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管宛微微蹙眉,問了一句。
豈料神棍田竟將錦盒遞給了她,示意她自己打開。
管宛渾渾噩噩的將盒子接過去,翻開盒蓋,便看見裡面躺着一個雞蛋大小的圓球,球質晶瑩剔透,如夜明珠一般瑩瑩光,美不勝收。她一時看得癡了,問道:“這就是……夜明珠?”
管宛以爲,既然是寶物,總該價值連城的東西,而這圓球又自身光芒四射,非常符合夜明珠的特點,便想當然這麼問了。
豈料神棍田並沒有認同她的疑問,而是轉了話鋒慢慢敘說:“早些年的時候,我在洛陽碰見過一夥人,也是盜墓的,但他們不像咱這些人,裝備和軍紀都十分講究,就跟真是軍隊裡出來似的。後來我聽人說,他們是專門幹這事的傭兵,對古墓頗有研究。那時候,我年輕、有野心,就跟他們套近乎,想混進去學點手藝,慢慢就跟裡面幾個人混得不錯,有一次喝酒聊天,偶然間聽說,在秦嶺一代葬着女祭司鬼音,墓穴位置極爲偏僻,刁鑽難尋。當時,我聽他們都說不好找,就沒太當回事,直到前些日子,你師父過來找我,說要到這邊來找金子,我就想,可能是個機會……”
神棍田不急不忙的說着,他的嗓音越來越粗啞,說幾句就要停下喘一口氣,喉嚨裡像是塞了兩塊石磨,輕輕研磨,出沙沙的響聲。
依照他的回憶,管宛大體明白了其中故事。
由於雲天師的造訪,神棍田恍然想起數十年前的傳聞,於是不顧已經金盆洗手,帶着田富貴一起去赴雲天師的約,雖然他明面上說是來找金子的,可心裡卻掛念着鬼音手裡的兩件寶貝,所以一進入墓穴,他就在等時機。
後來,其他幾個全都鑽進耳室裡了,神棍田便摸黑到棺槨旁邊開棺,因有數十年倒鬥經驗,再加上棺槨已經被人動過,他很快就打開了棺蓋,摸了好一會兒,從女屍的手裡現這個錦盒,想也沒想就把盒子給摳了出來。
豈料女屍突然長出一寸長的紅毛,抓住神棍田的右手,死死不放!神棍田嚇得拿起撬杆往女屍的臉上砍,狠狠的戳了好幾個大窟窿,那女屍才脫手讓他逃了出來。
“……”管宛默默在一旁聽着,低頭看一眼手裡出瑩白色光芒的珠子,悄然嘆息,替神棍田覺得不值。
縱使夜明珠價格斐然,可也不必爲了這東西,將命都搭了進去,何況,他要是死在這裡了,留下這珠子又有什麼用?
正想着,便聞神棍田劇烈了咳了一陣,扯了嘴角難看的笑了:“你一定是在想,這麼做毫無意義吧?”
“……”管宛噤聲。
“咳咳,我剛纔也不知是不是鬼迷心竅咯,就是放不下這顆珠子。”神棍田的嗓音慢慢低了,連說話都變得費力起來,“現在快死了,倒是……不想要了。”
聽他這樣說,管宛驀然想起自己當時站在棺槨旁時,也像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渾然不知何時靠了過去,險些就動了棺材。念此,不由心下生寒,猜想難道是墓中殭屍故意勾引人去拿這珠子?還是這珠子本來就有引力?
“這真的……是夜明珠?”她打量一眼錦盒,突然覺得這美輪美奐的珠子像燙手山芋一般,拿在手裡無比沉重。
“不……咳咳……”神棍田睨了一眼錦盒,說道,“這不是夜明珠,是琉妘珠,傳說上古時期,琉妘女神用來開啓不死聖域的寶珠,擁有者可與天對話,成爲神的代言人,也就是聖人……”
“與天對話?”管宛愕然。她突然明白,爲何那位女祭司可以受萬人敬仰,甚至死後還在墓羣中承擔看家護院的角色了,原來這珠子被吹捧的這麼高!
在信奉鬼神的年代,得到了這個珠子,就等於得到籠絡人心的利器,只要還能忽悠幾句,便會成爲受人膜拜的大祭司!
可是,這東西在科學至上的二十一世紀,有什麼用?拿出去也沒人認識!神棍田爲何還爲了這東西甘願冒險,陪他們一起來探墓?難道,它真的有傳言中那麼厲害?
“有了它,可以是無所不知的大祭司,也可以,找到不死聖域……長生不滅……”神棍田疲憊的依着石巖半躺半坐,兩隻渾濁的眼睛空洞的望着頭頂,喃喃的說着。
“可鬼音不是死了?”管宛還是有些不信,想多問一些,可她看見神棍田已經目光渙散,便截下了後面欲脫口而出的半句話:而且,還變成了殭屍。
“也許,是她……不想長生吧……”神棍田張了張嘴,目光已經變得呆滯筆直,像是已經快不行了。
如此一來,管宛大概明白神棍田非要找這珠子的原因了,他大概是和秦老太太一樣,福壽將盡,捨不得人世吧。
突然,她又想起棺槨前開過光的梳妝檯,如果銅鏡是爲了鎮住棺中人不變成糉子危害人間,那麼,鬼音怎麼會變成紅毛跳出來?
銅鏡失效了?還是有別的作用?防止屍體……被其它東西接近麼?
一想這些東西,管宛的腦子裡就煩亂如麻,千頭萬緒,找不出最貼合的那一條線索。
她輕嘆一口氣,轉頭看一眼神棍田,老頭子已經保持那個呆望頭頂的姿勢很久了。
“神棍田?”管宛輕輕叫了一聲,可他卻還是無聲的張着眼睛,望着頭頂的方向,再也沒有迴應。
一種不好的想法從管宛心底溢出,她眼睜睜看着眼前的老頭漸漸青的臉色,心裡隱隱揪了一下,有些疼。
這是她,第一次眼看一個人當面去世……
雖然不過陌路人,她的眼眶卻熱熱的,淚水無聲的滑了下來,滴在她手中沉甸甸的錦盒上,一滴,又一滴。
這樣的感覺很奇怪,她似乎並沒有很傷心,可是,淚水卻止不住的流,彷彿要化作一杯酒,祭奠眼前死去的亡靈。
一路,走好。
管宛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調整好呼吸,然後又睜開,擡手將神棍田的眼睛合上,輕聲道:“再見。”
她不知道神棍田是不是真的死了,因爲她並沒有看見魂魄從他蒼老的軀體裡面出來,只是,那逐漸青黑的臉,逐漸黯淡的眼睛,都像是在提醒她,他死了。
臺階下的水已經不漲了,十多具浮屍堆在出口的地方,攔住她僅有的視線。
管宛打開手中的錦盒,下巴上懸掛的淚珠隨着她的這一動作滴落,剛好灑在那白光閃閃的寶珠上面,剎那間,寶珠上的白光乍然收斂,只餘淡淡餘暉映出珠體的通透。
“你好,朋友。”
慵懶至極的話音從寶珠裡面閒散而出,這一聲音響得突然,又毫無徵兆,嚇得管宛手中一抖,盒中的寶珠便落入腳下渾濁不堪的污水裡,失去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