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的話語驟然響起,管宛驚愕地望着脊背挺直不屈不撓的秦辰,心裡涌起一股暖流,將她的所有煩惱都洗乾淨了。
對啊,她是誰有什麼重要?過去又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她想成爲誰?她想選擇怎樣的生活,併爲之努力?
現在,她知道答案了。
她要做他的妻子,不論是生是死;她要和他在一起,併爲之努力!
大顆的眼淚順着白皙的臉頰滑落,管宛笑了,又笑得哭了。
她就這樣轉頭,又哭又笑的看着雲天師:“師父,你讓我過去,我不會亂來的。”
雲天師心疼的瞧着管宛,擡手幫她擦了擦眼淚,說:“小宛哪,你千萬別做傻事,那陣法太厲害,爲師站在這裡都雙腿軟,你要是跟進去了,肯定活不成了!就算再衝動,也要考慮孩子!”
管宛輕吸一口氣,點頭。
雲天師無奈的嘆息一聲,剛纔秦老太太說的那些話,還像是炸彈一樣在他的腦海一聲聲悶響,不禁感嘆懷璧其罪,有着人人覬覦的東西不見得就是福氣,如果沒能力抵抗,那真是一場災難!
金環已經變成第七個,如果繼續攔着,管宛連告別的時間都沒有了。於是,雲天師意味深長的拍了拍管宛的手背,又擡頭看一眼龍洵,兩人便默契鬆手,由着管宛頂着陣法的風浪,一步步靠近。
許是怕她有什麼意外,龍洵雖鬆了手,卻默默的找了個貼近陣法的牆壁靠着,抱了雙臂一聲不吭。
獵獵風聲吹得她皮膚刺疼,臉上的淚水剛流下來,便立即被狂風捲去,管宛站在陣法外延,將手舉到眼睛前面的位置,彷彿要透過陣法的金光撫摸秦辰的背影,她含着笑,輕輕喚道:“秦辰……”
聽見她低若呢喃的聲音,陣法裡的秦辰渾身一顫,惶然轉身,將目光移到管宛的身上,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懼怕,幾乎是脫口一般立即喊道:“回去!”
管宛笑着搖搖頭:“沒關係。”
現管宛還算鎮定,秦辰微鬆一口氣,輕輕走到她身邊,低頭仔細看着她的臉,目光中鋪展一絲複雜。
“我有話跟你說。”她抿了抿脣,水光波動的雙瞳如晨曦的露珠閃耀着靈動的光芒,她的聲音很緩、很慢,像夜晚浮動的雲朵,在泠泠寒意中透着柔軟,她微微咬脣,終於還是將那句難以啓齒的話說了出來,“秦辰,我喜歡你。”
秦辰猛然一矍,沉寂如水的眸子化爲天闕的星辰,璀璨奪目,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支吾了一下,然後微微抖似的說:“你……”
“我喜歡你!”管宛窘迫的低下頭,更大聲的喊了一句,“從今天開始,我會用盡餘生去愛你!所以,不要放棄我!”
“……”秦辰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她是,因爲他的態度突然變冷淡,所以才誤會……
“我會等你!一直,一直等你,哪怕只剩一口氣,一縷魂,你也要記得我!記得回來找我!”管宛的聲音慢慢變得沒有底氣,可還是倔強的說着,不論他是聽進去了,還是不屑一顧,她都要做出自己的努力。臉上停留的笑容如盛開的玫瑰,在一句句愛意中綻放出心痛的血色:“看你受傷,我會不爭氣的哭,我都不知道自己這麼愛哭……”
說着,她的手又爬上他的臉,隔着金光閃閃氣流,看見那張熟悉而俊俏的臉,此刻有些目瞪口呆,有些驚慌失措,她細長的手指隔空撫了撫他的面頰,強笑道:“你也喜歡我,對嗎?我能看得出來,所以,不要放棄我!不要忘了我!如果我一輩子都等不到你,等到了閻王殿,我可是會投訴你的。”
“……”
“到時候,就讓你下輩子給我做牛做馬,勞碌一生。”說到這裡,她破涕爲笑,彷彿已經想到自己刁難他的模樣,“你知道的,我很會爲難人的,如果你給我做牛做馬,肯定生不如死。”
“……”
“所以,別讓我等不到你……”她剛輕鬆些的嗓音,又低了,“不管今天、你是否會沒事,我們先約好,無論生什麼,你必須記着我!不許放棄我!”
“……”
“好不好?”
“……”秦辰嘴脣緊抿,他擡起了手,學着她的樣子,隔着翻滾的金光去摸她的臉。
他明白,現在的她很可能是受影響才這麼做,可是,當自己喜歡到骨子裡的人當面向自己告白,當她含淚的眼睛這樣含情脈脈的望着他,一句句的哭訴,即便他有再大的定力,又該如何視若不見?
就讓他傻一次吧,哪怕這一切稍縱即逝,他也不願破壞這個夢。
好看的眉眼逐漸露出溫暖神色,他輕輕笑了,有些調皮的隔空擦拭了她的眼睛:“都哭花了。叫你小貓兒,真把自己哭成花貓了。”
“……”她抿着笑自己拭淚,剛纔的忐忑慢慢平復幾分,看他的神色,應該是接受了吧?
秦辰停頓幾秒,終於,還是將頭靠了過去,隔着氣流低聲呢喃:“我就算被挫骨揚灰,也會記得,有一隻小貓兒……眼巴巴等我回家。”
他答應了!
於是,她咬脣點頭,半哭半笑:“好!我信你!”
“真是年輕啊,都這時候了,還一副癡男怨女的樣子。”秦老太太一直在旁邊觀察他們,見兩人各種約定來生,難分難捨,便忍不住嘲笑起來,可那份嘲笑的背後,卻是難掩妒火。
同樣是女人,爲何她就這樣孤單落魄?憑什麼?!
若不是已經站不起來,她真想看看,如果管宛親眼目睹所喜之人被背後捅刀而死,會是怎樣的痛心疾!會不會一怒之下,就跳入陣法同歸於盡?那樣……那樣就好了!
可,老太太已經動不了了。陣法的作用,讓她全身的肌肉僵硬如石塊,連呼吸都變得勞累、困難。
縱使老太太的妒火煉化成灰,可那兩人卻像是自動屏蔽了她,只顧着低聲喃喃,竊竊私語。
陣法的金光終於上升到了第八層,灼熱的疼痛感忽然襲來,管宛被亂竄的氣流衝撞得往後一退,再擡頭,便見陣法上盤繞的浮光如颶風一般瘋狂繚繞,遮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她依稀看見裡面燃起血一般的紅色,老太太的叫聲乍然響起撕破天際,如半夜地府的鬼哭,銳利恐怖,卻沒有半點秦辰的聲音。
“秦辰!”她嘗試着靠近一些看裡面的情況,但是,那些氣流飛旋的太過猛烈,她稍移動半寸,身上便像是被無數刀片同時凌遲,根本無法靠近!
張惶的眼淚再次奔涌而出,她覺得自己猶如懸崖頂上的一顆沙,被撩竄的狂風拒之千里,即便有心頂風而上,卻總是徒勞無功。
突然,身體被人從後面扶住,一晃神,就被帶到了十幾米開外的地方!
那邊,陣法的風嚎越演越烈,淹沒了老太太的叫聲、哭聲、喊聲。
管宛隱約聽見秦老太太在狂風中謾罵一個叫莫什麼的人,但她壓根不願細想,腦子不轉了,心不轉了,全身的部件都像是壞掉了一樣,不再運作。
雲天師上前從龍洵手中接過軟綿綿的管宛,想要勸慰幾句,但又無從說起,只能嘆息着撇開眼睛,任由管宛哭得聲嘶力竭,又啞然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