得人更修長秀氣。
幾個女孩子只有明皎皎剪了齊着耳根的短髮,戴上方帽子更好看,爾宜看了很是羨慕。
“可惜母親不讓剪短髮……要是大姐在家就好了,她會剪的。家裡還有一套她的剪髮工具呢……對了,大姐給我的照相機我也帶來了,七嫂和我們照相好不好?”爾宜問。
靜漪就見爾宜那個口袋百寶囊似的又變出一架照相機來。這的確是爾安送給爾宜的禮物。爾安在家時自己倒要人扛着那架惠爾達木質相機四處走動,也興致勃勃地拍了好多相片。
“好。可是你們不要去相館麼?”靜漪接過相機來。
“說起相館照相,皎皎,你們來看啊。”爾宜眨眼,先扯着她的同學們起來,跑去在餐廳門口指着那大幅相片給她們看。在她們讚歎的時候,爾宜跟靜漪說:“去相館太拘束。被人一指使,手腳倒先不知道該怎麼放了。不如咱們自己照,又便宜又有趣。七嫂,哦?”
靜漪不忍掃了她的興,少不得答應。
張媽見她們要出去照相,有些擔心她身體吃不消,就說:“八小姐,讓少奶奶歇會兒再去吧。”
爾宜立即拍了下額頭,說:“糟糕,你看我。七嫂,我們改天吧。到時候我們換好了衣裳來,到花園子裡去照相。”
靜漪也已覺得累,到此時便順水推舟。
爾宜送走了同學,回來陪着靜漪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靜漪很久不活動,大半個下午竟然沒歇着,一躺下就睡過去,醒來天都黑了。晚飯時胃口倒是很好,竟吃了有一碗米飯。不止秋薇,月兒來收拾碗筷都高興起來,還在樓梯上就喊着張媽草珠,說少奶奶吃了一碗米飯呢!
秋薇正給靜漪拿水淨手,聽着也笑,水濺了靜漪一懷。
“你是越來越不像樣了。”靜漪看着秋薇,指了指白獅,“就快和它似的,撒嬌撒賴、沒臉沒皮的了。”
“噓……”秋薇壓低聲音,看了眼睡大覺的白獅,“它會聽到的。”
靜漪聽着這話耳熟,就見秋薇促狹地笑,順手拿起一疊信來就照着她的頭頂敲過來。
“小姐別打……我在小姐這兒,本來就慣會撒嬌撒賴、沒臉沒皮嘛。”秋薇笑着。
“那也別亂說嘛。”靜漪瞪她。
“知道了。下午八小姐在這,我不是沒說麼?要是她們知道某公子天天開着汽車圍追堵截的……轉過頭來就不知道給傳成什麼樣了呢。”秋薇知道靜漪是因爲下午的事責怪她。
“你還說!”靜漪作勢又要打。
“不敢了!”秋薇真的告饒了。只是還笑着,像是想着什麼。
靜漪捏着一疊信。被秋薇這麼一提及,她倒也想起來一兩件這樣的荒唐事。只是有些遙遠了,像隔着霧氣在看似的,那豪華轎車上的慘綠少年,輪廓都已模糊,何況姓甚名誰、哪般面貌呢……她又敲一下秋薇的頭,輕輕地。
她那時倒真不曾細看過什麼人。
“小姐是怕姑爺知道麼?”秋薇見靜漪半晌不出聲,又忍不住嘴癢。說罷怕靜漪惱,趕緊跑開。
靜漪卻只瞅了她一眼,自管抽了一封信出來看。
她倒沒想到怕他知道這些……就是知道也不會往心裡去的吧。
秋薇見她安靜地看信,抱了針線笸籮來陪着她讀信。靜漪看了幾封信就覺得眼疼。積壓了這些日子的信,一氣讀下來,不止是頭腦發脹。好在只剩下最近的幾封沒讀,是索雁林和表姐們的。北平家中發生的事她們也許是聽說了一些,纔會信一封緊接一封地寫來,多是勸導寬慰。可不單她們兩位,所有人的來信,提起她同父親決裂及決裂的緣由都很隱晦,甚至隻字不提。
靜漪看着信匣子發了半天的呆。
彷彿一段灰濛濛的日子,硬是要被擦了去……
信紙散落在*上,她撥了半晌,決心把信都看完。
靜漪打開無暇的來信,果然和前幾封一樣,還是是勸她的那些話。因沒收到她的回信,又不知她是病着的,只當她要跟她們全體都斷了聯繫似的,是有些擔心和着急了,威脅她若是再不回信,就要拉着無垢來蘭州的。靜漪想想,無垢如何能來,怕是過不久就要臨盆了……無暇的信很短。她素來講話不羅嗦,只是寫到最後幾行字,字裡行間才透露出小女兒的樣態。
靜漪拿着無暇的信呆了半晌,才說:“眼見着二表姐也要作母親了。”
秋薇正在編毛線,聽她這麼講,問道:“二小姐也懷娃娃了?”
“你小點兒聲。”靜漪呵斥秋薇。
秋薇吐吐舌,被靜漪瞪的心虛。轉而又很高興地說:“他們同一日成親的,現在就差三少奶奶了……小姐你也快些……”
靜漪還沒有說秋薇放肆,就聽到這句,怔了下便在沙發上摸着什麼。秋薇見勢不妙,爬起來就跑。主僕二人在起居室裡追着,一時之間竟屋子裡充滿笑聲……連樓下的人都驚動了。張媽和草珠、月兒停下手裡的活兒,仰頭望望樓上。
“還是第一次聽到少奶奶這樣笑。”月兒低聲說。
張媽嘆口氣,說:“幹活吧。”
“少爺還不搬上去?”月兒瞅瞅書房門。
張媽瞪月兒一眼,說:“主子的事,你也打聽。”
“前兒老姑奶奶跟前兒的人還悄悄問我,說七少爺和少奶奶……”月兒見張媽眼神嚴厲,嚇的住嘴。
“你怎麼說的?”張媽問。
“我什麼也沒說。本來我又不是近身伺候的,能知道什麼。就是知道也不敢亂說話。”月兒急忙分辨。
張媽緊皺眉頭,說:“往後不管誰問,就說他們好着呢。誰敢出去亂說,仔細我告訴少奶奶,把她從這院兒攆出去。”她說着看了眼草珠。
草珠忙低了頭。
月兒臉色都變了,說:“不敢的。”
“少奶奶待下厚道寬和,可並不是縱容生事。”張媽低聲,擦花瓶的手又使上了幾分力氣,彷彿跟那花瓶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
草珠和月兒趕忙做着手上的活兒,不敢再惹張媽不痛快了。
樓上笑聲歇了,張媽打發月兒和草珠去睡,見書房裡還亮着燈,過去問:“少爺,還要什麼不要?”
陶驤一本書已經翻到了底,看看錶,說:“不用了。你歇着吧。”
他扔了書,桌上電話鈴響,拿起來聽了聽,竟然是機要室打來的。他以爲有什麼急事,不想竟只是報告了一個消息。
樓上似乎還有說話聲,低低的,也有音樂。仔細一聽,是舒緩的梵婀伶,沉寂的夜色裡,梵婀伶的曲調低迴,像在低低訴說着憂傷……他起身上去。
秋薇忙叫聲“姑爺”。
靜漪看見他上來是有些意外,被秋薇扶起來,臉上泛着紅暈。
秋薇悄悄地退下去。
陶驤看着靜漪越來越紅的臉,說:“剛剛機要室來了個電話,他們接到一封南京來的電報。”
靜漪以爲他要說公事,本不打算出聲,不料他接下來說:“是遠遒借情報局的機密電碼辦私事,想快點把好消息報告給我們。”
“好消息?”靜漪一怔,旋即問道:“可是……”
“是兒子。”陶驤說,看到靜漪臉更紅了,眼睛亮亮的,被喜訊照的,“八斤半的大胖小子。”他倒沒說,這八斤的大胖小子一得,孔遠遒連發電報都顛三倒四了,虧得情報局的人都是人精兒,這邊機要室秘書們也都是慣於此事,速速譯來呈送給他。
靜漪險些跳起來,“真的嗎?母子平安?八斤呢……三表姐那麼瘦……真了不起呢……哎呀,我要給他們寫信……發電報?要不我們也發電報?”
她語無倫次。
無論如何,新生命的降臨總是更讓人雀躍。
“好。”陶驤說。
“嗯,現在就發好不好?”靜漪看着他,有些着急。
陶驤低頭,看着她握住他手臂的手。她光着腳踩在地毯上……細白的一對玉足……他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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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滴大家:
嗯~~明天早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