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地看到約瑟夫站在人羣之中,笑容滿面地揮了揮手,那種真實感才撲面而來。
今天的約瑟夫依舊是半工作的打扮,穿着一件襯衫,捲到了手肘處,然後一條隨意的西裝褲,搭配麂皮軟底的休閒鞋,整個人依舊處於工作的狀態,卻感覺隨意了許多,這才最爲符合約瑟夫的形象。
拍賣會當晚的嚴謹正裝,似乎侷限住了約瑟夫的真性情,整個人都變得束手束腳起來,今天解開了束縛之後,重新擁抱自由,彷彿就連眉宇之間的活力都滿溢出來。敞開的襯衫釦子更是隨性不羈,舉手投足之間的散漫卻是讓人忍俊不禁。
作爲“紐約時報”的主編,約瑟夫顯然並不習慣辦公室的生活,依舊延續了以前記者時期的活動狀態。這可以算是一個異類了。
對於大部分編輯來說,一步一步晉升到主編級別,行政工作都是必經的環節,甚至於熟練與社交、行政、人脈的相關業務,因爲對於主編來說,他們更加側重的是統籌管理以及危機處理的工作。
比如說,2002年,“波士頓郵報”發現了天主教的神父性/騷/擾教區裡的孩子。當時他們以爲只是一個個體事件,一次小任務,但伴隨着調查,事情的真相漸漸顯露出來,涉及到了上百名受害者,而且教會已經私下賠償了受害者,並派人掩蓋了這些罪行,但神父卻依舊留在原本的職位,繼續禍害更多的受害者。
隨着調查的漸漸深入,記者們發現這是一個陰謀,乃至於一個現象。不僅僅是波士頓,甚至在全世界各個範圍內,都在發生一模一樣的事件。梵蒂岡的紅衣主教也參與到了事件的掩蓋之中,將犯事的神父調離教區,然後派到其他教區去——卻不曾悔改,然後又在新教區產生新的受害者。於是,受害者遍佈了全世界。
更爲可怕的是,教會利用自己的特殊,與官員、財團、律師、權威人士勾結,聯手掩蓋這一事件。最早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之前。
這起事件後來被拍攝成了電影,“聚焦”。
這樣的情況出現時,主編的位置就格外重要,雖然他不會在第一線衝鋒陷陣,但他卻握有拍板權,決定是否繼續挖掘下去,決定是否刊登,決定是否抵抗外界壓力,決定是否拒絕政/府官員的賄賂和收買。
愛德華-斯諾登當初公佈棱鏡計劃的時候,“衛報”的主編也面臨着一樣的窘境。
簡單來說,主編就是需要與行政工作打交道。“時代週刊”的主編斯坦利-沃爾茲,顯然就是一個更加老道的行政工作者。
不過,約瑟夫卻不同,即使是站在牛仔大會的洶涌人羣之中,他也顯得怡然自得,絲毫沒有任何的不適應。
陸離大步大步地迎了上去,遠遠地,約瑟夫就看到了陸離,於是高高地舉起了右手,就像是歸航的水手一般,主動打起了招呼,“嘿,你來了。”然後轉過頭,對着身邊幾個人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
陸離走進的時候,就聽約瑟夫總結地說道,“……他是一個有趣的傢伙。在德州的亞裔本來就不多,他居然還在這裡買了一塊牧場,似乎準備在這裡紮根。”
“我的耳朵有點癢。”陸離微笑地說道,然後對着周圍的幾個人點點頭,視線最後落在了約瑟夫身上。“你剛纔說什麼來着?我是農民?”
約瑟夫表情歡快地說道,“不不,你是牛仔。”
陸離上下打量了自己的衣着打扮,格子襯衫搭配牛仔褲,不過腳上卻穿了一雙帆布鞋,而不是馬靴。於是,他點點頭,“我還是當農民吧。”
此時,站在旁邊有一個人笑呵呵地開口說道,“農民和牛仔有什麼區別呢?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一句簡單的話語裡,帶着濃濃的調侃,不過卻沒有太多惡意,反而帶着一絲熟稔,看起來像是一個自來熟。
“當然不一樣。”陸離和約瑟夫異口同聲地說道,把那個人嚇了一跳,而兩個人不由雙雙笑了起來。
陸離緊接着說道,“就好像紐約和波士頓一樣。”
不是紐約和新澤西,而是紐約和波士頓,兩座城市都位於東岸,而且距離不遠,並且都是全美著名的頂尖城市,兩座城市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歷史、文化、經濟、環境等等都有不少的雷同,基因和血液都是來自於同一個傳承。
對於許多人來說,紐約和波士頓都是可以放在一起說的,甚至不會太過區分,混爲一談,總是以紐約地區指代兩個城市,又或者是以波士頓地區來指代整片區域。
但事實上,對於這兩座城市來說,他們卻十分抗拒將彼此擺放在一起,而且還會因此而憤怒,恨不得絮絮叨叨地長篇累牘列舉一系列的清單,將兩座城市徹徹底底地區分開來,然後把楚河漢界都劃好。
波士頓人尤甚,總是嚷嚷着自己應該獨立出來,成爲一個國家,以大波士頓地區爲中心建立一個王國,堅持認爲自己有獨特的意識形態和文化傳承。每當有人把波士頓放在紐約底下討論,他們都會格外排斥,甚至不惜把槍支掏出來,據理力爭。
不僅僅是紐約和波士頓兩座城市,還有費城也是如此。這對於東岸的這些城市來說,有人將他們連在一起討論,絕對是一種侮辱。
陸離的舉例解釋,簡單明瞭,瞬間就把所有事情都解釋得一清二楚起來,同時也把自己的態度表明出來。
這讓那個人立刻呲牙咧嘴起來,連聲呼痛,還不忘記大聲嚷嚷着自己的立場,“紐約和波士頓當然是不一樣的。絕對不一樣!紐約就是紐約,獨一無二的紐約!”
陸離看向了約瑟夫,不用多說了,眼前這一位肯定是徹頭徹尾的紐約人,在他們的認知之中,紐約就是世界的中心,沒有人能夠攀比得上。
不過,陸離也沒有繼續辯駁,只是笑容滿面地攤開雙手,僅僅是如此一個簡單的動作,態度卻再明顯不過了,這讓眼前那個人也是不由莞爾地笑了起來,“十四。”陸離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主動做起了自我介紹。
“法比奧。”對方也握住了陸離的右手,微笑地說道。
這是一個法國名字,這在紐約並不稀奇,不過卻證明了他的來源和背景,陸離笑呵呵地收了收下頜,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法比奧還是再次多解釋了一句,“我喜歡巴黎,但巴黎終究不是紐約。”
看來,這是一個法國後裔,但卻是土生土長的紐約人。
隨後,陸離又分別向旁邊四個人做了一番自我介紹。約瑟夫今天前來牛仔大會,陣容着實不小,足足有六個人,一圈介紹下來,十分鐘就過去了,然後他們還寒暄了一番,強調約瑟夫在過來的路上,提起了陸離好幾次。
“請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否則我會誤會的。”陸離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視線在約瑟夫身上長長地、長長地逗留一番,這頓時讓所有人都爆笑起來,就連約瑟夫也都難得一見地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那麼,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作爲地主,陸離還是必須起到領導的作用,於是自來熟地發起了話題,“先吃午飯,還是先看比賽;亦或者是打算到移動攤位和展會去看一看?我聽說,今天有女牛仔的現場表演。”
聽着陸離的介紹,大家互相交換了一個視線,最後約瑟夫看向了法比奧,“你覺得呢?”
這一個詢問的視線就透露出了太多內容。陸離有些意外,法比奧居然是此行之中身份最重的,即使不是最重的,也非同小可。因爲法比奧身上沒有那種中產階級乃至貴族階級的傲慢氣質,反而是有種紐約酒吧裡的市井氣息,很容易就讓人產生親近之感。
法比奧沉吟了片刻,“午餐吧。我現在已經感覺到胃部在抗議了,顯然,我今天上午沒有好好對待他。”然後,法比奧就轉頭看向了旁邊另外一個人,“午餐你有什麼建議嗎?我可不知道德州這裡有什麼好吃的。”
“紐約的美食菜單,留下牛排和炸雞,這就可以了。”陸離詼諧幽默的回答,讓衆人紛紛大笑起來。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說,德州只有牛排和炸雞值得一提。當然,這是調侃。
法比奧詢問的那個對象微笑地說道,“除了牛排和炸雞。”
那舉手投足之間的傲慢和清高,並不尖銳,卻將雙方之間的距離拉了開來。比起法比奧來說,他纔像是真正的紐約客——總是與陌生人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同時還對自己的身份地位、出身背景、工作狀況等等都有着清晰的認識。
如果陸離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叫做邁克爾。
陸離也不介意,這樣的人在紐約不要太多,“那麼,你們就只能選擇雞胸脯肉或者沙拉了。”
法比奧仰天長嘆了一句,“啊!耶穌基督!來到了德州,居然還是這些?那麼我爲什麼要離開紐約?”
“因爲在這裡,用餐之前,你需要親自動手,比如到柵欄裡去把雞抓起來,然後交給農夫殺死,進行處理,然後烹飪。”陸離一本正經說胡話的本領看漲,嚴肅之中帶着微笑的表情,說得眼前一羣人一愣一愣的。
“這是真的嗎?”法比奧眨了眨眼睛,愣神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