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笙懶懶地舉頭飲酒,揩去酒漬扯出一抹淡笑:“只有七成的把握,不成功便成仁,你怕嗎?”
“不怕!我怎樣無所謂,只求他不死!”管宛自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玖笙覷着她,笑容幽深難辨,眉眼間有了幾分醉意,帶着癡妄的迷離,情誼深濃,卻安靜得像片片落雪:“很好。”
“……”管宛靜靜凝向玖笙,越看不懂他的神態,那一絲冷清的淺笑,是何意思?
她空張兩隻眼睛,無來由心裡有些空曠,篤定允諾後,又隱約露出悲憫。玖笙瞧着她神色間的轉換,脣邊弧度慢慢失去了色彩:“你這人不知好歹,眼光還差……”
“……?!”管宛驀然擡,心中惴惴,竟忘了對方是在罵她,自顧着想:他不會又要找理由,不肯幫忙吧?
玖笙斂目:“唯有對他,倒是情深義重。”
他垂着目光,微露一絲苦笑:她不願跟自己離開不死城,如果換作辰,應該會願意吧?不,應該會開心吧?
開心,就好。
“……”管宛眨巴一下眼睛:什麼意思?是幫?還是不幫?
“不過在此之前,有件事你得先知道。”
“什麼?”
“六弟的身上,有噬髓五禁咒。”玖笙淡淡斜瞥她一眼,瞧管宛神色間並無驚色,只是悶悶的點頭,也便又是恍惚怔鬆一下,“哦,原來你已經知道了?他告訴你了?”
“……”管宛暗暗咬脣,不知如何回答。
玖笙微微等了一會兒,見她不願意說,也便沒有繼續堅持,一邊獨自酌飲,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噬髓五禁咒可令自身法力化毒,如果要離開不死城,必須先解咒,要不然,他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可我聽說,此咒只能自己突破?”管宛憂慮低吟。
“我或許可以解開。”
“哎?真的?!可是,爲什麼?”這樣的消息來得太突然,管宛先是一驚,繼而又是質疑。
“還能爲何?那是我落的咒。”雖是義父落的咒,可他與義父,又有何區別?
玖笙專心致志喝酒,看也不看她一眼,似是在應付路邊搭訕的路人,他的目光輕蔑冷淡,聲音無甚起伏:“若解不開,我會封住他的法力,讓他不再受法力之毒的折磨,但往後,必定無法修煉了。”
“……?!”管宛默默聽着,胸口像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頓時失去說話的能力。
她分辨不清,那種異樣的驚駭,是因爲玖笙承認是他落的咒,還是秦辰往後無法再修煉,抑或是,兩者都有。
玖笙淡淡瞥她一眼,又說:“你此行是去火城佈置城區吧?壞丫頭,我交代你一項任務,你要認真去做。”
“嗯……”管宛茫然應了一聲。
玖笙見她認真凝望自己,等待着他的一言一語,目光不由輕輕撼動,轉而撇開臉,壓了嗓子慢慢說:“你提前在城中設下爆破點,範圍儘量分散,等到火樹節開始,彼時六弟自會到場,待我解開法咒,你就引爆符令製造騷動,再趁混亂帶他一起離開,到時候,禁咒不會再限制他出城。”
“……”
“我會提前把兵符交給你,但恐怕是用不上,義父可以隨時封堵兵符打開的任何入口,倘若走不了,你們只能去鹽水色河,那是不死城唯一封不掉的入口,鹽水色河延綿萬里,另一邊連通着地府,如果你有命過去,差不多就能躲開追擊。倘若不能,壞丫頭,你記住你剛纔說的,無論生什麼,勇敢面對,別怕。”
“……”管宛傻望着玖笙,心跳莫名加快幾許。
“你……爲什麼盯着我?”玖笙斜她一眼,隱約覺得她有些不正常。
“突然覺得……”管宛愣愣的說,“你挺好的。”
玖笙微僵,不屑的冷哼:“笨蛋。”
“呃……”管宛撓撓頭,乾笑一聲,“那個,你幫我們逃跑,主君會懲治你吧?他會對你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嗎?要不,你一起逃算了?”
“原來你會關心別人。”玖笙抿了口酒,說得意味深長。
管宛氣呼呼的抱怨:“你真是……說得我好像沒長心似的!”
“有時候,我反倒希望你沒長心……”
“啊?”
玖笙冷漠的睨她半晌,見她眼巴巴看着自己,一副有點生氣,又有點委屈的樣子,終於不再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他暗暗感嘆,胡亂應付了過去:“沒事。”
說完,翩躚身影移步繞着室內走了半圈,嘩地一下躺到軟綿綿的牀鋪上,合上眼睛,假寐。
心裡似有雨滴擦過青石街的聲音,玖笙翻了個身,背對着管宛的方向,悶不吭聲的睡去。
被他截住的半句殘話,還在腦子裡一遍遍的播放,迫他清醒:那樣,我就能說服自己,你真的不會再愛我了……
車廂微微晃動,管宛坐在沙上,側轉過身,看向牀上躺着的男人。
白色的牀單潔淨如新,玖笙半蜷着身子背對着她,瑩白的腳踝露在外面,繫着一根紅線,襯的他幾乎比牀單還要雪白。
管宛心中訥訥自問:之前,他有這麼蒼白嗎?
她沒有太留意過。
可不死城到處都是鬼魅,卻也難得見到像他這般顏色,就如一片孤寂飄零的雪花,融在了掌心,似有憂傷,卻又,那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