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一點半左右,天津日租界與中方轄地搭界的和平街上,離日方崗哨不遠停着的兩輛福特車裡,戴着頭罩、全身黑衣的歐陽雲和楚天歌悄悄的打開車門,一滾就到了路邊然後貼牆站住。緊跟着楊虜城等人和風恆成安排的一個叫董大成的嚮導也從車裡貓腰鑽了出來。
營救方案是歐陽雲和風恆成經過反覆推敲以後定下來的——風恆成聯繫的武林人士一部分負責幫助顧旭東、侯德榜及其家人撤往任丘,另一部分人則以斧頭幫的名義挑起和菜刀幫的械鬥吸引日本人的注意,狼牙小組負責解救顧湘雲。因爲天津現在是張自忠的部隊駐防,爲了不喧賓奪主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也爲了以後天津工商界人士的安全,歐陽雲於傍晚時候拜會了張自忠,如實向他說明了將於今晚採取的行動,並請他方便之處予以一定的協助。
由於張自忠之前已經接到宋哲元的電話,知道日本人最近針對平津兩地商人採取了一些非常手段,也清楚此事對29軍治理翼察兩地的影響,並相對應的採取了一些措施,如增加城裡的治安力量,讓手下重點注意保護那些工商人家的安全等。天津作爲河北的省會城市,工商業相對發達,對於29軍特別是駐防此地的38師來說,就相當於一個聚寶盤,而商人們就是聚寶盤裡能夠錢生錢的元寶種子,張自忠自然會寶貝他們。他聽出歐陽雲的意思是想將顧旭東等人挖去任丘,生怕顧把傢俬也搬去,於是用半提醒、半警告的語氣對歐陽雲提出了一個條件:天津商人們在本地的產業一個都不能搬離,另外,能不能將新興產業設置一些在天津。
29軍的軍官都窮怕了,所以特別寶貝地盤、家當,縱然是張自忠這等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抗日將軍也不例外。
歐陽雲心中腹誹,張自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自己解救顧旭東一家的事情想得太功利了。想起顧戀雲的一些勸告,要他和29軍上上下下,特別是張自忠、馮治安這類實權人物打好關係,覺得正好可以和張自忠拉拉關係,於是他欣然點頭,保證說要在天津開辦幾家新興產業。和張自忠取得諒解以後,他趕回顧府,然後帶着董大成前往楚天歌他們暫住的旅館,爲晚上的行動做準備。
天津日租界自從經歷過河北事件以後,日本人加強了租界的警戒和保安力量,所有崗哨都增加了兩個人手,警衛數目達到了三人。巡邏間隔時間也從一小時一次變成了二十分鐘一次,巡邏隊伍增加了三支。
按照計劃,凌晨零點半左右,斧頭幫便向菜刀幫的老巢發起了進攻。因爲菜刀幫的老巢正好設在與和平街相對的日租界另一邊的黑石路上,又因爲菜刀幫和日本人的曖昧關係,故此發生在那裡的打鬥很快引起了小鬼子的注意。小鬼子負責日租界警衛事宜的大橋正介自認爲聰明,以爲這是顧旭東等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想抽空他們負責警衛黑龍會分館的力量,見機解救顧湘雲,於是雖然讓巡邏隊重點監視兩個幫派之間的打鬥,卻嚴令他們不許加入。
斧頭幫和菜刀幫積怨已久,菜刀幫投靠日本人以後更遭到不少正直武林人士和門派的唾棄,在風恆成等人有意的煽風點火之下,這一場械鬥可謂轟轟烈烈,如果歐陽雲有幸目睹,一定會大嘆具有“古惑仔”的風采。
和平街日租界的哨所,六個小鬼子交接崗以後,一人站到門口,還有兩人則坐在裡面開始聊天。他們談論的正是發生在黑石路上的械鬥,一個叫大安保治的日軍一邊拿起一塊抹布擦拭着槍支,一邊說:“支那人真是可笑,搞起窩裡鬥那是相當的厲害。”
“愚蠢的支那豬!”長平不屑的下了句評語,然後無意識的朝外面看了看——對面的和平街上,昏黃的燈光下忽然依稀掠過去一條黑影,他不由站了起來:“咦?!”
“怎麼了?”
長平雙手利索的操起了步槍,說:“我好像看見一條人影!”走了出去,朝對面張望起來。
門口站崗的山下一郎看了看他,問:“長平君,看見什麼了?”
大安端起步槍走了出來,站在長平身邊,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沒發現任何異常,笑道:“你是不是眼花了?現在可是凌晨一點多鐘!”說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呵欠,說:“都有些困了,我說,我先睡一會怎麼樣?小野他們來換崗的時候你們再叫醒我。”
長平皺起了眉頭,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大聲道:“大安君,別忘了自己的職責!我們是來警戒的,不是來睡覺的。”
大安退了回去,咕噥道:“只是說說而已……”說着正想坐下,忽然聽見長平拉動槍栓的聲音,跟着是他的大叫:“誰!出來,不然開槍了!”
山下此時也拉開了槍栓,顯然他們都發現了異常。大安一驚,急忙又走了出去,習慣性的拉開槍栓,正向他們槍口所指的方向瞄準,忽然看見他們身子一晃,毫無徵兆的倒了下去,他驚呼道:“啊!”——“啊”字才呼出一半,他的嘴巴被一隻有力的手捂住了,幾乎同時,一把利刃割斷了他的咽喉,他只覺得一陣劇痛襲來,接着全身的力氣便往某處噴涌而出——無邊的黑暗迅速的籠罩住了他的世界。
狼牙小組負責摸哨的是歐陽雲和楊虜城。按照事先的計劃,兩個人摸到崗亭附近以後,楚天歌負責引起日軍的注意將他們全部引出來,然後歐陽雲負責解決前面的兩人,楊虜城負責解決落在最後的。
能加入狼牙的,基本上都有特長,比如楊虜城,一手飛刀絕技和顧戀雲、白流蘇皆有得一比,堪稱出神入化。歐陽雲的鋼針因爲上面特殊麻藥的存在,雖然因爲使用次數關係,藥性會越來越弱直至不能發揮這樣,但目前來說也還有效。
楚天歌在離崗亭還有三十幾米的地方找了個路燈光線的死角,然後閃動身形,果然引起了小鬼子的注意。
三個小鬼子悉數出窩以後,歐陽雲朝趴在崗亭後面一個牆角的楊虜城做個手勢,先拋出了兩枚鋼針,接着射出了一枚飛刀。
鋼針射中長平和山下,兩人哼都沒哼一聲就軟倒下去,大安發現異常,剛剛呼叫就被楊虜城捂住嘴巴割斷了喉嚨。
作爲天津城裡的地頭蛇,董大成因爲各種原因經常需要在夜裡潛入日租界,故此對裡面的換崗、巡邏等信息瞭如指掌。歐陽雲和楊虜城解決掉崗哨以後,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他們加楚天歌換上日軍衣服,然後便在董大成帶領下往黑龍會北平分館跑去。
黑龍會天津分館的館長臥室裡,石川一宮在榻榻米上翻了幾個身,終究睡不着,乾脆坐了起來。他打開燈,揉了揉眼睛罵道:“該死的支那豬,幫派火斗什麼時候搞不行,非要選在深夜!八格,還讓不讓人睡了?!”
他牢騷剛剛發完,屋外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石川君,還沒有休息嗎?”
一聽是酒屋純子的聲音,他忙恭敬的回答:“酒屋閣下,您也沒有休息嗎?”
“被支那人給吵醒了,不知道爲什麼,總有不好的感覺。”
“要不我們去看看那個小姑娘吧?”
“好的!”
酒屋純子是土肥原手下,目前具體負責策反顧旭東的相應事宜。因爲其父親酒屋剛之劍乃是日本當今忍者領袖,而她本人又長相美貌,忍術高超、武藝高強,故此石川一宮對她很是尊敬。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間,穿過院子走向關押顧湘雲的廂房。廂房門口,兩個浪人打扮的日本人看見他們,齊齊的彎腰鞠躬,問了聲好。
酒屋純子問:“支那女孩睡了嗎?”
“哭了一會,已經睡了。閣下,您是不是要進去看看?”
酒屋純子搖了搖頭,轉身朝院子裡看了看,特別看了看天色,黑漆漆的夜裡,院子裡的一切都籠罩在有些昏黃的燈光下,顯得霧濛濛的。她對石川說:“我懷疑外面的打鬥很可能是支那人的調虎離山之計,這個時候,我們更要加強戒備。”
“哈依!”石川微微欠身應道,又說:“剛纔我已經去查看過了,大橋大佐也是這麼認爲的,所以讓巡邏隊還有所有崗哨都嚴守崗位不得妄動。我回來的時候,順便查看了佈置在街道口的暗哨,大家精神狀態都不錯,應該不會出問題的。”
酒屋純子點點頭,正想開口,忽然眉頭一皺說:“不對!石川,你守在這裡,我去看看。”說完飛快的往院子前屋掠去。
作爲訓練有素的忍者,她的聽覺遠比一般人靈敏,就在剛纔隱隱聽見了一聲悶哼,於是迅速的作出了反應。
石川一宮作爲黑龍會天津分館的負責人,身手自也不弱,不過他擅長的是劍術、近身格鬥,並沒有聽出異常,見她如此作態,稍微一愣之後,不敢大意,掏出隨身攜帶的肋差,和兩個守衛並排而立,謹慎的看着她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