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的時間靜止了,外面的時間還在流動。
根本沒人能穿越時空,來到這個時間救我們。雖然不知道這隻蜥蜴道士是怎麼做到的,可是是我打開了車窗,才讓他們有可乘之機。
別怕,哪怕有一天,我死了。
我也是愛着你的,小崽子,你們的父親今後會代替我陪伴着你們。
我想安撫他們,卻聽到了撕心裂肺般悲慟的哭聲,忽然之間我發現我根本安撫不下他們。只能咬牙繼續發血煞誓咒,“我甘心成爲眼前這位蜥蜴上人的鼎爐……”
“若顧星願在生下孩子之後,爲我等鼎爐,我等必將護她周全生下孩子。”那鬼修的蜥蜴道士冷冽的看着我,一字一頓的說完。
兩邊的血跡蒸發,穿透了玻璃,落到了各自的手腕上。
在手腕中央,形成了一道古怪的咒文。
發完這樣的誓言,我的心還是頗爲緊繃,僵硬的手指頭依舊死死的壓在那張符籙上。小腹冰冷一片,他哭的要斷氣了,傳達給我的情緒是那般的心碎傷痛。
他很生氣也很暴躁:“媽媽,你是壞人。”
“對不起,不要……不要說出去,連你們的父親都不可以說。你知道嗎?在我的心目中,你們……的存在遠勝過我的生命。”我掉眼淚了,卻只有一滴。
今後的每一天,我都要堅強的活着。
不爲別的,只爲能平平安安的把他們都生下來,保護他們周全。
他伸出手來,似乎要將我緊緊抱住,小手卻那樣短小無法抱住我。眼淚在兩個寶寶的眼中彷彿都乾涸了一般,只有心如死灰一般的痛楚。
我低着頭,想不到安慰的言語。
“雖然你發了誓,不過,要想保住你的孩子還真不是容易的事。”那鬼修道士發完誓以後似乎比我還後悔,鬱悶的蹙着眉頭,“在你生下來之前,他就會破開你的肚子。殺死他們!!到時候……血煞誓咒沒法完成,鼎爐,你會害死我的!!”
“只要他在孩子出生之前死掉,不就可以了?你就算現在得到我做鼎爐又有什麼用,他……他攻入植物園,你們誰能抵擋的了,只有我能幫你們。你們鬼道的老巢,就在植物園裡,我說的沒錯吧……”
“你願意……幫我們?”它有些錯愕。
我使勁點頭,“易凌軒要利用我救活冷凝素,我……我當然……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只要他這次能死在植物園裡,大家不都得救了?我還知道他的弱點,他身上的嬰靈並未被吸收,而是強行壓制它們的戾氣養着。”
“原來,易凌軒還有這樣破綻。”那蜥蜴顯然是被老子說動了,雙眼泛着光芒,若有所思的說道,“真是……個好辦法,只要你能把他引進我們的陷阱裡,他鐵定就出不來。”
“那你……那你現在……能把我從這個時間放出去了吧?”我哀求的問他,雙眼當中充滿了無盡的卑微。
只要能救我兩個小崽子,哪怕現在敲碎我的膝蓋骨。
讓我跪着,給這個蜥蜴磕頭,我都願意。
或者拿我的生命作交換,我也都在所不惜。
蜥蜴冷冽的笑了笑,點了點頭,在我耳邊耳語了整個禍害凌軒的計劃,“就是這些了,還真是最毒婦人心,他想利用你,沒想到卻被你反擊了。”
“他……他利用我就算了,我的心早就給他了,若他想要要我的命。我給他不就完事了,我……我也根本不會對他怎麼樣。”我捂住春,脣角自嘲的揚起,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可他……可他居然敢打我孩子的主意,這一點,我絕不允許!!”
那蜥蜴道人看到我逼真的演技,對我警惕的目光漸漸的放鬆下來,貼在玻璃窗上的那張大臉緩緩的往後挪了些許,“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了,鼎爐。”
“恩,合作愉快,謝謝你。”我居然對一個要拿我當鼎爐的東西說謝謝,其實當時的心裡就想賞它倆耳刮子,狠狠的一腳有多遠踹多遠。
它離開了,外面的天光恍然間恢復了夕陽西下,雨中遲暮的樣子。
沒有方纔所見的,那般的天色黑暗了,車裡的冰冷刺骨的溫度也立時回暖了。
就見凌軒手持一把黑傘,邁着優雅的步伐緩緩走來,他打開車門對我說道:“好了,雨傘拿到了,跟我進去旅館吧。”
“恩。”我很乖巧的從車裡走出去。
他的眸光在我衣服上被手骨刺破的位置掃了兩眼,又警惕的看了一眼車裡方纔滲水過的車廂地面,以及掉落在地上的黃紙。
薄脣輕啓,問我道:“剛纔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呢,也就六七分鐘分鐘的時間,能發生什麼事呢。”我看了一眼手錶,時鐘才走到了八點二十一分。
彷彿剛纔被困在時間靜止的地方,只是一個短暫而又痛苦的幻覺。
他應該通過車裡的這些證據,能看穿很多問題,卻什麼也不多問。牽起我的手領着我走到小旅館的門口,低聲說道:“我問了一下,晚餐只有餑餑,還有粉絲湯。”
“江城特色麼,我喜歡。”我回答的很簡短,來掩蓋心頭的新宿。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緊緊的將我摟在懷中,他的懷抱裡那般的溫暖。卻隱藏了深深的沉痛,想將我揉進靈魂中去一樣那般的依賴,“我……是不是什麼地方惹你生氣了?”
“並沒有,凌軒,你拿個傘而已。我怎麼會因爲這個而生氣,你把小爺我想的也太小氣了點嗎?”我經歷過了一次生死,卻是一次生死之間的絕望,聲音平淡而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今天我終於真正領悟到鼎爐的用處,它還可以讓另一個女人死而復生。
他低聲說道:“但我感覺車裡的時間,似乎靜止了,你沒有乖乖聽我的話。”
我沒回答他,疲憊的將重心轉移到了額頭,他就這麼堵在旅館門口摟着我的後腦勺不說話。
整個人沉冷無比,脣瓣落在了我頭頂的髮絲。
他似是比從前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害怕失去一般,指尖似是不經意樣觸摸到了那隻手骨曾經造成的傷口位置。
傷口是癒合了,可是衣服卻還是破的。
我卻沒說話,睜開了眼睛,分心去觀察小旅館裡的環境。
裡頭沒有所謂的電燈,只有一盞在風中搖擺的油燈,油燈點燃在小旅館櫃檯的位置。櫃檯前站了個身材嫋娜的女子,只是因爲燈光太暗,實在看不見她的臉。
整個客棧裡,都是一股子古怪的藥味,當然還有福爾馬林的味道。
牆角的幾個地上,都有黑色的人形輪廓倚靠在上面,就好像依靠了幾個一動都不會動的人體塑料模特一般。
大堂裡,有七八張的桌子。
幾個帶着斗笠的人剛吃完晚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然後朝牆角的黑色的人形輪廓勾了勾手指,“喵,小乖跟着姐姐走吧。”
那穿着斗篷的人,身材頗爲嬌小。
就連發出的聲音,都是蘿莉一般清甜柔軟。
牆根上大概有四五具這樣的人形輪廓,但只有一個一米四幾的小小的人形輪廓動了一下,跟在這個穿着斗篷的蘿莉身後。
一看居然是個穿着白色紗裙的小女孩,走路顛簸極了,十分的機械。
每走一步路,關節似乎都會卡殼一下。
跟着那夥穿着斗篷的人,直接就上樓去了,一路上都是打着赤腳走着。每一步路卻十分的沉重,在空心木頭做的樓梯上,踩的砰砰直響。
我還以爲殭屍都是雙手往前伸,走路一蹦一蹦的呢。
沒想到關節還能動彈,似乎沒那麼笨重,還稍微有些靈活呢。
“原來易少校借把傘,是去接小美人的,還在我這趕屍匠纔會下榻的客棧門口秀恩愛。嘖嘖,外面的風不冷嗎?”那個女掌櫃忽然說話了,聲線性感迷離,有一種美豔的不可方物的感覺。
凌軒把傘收了,牽着我的手進去,“多謝你的傘。”
傘被他放在櫃檯上,老闆娘扭動一下傲人的身姿,將傘收到了櫃檯下面,“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喲,瞧我這張嘴,她是你的小"qing ren",當然是一間房。”
“她是我夫人。”凌軒掏出了煙,塞進嘴裡。
我突然說道:“要兩間房。”
凌軒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握着我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我卻緩緩的和他十指緊扣。十根手指交疊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像感受到了心靈的碰撞。
他沒反對,只是伸手將我鬢邊的碎髮,撩到我耳後去,“那就兩間吧,我和她分開來住。”
“啊?難道易夫人和易先生這是吵架了嗎?剛纔在門口抱了這麼久,還沒把自己的老婆哄好嗎?”那個妖嬈的掌櫃的,用一根竹籤一樣的東西,挑了挑燈芯。
這隻油燈才亮了些許,照亮了她明媚的容顏。
那張臉簡直是媚入骨髓了,身上雖然沒有嬌龍那種與生俱來的魅惑,五官卻驚世絕豔。豐腴的嘴脣紅似火焰,白皙的側臉眼角下,印着一塊漂亮翅膀刺青。
長長的睫毛濃郁的就好像黑珍珠串成的珠簾,含笑間,便是生出千萬種柔情來。
凌軒輕笑了一下,握緊了我的手,“是啊,孕期綜合症,難搞的很。在車上非要吵着鬧着,要吃蹄髈,可是你這店裡向來都是有什麼,客人就得吃什麼。我上哪兒去給她找蹄髈啃呢?”
我臉上微微滾燙的一紅,只感覺其餘幾張桌子在吃飯的客人,都擡頭來看我了。
媽的,老子就那麼吃貨嗎?
現在是有口難辯,只能當做這些奇異的眼光都不存在。
那女掌櫃的笑了笑,拿出毛筆在本子上登記着什麼,“趕屍匠入住二十,別的客人五千一間房,我記得您進入了趕屍協會。恩……只要付您夫人的錢就好了……”
另開房間,居然要多五千塊錢。
想想就覺得肉痛,可是既然開口多要一間房間,我自然是沒臉再把房間退了。
凌軒掏出一張卡放在桌面上,那女子輕輕一笑,“不收卡,只要現金呢。你看現在江城這個境地,上哪兒能取款呢?我可是要真金白銀的錢,不然小店這樣,可開不下去呢。”
“三天之內,我保證,銀行會重開。”凌軒朝這個多情的女掌櫃一眨眼,似乎是在跟她調情。
眼中那般的有磁性,登時就讓女掌櫃滿面通紅。
她恍然之間,才緩過神來,啐了一口,“那我就信你一回,希望三天後江城真的能恢復您所說的繁榮,銀行和金融業都會重開。不過……你……你這般處處留情,難怪你夫人要跟你吵架。”
說着把用卡在自己手機上的快捷支付的刷卡器上一刷,才把卡扔回給凌軒。
將兩把房門鑰匙,都扔在了桌面上。
我伸手抓了一把,塞進了牛仔褲的口袋裡。
他牽着我的手,在大堂裡的一張落滿了灰塵,桌子上都是滲入了好像擦不掉的油膩膩的東西在裡面。
從櫃檯旁邊的小門內,走出一個帶着格子圍裙的胖子。
手裡端着一個托盤,托盤裡有幾個香餑餑,還有兩碗的粉絲湯。
我早就餓極了,狼吞虎嚥的塞進嘴裡,“雖然沒有蹄髈,但是將就一下,還是可以的。”
“小姑娘,你想吃蹄髈還不容易,咱哥兒幾個就送你一個好了。”也不知道是我這句話觸動到了另一幫人,哪根敏感的神經了。
就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從牆根處的一個站立的人身上,狠狠的掰下來他的手臂。這人從進來開始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此刻被掰下了手臂,也不覺得疼,依舊是一動不動的。
看樣子估計靠在牆角的,都是趕屍匠帶在身邊的行屍,這時候我才發現新聞裡都是騙人的。
這個世界上,特麼還真有聽趕屍匠話的行屍。
而且凌軒也是最大的騙子,他明明說了,這個年頭已經不需要趕屍匠這個職業了。
就見那男人抓着這根粗壯的手臂,直接拍在了我們桌上,那隻手臂上的袖子早就朽爛的差不多了。
上面的布料,都成了一縷一縷的線,殘破的包裹在上面。
手臂上裸露出的肌膚,不僅帶着一股濃烈腐臭的藥水味,還佈滿了青苔,以及黑色的類似屍斑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