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夫轉頭看她。
靜漪想了想,問:“陳伯,能不能試試別的辦法?”
陳大夫問:“少奶奶有什麼好主意?”
“藥薰。”靜漪說。
陳大夫想了想,似乎腦中也是靈光一現,問道:“是蔥須煮水麼?妍”
靜漪點頭,說:“這個是個古方,藥理陳伯知道,我不多說。陳伯想想能不能一試。瑪麗如果恢復些元氣,或許能將馬崽產下。”
陳大夫看看瑪麗。大眼睛已經半閉半合的瑪麗,看上去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他原本就緊皺的眉頭鎖的更緊了。
靜漪擡眼看看其他人。他們都噤若寒蟬筱。
陳大夫沉吟片刻,說:“七爺,不如我們試試這個辦法吧。不成再剖。”
陶驤就說:“就這麼辦吧。”
陳大夫交待了要預備什麼,外面候着的人忙跑着出去預備。
靜漪幫着陳大夫給瑪麗不住地按摩着。只消一會兒工夫,她手便被粗糙的馬毛磨的生疼。陳大夫讓人拿來燕麥粥。靜漪後來乾脆跪下來,給瑪麗往口中灌放了糖的燕麥粥。
“不吃你就沒有力氣的,瑪麗……你是女王知道嗎?”她輕聲地和瑪麗說着話。粥其實很多都灑在了她身上,她也不在乎。待兩碗粥灌下去,她繼續撫摸着瑪麗。在她的安撫下,瑪麗半閉半合的眼睛睜大了些。
蔥須水煮出的味道本來就怪怪的,陳大夫又往蔥須水中加了幾味藥,混合着馬廄中原有的氣味,簡直是說不出的古怪。
他們想辦法把瑪麗的四肢綁起來,將它吊高些,放置於木排之上。木排下面擺了兩隻巨大的木盆,蔥須水在木盆裡還滾着氣泡,蒸蒸熱汽……陳大夫讓人拿了被子來給瑪麗保暖。漸漸的瑪麗擡起了頭。
“有好轉。”陳大夫語氣中有驚喜。
靜漪也看到瑪麗的腿在動。它掙着想起來,又跌回去。
馬舍裡熱的很,陳大夫的汗珠子順着臉頰往下滾。雖然緊張,雙手還是盡力地穩住,替瑪麗正着胎位。靜漪安撫着瑪麗,示意身旁的學徒去給陳大夫拭汗。她留意看着,棉被被撤下,瑪麗鼓鼓的肚子起伏的幅度比先前大了很多。
瑪麗血紅的雙眼瞪着她,她看的心驚,簡直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好在衆人合力,恢復了些元氣的瑪麗這時候也許是知道自己將是最後一搏,就聽着嘩啦一聲巨響,隨着瑪麗四肢的劇烈掙扎顫動,木排被它掀翻……瑪麗打了個滾兒前腿彎折跪在草墊子上,咕咚一下歪倒。
“出來了!”陳大夫大喊一聲。
靜漪就看着陳大夫拎着溼淋淋的小馬駒,倒提着站在那裡。
其他人都忙着去照看瑪麗。精疲力竭的瑪麗沒有力氣再動一下,眼睛卻望向那小馬駒。
陳大夫把小馬駒放在瑪麗身旁,一動不動的小馬駒兒臍帶都還沒斷。陳大夫摸着小馬駒的脈搏,遺憾地說:“憋的太久了。”
“扔出去吧。”旁邊有人說。
靜漪看看地上這一坨死肉似的小東西,同瑪麗一樣是灰色的毛,不知爲何它看上去並不像真的已經死了。也許是剛脫離母體,身上還帶着它母親的溫度……靜漪伸手過來摸摸小馬駒。溼乎乎的,似乎是有一點脈搏的。她要再試探一下,這時候陶驤過來,也將手探向小馬駒的脖子。
靜漪看到他的手停頓了一下,兩人幾乎同時的咦了一聲。陶驤果斷地彎下身去,將小馬駒的嘴巴掰開了。不止靜漪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就連陳伯他們也呆住了。只是靜漪反應更快,她趁着陶驤給小馬駒做人工呼吸,便協助他給小馬駒做着肺部按摩……時間過去了好久,小馬駒沒有甦醒的意思,陶驤卻還沒有放棄。
也沒有人敢先開口說讓他停下。
陶驤額頭上漸漸地凝了豆大的汗珠子,就在他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的時候,聽到靜漪說“它動了”,他動作頓了頓,果然。
靜漪就看着被放在草墊子上的小馬駒,肚子一鼓一鼓,四肢一顫一顫,像是攢足了力氣似的,顫巍巍地翻了個身,從口中吐出黏糊糊的東西,一口接一口地吐,瑪麗發出低低地嘶鳴……她一把抓住陶驤的胳膊,“它活了!活了!”
小東西慢慢地爬到瑪麗身邊去了。瘦嶙嶙的四肢,簡直撐不起小身子,可是還知道它的媽媽在哪裡……靜漪眼前一派模糊。
“救活了!竟然救活了!”陳大夫興奮地大叫起來。老頭子手舞足蹈,也顧不得上下尊卑,竟過來抱着陶驤的肩膀搖晃着,“七爺了不起啊!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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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漪在一旁看着他們,悄悄地擦了下眼角。
馬舍裡一派歡呼。
陶驤仰頭,大叫一聲,說:“拿酒來!”
靜漪看着瑪麗溫柔地舔着小馬駒,也笑出來,要起身才發覺自己的腿已經僵了。
陶驤一伸手將她拉起來。
靜漪站不穩,不由自主地倒向陶驤。她迅速地抓住柵欄,扶穩。
幸好此時大家都忙着,還有找酒的找酒,拿碗的拿碗,沒人留意他們倆。
陶驤若無其事地接過陳大夫遞給他的酒碗,順手就給了靜漪。靜漪猶豫一下還是接了。剛剛的驚險萬分和絕處逢生,實在是非一碗烈酒不能壓住心頭的激動。她忽然間很能理解爲什麼男人們在戰場上都不忘來一壺酒。在沒有語言可以表達的時候,酒可以……七八隻粗瓷碗碰在一處,除了靜漪,其他人都豪爽地幹了。
陶驤單手拎着酒罈,將陳大夫的酒碗斟滿,說:“陳伯,辛苦。”酒罈在周遭的碗中倒了一圈,“都辛苦了。大年三十兒,新生命降臨,這也是個絕好兆頭。來,幹了這一碗,都回去歇着。回頭來我這,額外有份兒賞錢。”
“七爺有句話就好,不在賞錢的。”陳大夫笑道。
“要給。”陶驤豪爽地將酒喝了,瓷碗放下。瞥一眼靜漪仍端着她那隻碗不動,伸手拿過來,也喝了,說:“陳伯,我們得先走,前頭還守歲呢。”
“送七爺七少奶奶。”陳伯說。
靜漪披上大衣。
走到一間馬舍門前,陶驤站住,指了指這密封着的鐵門,揮了下手,彷彿把這馬廄都點了一遍,說:“日後,你自己來挑一匹合心意的。”
靜漪說:“這算賞我?算了……我不會騎馬,也不喜歡。”
陶驤看看她,眯了眼。
“那你想要什麼?”他問。
“白獅。”靜漪回答。
陶驤轉身就走。
靜漪分明聽他鼻子裡出了點氣的……
出了馬廄,他也不說穿上大衣。
“陶……”她張口叫他,忽然看到馬廄門口有兩個人影掠過,前頭那個是爾宜,急着對她擺手,她知道爾宜的用意,不言聲地去追陶驤。
陶驤出來被冷風一煞,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時間已近午夜,此時卻有種極致的安寧似的。
他慢慢地繫着大衣釦子。
回去的路他沒照來時走,繞的遠了些。
偶爾有提燈的下人經過,不是巡夜的,便是辦差的。
靜漪看陶驤倒還好,雖然剛剛只是草草擦了把臉,總是不失形狀的;可是她經過這一番折騰,總覺得凌亂不堪。有心說這就回去洗澡,又怕耽誤了前頭的事,只好硬着頭皮往前走。
陶驤距離她兩三步遠,並且始終是這麼個距離。
她踩着地上的六角石塊,一步一塊青石,漸漸地跟着他走的遠了。再擡頭時發現他們倆在一處花園中。她看看,白天來過的,是正殿後院的花園子。
有人在爭執。
靜漪和陶驤不約而同地隔着花木一望,隨即停下腳步來。
靜漪愣了愣,是陶駟和雅媚。
此處不止是花木茂密,還有石竹石筍掩着,正在爭執的兩人應該是看不到他們的……靜漪在暗影中看看陶驤,陶驤不動。她聽着雅媚在對陶駟發脾氣。
“……別跟着我來!”雅媚原本清亮的嗓音有些沙啞,看上去,腳步也有點凌亂。
靜漪往一旁閃避,同時深吸了口氣。
“我不跟着你,倒跟着誰去?”陶駟問。壓低着聲音,是百般俯就了。
雅媚完全不領情的樣子,冷笑道:“你少拿甜言蜜語來哄我,我不吃這套。你敢再跟着我,我就敢同父親和母親說去……”
“雅媚!”陶駟高聲。
好半晌都沒有聲音,兩人也不離開。
靜漪不知不覺地靠在石筍上。
陶驤手抄在大衣口袋裡,似乎也完全沒有打算現身。
“陶御之,我同你十載夫妻。從決定嫁你那日起,就想這輩子多少驚濤駭浪,都陪着你過。榮華富貴我有,錦衣玉食我有,若說我還缺什麼,缺的就是一個你……可你讓我從此以後,如何自處?”雅媚字字句句清晰無比。
靜漪只能看到她一個模糊的側影。
平日裡是多麼活潑的女子,她以爲雅媚是不會發脾氣的……
陶駟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似乎給雅媚更大的刺激。
“你曉得我是什麼樣人,這個事情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我給。我爲什麼嫁進陶家,就爲什麼離開陶家。我離開,瑟瑟是一定要隨我走的。你敢同我爭瑟瑟,我就敢和你同歸於盡。”雅媚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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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滴大家:
蔥須煮水什麼的,確有藥用。但本文情節是作者杜撰而已,千萬別真信其有去救人救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