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卡斯酒莊vs雲巔酒莊”,這是布魯塞爾葡萄酒大賽最後一個下午最炙手可熱的話題。
這確確實實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情況,爲什麼這個話題突然就爆紅了起來?雲巔酒莊完全是從角落裡冒出的無名小卒,怎麼突然就和都卡斯酒莊對決起來了?
但恰恰因爲如此:一個新世界葡萄酒的無名小卒,挑戰舊世界裡的低調英雄;一個窮鄉僻囊出來的門外漢,挑戰傳統勢力的權威,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這場對決都不成立,甚至不應該存在,可是現在存在了,於是,爆了。
不要說舊世界了,即使是對於新世界來說,德克薩斯州也是一片荒漠。這也使得這場對決越發戲劇性。那麼,雲巔酒莊到底是誰?成爲衆矢之的,到底是炒作,還是有真材實料?葡萄品種、釀酒風格等等又如何?他們參加布魯塞爾葡萄酒大賽,又是什麼位置,什麼身份?
更進一步,新舊世界葡萄酒的對峙情況由來已久,幾乎每一年、每一場賽事,兩個釀酒區域的酒款都會進行比較,但這種對決是一個整體的情況,雙方之間肯定互有勝負,整體而言,舊世界的葡萄酒還是微微佔據上風,優勢雖然微弱,但事實勝於雄辯。
不過今天卻不同,都卡斯酒莊代表舊世界,雲巔酒莊代表新世界,展開一對一的正面對決。不再是整體對決,而是兩個具體的酒莊,以大賽的分數,堂堂正正地決一高下。
舊世界的頂尖葡萄酒數不勝數,都卡斯酒莊不見得能夠成爲其中代表;而云巔酒莊在新世界葡萄酒之中就更是不值一提了,沒有人願意被雲巔酒莊代表,所以,這隻能算是他們代表自己的對決。但,沒有人可以否認,酒莊自身的背景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某種程度來說,兩個世界的酒莊代表們也都將密切關注。
所以,每個人都在討論着。
舊世界的酒莊們討論着,雲巔酒莊多麼不自量力,都卡斯酒莊今年勢必要揚眉吐氣,他們總算可以好好搓一搓新世界的風潮;新世界的酒莊們討論着,雲巔酒莊多麼自以爲是,輸掉對決之後,他們應該如何撇清,都卡斯酒莊今年的質量到底如何……
恍惚之間,兩個酒莊之間的對決,正在變得越來越私人、也越來越公開,每一個人都牽扯其中,不能例外。這也使得今年的葡萄酒大賽,格外熱鬧,比往年多了些許揮之不去的火藥味,就在這股沸沸揚揚的一輪風潮之中,布魯塞爾葡萄酒大賽落下了帷幕,第四天,這不僅是公佈結果的日子,而且還是賽事主委會正式嘉獎的日子。
一大清早,所有酒莊代表都準時抵達了會場,神情亢奮。因爲比賽落幕,結果即將揭曉;也因爲對決就要有結果了,不管酒莊代表們是否同意,勝利者所在的陣營,勢必會大做文章,而失敗者只能吞嚥苦果——他們可以狡辯,他們可以反駁,他們可以抗議,但,勝利者的姿態卻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陸離抵達會場的時候,瞬間就感覺到了無數視線投射過來,炙熱的,惡毒的,傲慢的,批判的,猶如千萬只箭矢,銳利而兇猛地朝着他砸了過來,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萬箭穿心。那灼熱的視線讓人無處可逃。
“我這樣算是出名了嗎?”陸離還有心思開玩笑,調侃着說道,“我是不是應該藉着如此機會,出一個自傳什麼的;至少可以開一個講座,講講這一次的經歷。”
站在旁邊的弗雷德和東尼兩個人,緊張而拘謹得不知道應該如何安置自己的手腳,突然聽到陸離的如此話語,噗嗤一下就笑了起來,就連那些礙眼的視線似乎都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對於新世界酒莊來說,雲巔酒莊的失利是板上釘釘的,他們甚至比舊世界酒莊還要更加氣憤,嘀咕着雲巔酒莊丟了他們的面子。如果不是他們知道,新舊世界的矛盾由來已久,雲巔酒莊估計也是情非得已,那此時就不僅僅是眼刀了。
傳聞說,昨天賭盤幾乎就要維繫不下去了,除了一小部分喪心病狂的賭徒,因爲超高的賠率,選擇了雲巔酒莊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一律看好都卡斯酒莊,如此一面倒的情況,莊家無利可圖,自然不願意繼續下去。但沒有想到,有人押了雲巔酒莊三十萬,局面這才重新恢復了平衡。
現在,承載在這場對決肩上的分量正在越來越重,陸離登場時,關注度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恐怕現在會場裡不認識“雲巔酒莊莊主”的人,屈指可數。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雲巔酒莊現在可謂是名揚四海,以一個“不自量力的笑話”的身份。
“歡迎光臨。”旁邊傳來了聲響,禮貌而紳士,帶着一絲笑意,還有高傲,保持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就好像這個會場的主人一般。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是;但那種意氣奮發的姿態,還是營造出了這種假象。
威廉迎面走來,傑克和布萊恩落在後面,三個人就彷彿是一個鐵三角,承載了所有視線的重量,猶如箭頭一般飛馳而來,朝着陸離三個人發起攻擊,可是陸離等人卻好不防備,單純從場面和氣質來看,陸離他們已經落入了不利的局面。
弗雷德和東尼都聽出來威廉話語裡的“主人翁”味道,更何況是陸離呢。但弗雷德和東尼都不是嘴巴利索的,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還是陸離從容不迫地開起了玩笑,“難道是我的消息沒有跟上,我以爲這一次大賽的舉辦方是布魯塞爾國際評酒協會,什麼時候更改主辦方了?”
潛臺詞就是:你不是主人,輪不到你來歡迎我。
口才一直都是陸離的長項,在言語方面,陸離很少吃虧,即使是當初剛剛到異國他鄉求學的時候也是一樣。不過簡單的一句話,頓時就讓站在後面的傑克變了臉色,眼睛突了起來,高高擡起下巴,往前衝了一小步,甚至還握緊了拳頭,那模樣看起來似乎準備和陸離用拳頭來論高下。
布萊恩及時抓住了傑克,站在前方的威廉也擋住了去路,這才勉強讓傑克沒有能夠衝上來。
威廉的表情也不太好,臉色泛着一股鐵青,不過,他還是勉強保持住了冷靜,微微擡起了下頜,脖子上層層疊疊的皺紋和贅肉繃直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好鬥的公雞,“年輕人就是逞口舌之利,話語說得天花亂墜,那又怎麼樣,歸根結底,還是要用實力說話!”
陸離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擺明了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要多假就多假,“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可沒有主動找上門。”輕飄飄的一句話,威廉的氣焰頓時就僵硬住了。
陸離也沒有理會眼前的三個人,轉頭對着弗雷德和東尼說道,“你們猜得出來,爲什麼別人莫名其妙地上門找茬嗎?”既然對方都已經撕破臉了,陸離也沒有必要保持禮貌,自然是火力全開,弗雷德和東尼兩個人都醒悟了過來,十分配合地搖搖頭,還流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要麼,就是爲了耀武揚威,因爲擊敗一個無名小卒而沾沾自喜,專門過來炫耀炫耀;要麼,就是因爲底氣不足,擔心自己輸給一個無名小卒而忐忑不安,所以上門過來尋找優越感。”陸離沒有指名道姓,甚至沒有看着眼前的威廉三個人,但話裡話外的尖銳卻毫無顧忌地撞了上去。
弗雷德就看到,威廉那一張老臉頓時變得異常難看,這現場變臉的本領着實高超,他一下沒有忍住,噗嗤地就笑出了聲;聽到這聲音,東尼也沒有再繼續忍耐下去,哧哧地跟着笑了起來。
威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還是布萊恩往前了半步,揚聲說道,“即使口才再厲害,絕對實力不行,那就是不行。就好像上戰場,手裡就拿着一把水果刀,卻要和別人的長槍短炮對抗,然後憑藉着一張嘴,想要把死得說成活的。不行,終究就是不行!”
簡短有力的話語,總算是把局勢搬回來了一些,看着威廉還想要說什麼,布萊恩卻勸住了,沒有看向陸離,而是對着威廉說道,“走吧,結果就要揭曉了,到時候,不需要我們出馬,那些傢伙自己就圈內起鬨了。還不知道怎麼丟人呢。”說完,也不給陸離反駁的機會,拉着傑克就轉身離開了。
威廉停頓了半秒,然後也“哼”了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弗雷德和東尼兩個人微微張開了嘴巴,笑容停在了嘴角,滿腔怒火,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可是,陸離卻無比淡定,用肩膀撞了撞兩個人,“回神啦。本來應該是我們先走的,這樣氣勢就在我們這邊了。現在這樣,看着他們甩手走開,真是太掉價了。”
聽着陸離那一本正經的抱怨,弗雷德不由莞爾,想要強忍着笑容,卻終究沒有能夠忍住,還是笑了起來,三個人就這樣開懷大笑,彷彿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根本不存在,也彷彿積壓在自己肩膀上的壓力根本不存在。
那份從容和大方,讓視線悄悄地散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