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遠遠地就可以看到在人羣之中翩翩飛舞的嬌豔女郎,那猶如黑珍珠的皮膚在燈光之下泛着淡淡的光澤,健康而性/感,一頭微卷的長髮披在肩頭,帶着貓咪的慵懶和狡黠,一襲大紅色的晚禮服更顯張揚,猶如一道火焰在雍容華貴的禮堂之中熊熊燃燒。
不經意間,視線就投射了過去,剎那驚豔。
女郎腳步微微一頓,然後就看到了陸離,嘴角勾勒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友好之中帶着些許驚訝,邁開腳步走了過來,那雙金色的露趾高跟鞋將腳背弓起了一個美妙的弧度,紛飛翻舞的裙襬讓人眼花繚亂,美不勝收。
“十四,對吧?”女郎歪了歪頭,帶着不確定的聲音,疑惑地說道,但眼神卻閃爍着堅定的光彩,可以看得出來,她很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珍妮弗,好久不見。”陸離微笑地打起了招呼,“你今晚看起來有些不同。”
上一次在蘇富比拍賣行碰面時,珍妮弗一頭個性十足的髒辮給陸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晚,她卻將髒辮鬆了開來,少了一些幹練,多了一些嫵/媚。如果不是五官依舊,陸離幾乎以爲自己認錯人了。
珍妮弗微微眯起了眼睛,流露出了訝異。她記得陸離,那是因爲這是她的工作,某些特色鮮明的客人,她總是會留下印象;但陸離居然記得她,這着實是一個意外。
隨即,珍妮弗就想起了最近的新聞,陸離顯然是一位出色的記者——記者對於記憶陌生臉孔有着天生的直覺,敏感而深刻。
這讓珍妮弗有些意外,她以爲陸離是一位千萬富翁,至少拍賣了那幅德加之後,這是毋庸置疑的。現在看來,顯然他的記者身份不是徒有虛名。
“場合不同,自然需要展現不同的面貌。”珍妮弗也露出了笑容,促狹地說道,“你今晚看起來也格外帥氣。”
爲了出席拍賣會,陸離今晚也穿上了正式的西裝,海軍藍的西裝搭配象牙白的襯衫,一絲不苟的剪裁和伏貼緊實的線條,讓整個身姿都挺拔了起來。英國薩維爾街的定製西裝,三千美元一套,果然名不虛傳。
“你們不打算爲我做一下介紹嗎?”尼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卻讓陸離和珍妮弗同時笑了起來。
尼克和珍妮弗自然是認識彼此的,拍賣會就是由他們來完成溝通的;尼克當然也知道陸離和珍妮弗是認識的,當初陸離能夠進入羅曼尼-康帝酒莊,就是在蘇富比拍賣行和“紐約觀察者報”的雙重推薦之下,這才得以成行。
但尼克此時故意這樣說,就是爲了切入話題,開了一個小玩笑。
陸離卻恍若未知,一本正經地做起了介紹,“尼克,珍妮弗;珍妮弗,尼克。”
這下,尼克反而是略顯尷尬,然後就看到了珍妮弗臉上不由莞爾的神情,他輕輕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珍妮弗,晚上好。”就彷彿他們真的是初次見面一般,那僵硬生澀的模樣,着實讓人忍俊不禁,氣氛頓時就變得輕鬆歡樂起來。
隨後弗雷德也加入了進來,在陸離的介紹下,結識了珍妮弗和尼克。
可是,他們沒有來得及聊上幾句話,就有人結伴走了過來,“珍妮弗,尼克。”主動打完招呼之後,微笑地看着陸離和弗雷德,“請問,這兩位是?”
今天雖然是一個拍賣會,那些新晉富豪們也可以沒有阻擋地進入,但整體而言,這裡雲集的依舊是紐約的上流階層和精英階層,在這樣的場合裡,任何一個陌生臉孔都可能引起注意。更何況,陸離還是一個亞裔面孔。
“伊麗莎白。”
“愛德華。”
尼克和珍妮弗同時都開口發出了聲音,看來是爭先恐後地準備介紹陸離,兩個人迫不及待的主動姿態,讓站在旁邊的伊麗莎白和愛德華雙雙愣了愣,快速交換了一個視線——看來,眼前這個亞裔面孔已經贏得了尼克和珍妮弗的友誼。
尼克和珍妮弗互相點點頭示意,然後尼克主動做出了禮讓,由珍妮弗做起了介紹,“這位是十四,一位紳士,一位藝術愛好者,還是一位出色的記者。”
珍妮弗的介紹簡潔明瞭,卻足夠真誠,陸離不由笑了起來,“謝謝你賦予了我如此多頭銜。我從來不知道,我是一位紳士。”說完,陸離還禮貌地點點頭示意,表示了感謝。
這詼諧的語氣,讓大家都輕笑了起來。
可是,伊麗莎白和愛德華的表情卻顯得十分客套,彷彿帶着一層疏離的面具。然後珍妮弗繼續介紹到,“這是愛德華,一位新晉的紐約客,一位葡萄酒愛好者,同時還是一位技術公司的所有者;這是伊麗莎白,一位歐洲貴族,一名古典樂研究者,還是一位藝術畫廊的經營者。”
愛德華和伊麗莎白保持了自己的禮儀,微笑地點頭示意,卻沒有說話,沒有展現出多餘的親暱。
雖然說,在現代社會裡,血統延續的貴族制度已經被淡化了許多,但精英階層還是自詡獨特,具有強烈的排他性,對於任何新加入的血液都會經受嚴峻的考驗。不是一場兩場派對就可以改變的,即使只是敲門磚的第一步,都不是那麼容易的。
更何況,陸離還是一個亞裔面孔。
從愛德華和伊麗莎白的神態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正在審視陸離。
“所以,硅谷和法國的結合?”陸離的調侃讓大家都微微愣了愣,隨後尼克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你怎麼知道的?”
顯然,陸離的猜測是正確的。愛德華出身硅谷,而伊麗莎白則出身法國。
就連愛德華和伊麗莎白也有些訝異,視線不由再次落在了陸離身上。
陸離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記者的直覺?作爲一名記者,總是要有一些特別的才能,這才能在行業i立足。所以,我也許應該繼續保持神秘感。”
這句話又一次讓尼克輕笑了起來,他轉過頭看向了伊麗莎白和愛德華,“十四是一名出色的記者,這一次,他撰寫了一個系列的專欄,關於羅曼尼-康帝的精神。精彩,着實精彩。有機會的話,你們應該閱讀一下。”
這一次,愛德華和伊麗莎白終於有了些許興趣。
在紐約,記者也算是精英階層的一部分,當然只限於小部分頂級記者。在信息大爆炸的時候,頂尖記者們不僅可以出現在電視屏幕上,可以擁有自己的專欄和節目,甚至還可以依靠自己的筆桿子呼風喚雨、改變輿論走向,絕對非同小可。
在人脈至上的年代裡,任何一位精英階層的成員都不會拒絕認識一兩名頂級記者。就好像律師一樣。
“當然。”愛德華露出了感興趣的笑容,視線轉移向了陸離,“請問是什麼報社?”
“‘紐約觀察者報’。”陸離微笑地回答到,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直接迎向了愛德華的視線。
愛德華頓了頓,稍稍擡起了下巴,意味深長地發出了感嘆聲,“哦。”那拖長的尾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喉嚨裡,禮貌而剋制,但點到爲止的聲響卻已經表達了足夠的情緒。
不屑,輕視,鄙夷,戲謔,調侃,奚落,疏離。
陸離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作爲記者,他對於這種簡潔卻豐富的語氣着實是再瞭解不過了,他也知道愛德華的意思。
“紐約觀察者報”只是一個三線的小報紙。
紐約是世界上最繁華、最集中、最熱鬧的媒體集中地,當之無愧的世界媒體之都,在這裡,單單是“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紐約每日新聞”、“時代週刊”、“人物週刊”這樣世界頂尖的媒體就已經超過了兩隻手之數,即使是“紐約郵報”這樣銷量輕鬆過百萬的報紙也僅僅只能算是二線而已。
“紐約觀察者報”?很多人聽都沒有聽說過,甚至會因爲銷量邁過了四十萬門檻而欣喜若狂、得意忘形。
在精英階層的眼中,自然沒有任何參考價值。他們的桌面上,每天早晨都會有散發着油墨香氣的報紙,但“紐約觀察者報”絕對不在其中。
簡而言之,陸離就是無名小卒,沒有任何結交的價值。
愛德華和伊麗莎白掩飾得很好,至少沒有直接出言嘲諷,更沒有低級廉價地甩臉色,他們依舊維持了社交場合的客套和禮貌,但那種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漠然和嘲諷,卻輕而易舉地將他們隔離開來。
原本就不親密的距離,完完全全被拉開,就好像是東非大峽谷一般。
陸離卻彷彿沒有理解一般,繼續微笑地說道,“那是一份頗爲有趣的報紙。不過,想要在報刊亭購買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歡迎登陸官方網站瀏覽。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所有一切都在互聯網上可以找到,不是嗎?”
“就好像……”陸離的視線落在了愛德華身上,“電腦技術。”然後是伊麗莎白,“貴族禮儀。”緊接着是珍妮弗,“拍賣信息。”最後則是尼克。
尼克微微擡起了下巴,臉上浮現出了興趣盎然的笑容,十分期待着陸離最後的話語。
陸離也露出了一個笑容,“但羅曼尼-康帝卻是找不到的。”這是一語雙關,不僅暗指葡萄酒,還暗指羅曼尼-康帝代表的匠人精神。
尼克、弗雷德和珍妮弗一下就明白了過來,齊齊露出了笑容;而伊麗莎白和愛德華則是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