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江靈雨微微有些拘謹。
經歷過剛纔的亢奮和激動之後,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被邀請到主屋裡,原來賈斯汀和芬利居然是陸離的好朋友,順帶着,梅勒妮和她也一起受邀進來了。
冷靜下來,江靈雨就回過神來,她貿貿然地前來牧場,然後又貿貿然地進入主屋,陸離本人還沒有看到,居然就和一羣陌生人聊天起來,而且還是在陌生的美國,腎上腺素下來之後,漸漸就感覺到了緊張。
內心深處,江靈雨安慰自己,就當做這是機艙好了,遇到了一羣飛回美國的乘客。這樣一想,心情就稍稍安定了下來。
此時,梅勒妮正在口沫飛濺地講述着,陸離當初是如何佈置冒險樂園的;然後賈斯汀也時不時地補充一些信息,將拼圖拼湊完整;剛剛交班回來的東尼,正在躍躍欲試地表態,“我到入口處當門童,親切地爲大家解說遊戲規則,這個主意怎麼樣?”
整個屋子裡,氣氛好不熱鬧。交談之中,江靈雨這才得知,梅勒妮也是第一次拜訪牧場,和她一樣,但他們卻絲毫感覺不到陌生和排斥,整個氣氛都和樂融融,傳聞之中的德州印象,似乎全部都被推翻了,這讓江靈雨漸漸放鬆下來,時不時也加入大家的談話。
沒有特別的對待,也沒有特別的排斥,彷彿她就是這羣朋友之中再正常不過的一員,江靈雨也逐漸恢復了自己本來的性格,繪聲繪色地講述着剛纔探險的小插曲,引發笑聲一陣接着一陣。
就在此時,正前方的後門打開,江靈雨條件反射地擡眼瞥了一下,正準備收回視線,繼續自己的談話時,卻發現來人是伏地魔——而且是拉開了帽子的伏地魔。
眼前的伏地魔似乎沒有了神秘感,戴着一個凹凸不平的頭套,還有一張沒有五官的面具,說不上逼真,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和恐懼,即使在燈光之下打量,所有的縫隙都暴露無遺,依舊讓人膽寒。
可以看得出來,這是真正用心的裝扮。
“伏地魔!”江靈雨興奮地喊出了聲,燦爛的笑容就綻放了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紛紛集中了過去。
陸離的腳步不由就頓了頓,腦海裡靈光一閃,然後突發奇想,舉起右手的樹枝,就一本正經地喊到,“阿瓦達索命!”
咒語喊出來之後,大家不由愣了愣,隨後集體配合,一個個紛紛都做出了痛苦的表情,其中東尼最爲投入,臉部扭曲地緩緩倒到了地上;江靈雨也不例外,捂住了胸口就往後靠,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轉眼,大家都“掛”了,就連站在門口的傑西卡也不例外。只剩下賈斯汀一個。
賈斯汀的表情很是精彩,瞠目結舌,那一貫僵硬死板的臉龐上,流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訝異,愣愣地看着周邊全部都倒下的朋友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然後躺在旁邊的芬利就拉了拉賈斯汀的手臂,賈斯汀這才反應過來——硬邦邦地靠向了沙發椅背,然後閉上眼睛。
如此幼稚,甚至有些白癡,一羣成年人,就好像幼兒園裡的孩子一般,玩得不亦樂乎。
但恰恰是這種幼稚,被人們鄙視、被人們排擠、被人們奚落的幼稚,卻是成人世界、現實社會、日常生活裡所缺少的調味劑;同時也是雲巔牧場始終保持活力的重要原因。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如此了,找到一羣願意和自己一起幼稚、一起發瘋、一起神經的朋友,然後找到一個能夠理解這一切、接納這一切、甚至參與這一切的伴侶。
陸離的嘴角不由自主就掛上了笑容,先將面具拿下來,然後再將頭套也扯了下來,擦了擦滿頭的汗水,長長吐出一口氣,“呼,傑西卡,現在最好不要開門,否則孩子們看到這樣的伏地魔,估計會做噩夢的。”
傑西卡站直了身體,拍了拍自己的裙襬,“放心,你這個模樣,沒有人認得出來你是伏地魔的,估計也就是失敗的苦行僧。”那吐槽的話語,讓所有人都鬨笑了起來——剛纔掛點的人們,全部都重新復活了。
在一片笑聲之中,陸離走到了沙發旁邊,步伐沒有任何猶豫,徑直朝着江靈雨走了過去,“歡迎來到牧場。不對,今晚是歡迎來到冒險樂園。”不等其他人起鬨,陸離就看向了坐在旁邊的梅勒妮,“嘿,姑娘,你做到了!”
梅勒妮壓了壓自己頭上的銀色帽子,臉上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容。
“等等。”芬利直接跳了出來,她察覺到了陸離和江靈雨之間交換的眼神,短暫卻默契,她敏銳地嗅到了異常,“你們認識?”芬利的視線在陸離身上打量了一番,而後又在江靈雨身上打量了一番。
這一句話頓時讓大家都看了過來——新布朗費爾斯這樣的小鎮子,出現陌生臉孔,大家自然明白,梅勒妮雖然是第一次前來牧場,但她還是小鎮居民;可是江靈雨就不是了。不過,今晚是萬聖節之夜,大家都陷入了萬聖節的氣氛裡,想當然地認爲江靈雨是遊客之類的,沒有深想。
現在回過神來,大家都意識到了不對勁:爲什麼江靈雨會專程過來雲巔牧場?而且還提着行李?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所有視線都落在了陸離和江靈雨的身上。
江靈雨的臉頰不由微微發燙,莫名地;陸離卻十分淡定,禮貌地介紹起來,“朋友們,這是我的朋友,江靈雨,你們可以稱呼她……”陸離這才發現,他不知道江靈雨的英文名,於是轉頭看了過去。
短短的羞澀過後,江靈雨也恢復了鎮定,露出了微笑,站立起來,“大家好,我是黛西。陸離的朋友,這次專程過來這裡度過萬聖節的,沒有想到,抵達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如此驚喜,這一切着實是太美妙了,我無法想象出更加完美的萬聖節了。”
“黛西?”陸離眉尾輕輕一揚,眼底流露出了促狹的笑容。他沒有想到,江靈雨居然使用一個如此嬌弱秀氣的英文名。
江靈雨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似笑非笑地說道,“十四?”
比起江靈雨的英文名來說,陸離的英文名可以說是喜感十足了。
兩個人的眼神交流沒有能夠持續下去,因爲旁邊的矚目視線着實太過灼熱,兩個人都察覺到了,轉過頭來,就看到衆人都無比專注地看着他們,那興趣盎然、意味深長的眼神,彷彿正在觀看一場活色生香的演出,津津有味的表情着實耐人尋味。
“什麼?”陸離直接就反駁了回去。
芬利目光灼灼地開口提問,“黛西是你的朋友,還是女……的朋友?”“女朋友(girlfriend)”,這是一個很奇妙的詞,可以是女朋友,也可以是女性朋友,還可以是女孩的朋友。
陸離的視線餘光和江靈雨交錯了片刻。
他們從來沒有交流過這件事,上一次在洛杉磯的時候,他們之間發生了一個吻,可在那之後,兩個人的關係並沒有發生實質性的改變。
嚴格來說,雖然這段時間,他們一直通過微信交流,但兩個人都沒有提起那個吻,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只不過,他們內心深處都知道,事情悄悄地發生了改變。那種微妙的氣流,在來回之間涌動着,似乎只剩下一層窗戶紙,卻始終沒有戳破。
曖/昧,朋友以上,戀人未滿,這就是最美好的時期,雙方互相產生好感,時時刻刻都產生激情,卻又保持各自的獨立。猶如探戈一般,對立而融洽,矛盾而和諧,激/情四射的火花在緩緩蔓延,一個眼神、一個呼吸、一個動作,乃至於一句“晚安”,都可以驅使千萬只蝴蝶在胸膛裡扇動翅膀。
所以,女朋友?女性朋友?
現在可不是提起這個話題的正確時機。沒有想到,芬利在無意之間,就戳中了敏感的話題。不過,這又能說什麼呢?東方的情感交流方式,和西方本來就是不同的。
“不給糖果就搗蛋!”一陣砰砰砰的敲門響聲之後,傳來了孩子們清脆而稚嫩的聲音,打斷了大廳裡涌動的氣流,同時也成功地爲陸離和江靈雨解圍。
“噢”,大家都發出了遺憾的聲音,陸離卻是輕笑了起來,“今天孩子們纔是最重要的。這可是萬聖節。”
江靈雨也適時地補充到,“你們可不會希望讓孩子們失望,以這樣一套裝扮?”
聽到提醒,大家這才意識到,傑西卡打開門之後,孩子們就會看到他們——他們坐在這裡開茶話會,這可不是孩子們期待的萬聖節。
大家頓時手忙腳亂起來,“快,快,我們需要怎麼做?”“假裝在旁邊遊蕩嗎?”“不對,做我們扮演角色會做的事”……熙熙攘攘的一片響聲,所有人都忙碌起來,傑西卡一陣無奈,“快,我要開門了!”
因爲,門口的孩子們又一次開始敲門了,他們似乎也聽到了屋子裡的雜亂聲,這着實太奇怪了。難道是鬼魂的聲音?
陸離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靈雨,她可沒有更換上服裝,依舊是剛剛下飛機的模樣,卸妝之後,清麗的面容帶着些許疲憊,卻猶如出水芙蓉一般,讓人眼前一亮。“跟我來,黛西小姐。”陸離微笑地說道,“樓上還有幾套備選的服裝,我想,也許你可以用得上。”
江靈雨的嘴角不由就輕輕上揚了起來,“伏地魔先生,請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