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正是人一天當中最爲疲倦的時候,倘若正在睡覺,那也是睡得最爲實沉的時候。第18師團的鬼子在師團長牛島貞雄的帶領下,已經連續行軍六個多小時,加上白天也沒能得到休息,前天又奔波了一天,其身體狀況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卡車上的鬼子就不說了,一個個摟着槍睡得格外香甜,步行的鬼子,一個個也是搖搖欲睡,雖然本能的邁着步,實際上腦袋瓜子里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打起精神來,很快就到了!”不少鬼子中低級軍官擔心下屬睡過去,不時的吆喝着一句,而正是他們這偶爾的吆喝聲,才使得那些步行的鬼子依舊能夠跟上隊伍,當然,這種狀態下,要想讓他們保持警惕卻是根本不可能的。
隨着前面開路的鬼子離伏擊圈越來越近,繞是吳克仁這種經歷過大場面的將軍,心絃也不禁繃緊了。他左手握着手槍,右手捏着步話機,轉身朝旁邊的幾個通訊員看了看,道:“你們去一個人通知藍相山,只要鬼子車隊進入雷區,立刻起爆。其他人去各個團,讓他們在地雷爆炸後不許暴露目標,先讓炮兵發威。然後等烏江城內的坦克部隊過來再主動出擊!”
“是!”幾個通訊員爬出藏身的灌木叢,沿着溝渠朝各個方向貓腰跑了過去。
藍相山帶着九個東北軍戰士,負責起爆工作。其中,他和劉震雲等幾人持的是無線電起爆器,還有兩人則是採用拉索起爆。
學兵軍此次出閩粵,帶來了足夠多的地雷,這些地雷被歐陽雲分發給各師,其中,第二序列分到了一千餘枚。一千餘枚地雷,除了五百餘枚被吳克仁在大安南村子北側佈置成了一個雷場,其它的悉數佈置在了日軍必經之路上,而由藍相山的起爆小隊負責引爆的就達到了驚人的三百餘枚。
地雷戰對於東北軍官兵來說是個新鮮玩意,這使得藍相山等人心情都特別亢奮。本來按照原先的計劃,他們的起爆時間是在戰鬥打響以後,等日軍悉數涉過雷場,現在,接到吳克仁的最新命令,他們一個個抖擻精神,開始爬出掩體,牢牢的盯住了前方那幾盞手電筒的微弱光亮。
吳克仁更改這一命令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因爲日軍比預定時間姍姍來遲了。而夏天天亮得比較早,他擔心一旦天亮,日軍會發現道路上的手腳,甚至會發現稻田裡埋伏的戰士,從而會使得一場埋伏戰變成一場遭遇戰。
準確的時間是三點一十一分,當日軍的車隊剛剛進入雷場,也就在東方剛剛破曉的時候,藍相山等人一起拉動繩索或者按下起爆按鈕,下一刻,連串的爆炸聲響起,團團火光在日軍的隊列裡爆開,日軍開路的一個摩托中隊,一個搜索小隊,將近四百餘鬼子在這一輪爆炸聲中幾乎全數斃命,同時,打頭的十幾輛卡車也被炸癱了一半,裡面的鬼子也因爲座車被炸,而被擊傷或者直接被從卡車上拋出,摔了個七葷八素。
地雷的爆炸聲就是炮兵的開火信號,而就在昨天下午,各個射擊諸元早就測量好了,所以,第18師團整個隊列中間偏後位置,立刻遭遇了空前強度的猛烈炮擊;與此同時,吳江縣城內兩個團的坦克也呼嘯着撲了過來。
白林鋪伏擊戰正式打響。
只見大安南方向的天空,連串的火光鋪天蓋地的朝18師團的鬼子兜頭砸來,下一刻,“吁吁”的炮彈飛行聲充斥整個戰場,然後,就是成片成片的火球騰空而起,再接着,纔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地雷羣爆炸開來的時候,日軍大部隊中間靠前的位置,一輛裝甲車裡,牛島貞雄正倚在座位上打着盹,被猛烈的爆炸聲驚醒,他眼睛瞪圓,沉聲喝道:“八格!怎麼回事?”
“將軍,我們,我們遭遇了埋伏!”他旁邊的副官小澤林少佐也是剛剛被驚醒,看着前面猶如雨後春筍一般騰起的煙火,有些心驚膽戰的道。
“什麼?怎麼可能?烏江的支那人不是去和縣了嗎?而且還渡江攻打當塗,難道是浦口的支那軍隊?”牛島貞雄腦筋轉得飛快,他用帶自言自語的口吻說着,打開車門,下車,然後拿起望遠鏡朝前面看去。
“吁吁”——炮彈的破空聲忽然響起,小澤判斷不出炮彈的落點,立刻又將他拉了回來,喊道:“司令,危險!”
下車的時候,牛島貞雄還心存僥倖,希望遭遇的是小股敵軍,但是,當成片的火炮傾瀉而下,他明白,這一定是支那人的主力部隊,甚至可能是歐陽雲親自帶隊的學兵軍。於是下一刻,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起來。
“司令,現在怎麼辦?”
牛島貞雄聽着身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支那人的炮火如此猛烈,部隊又毫無防備,損失一定是大大的——他這樣想着,瞬間作出決定:“先撤退,退回白林鋪再說!”
18師團在經過白林鋪的時候,留下了一個大隊。牛島貞雄的初衷是爲了幫助部隊徵集糧草,順便控制這一個交道要道,現在卻貌似正好保留了退路。
炮火襲來,18師團整個序列陷入一片混亂。不少部隊各自爲戰,偏偏黑夜裡又不清楚敵軍的方向。只聽見一片嘶喊聲中,富有戰鬥經驗的小鬼子們紛紛臥倒,同時將一顆又一顆照明彈射上天空,妄圖找到敵軍的來攻方向。
這一輪炮火侵襲持續了足足二十多分鐘,密集的覆蓋炮擊下,日軍位於整個隊列中後部的一個旅團損失嚴重,最少三個大隊的鬼子直接葬身在炮火之中。而不等日軍緩過神來,烏江出擊的兩個團的坦克部隊在火炮將將停止發威的時候趕到戰場,隨後,一一七師、一零三師兩個師並兩個坦克團從三個方向向日軍發起進攻。
此刻,天色已經放亮,本來還有些懵懂的日軍,忽然發現滿山遍野撲過來的敵人,這才知道確實是中了優勢敵人的伏擊,牛島貞雄見狀立刻大喊:“撤退,向白林鋪撤退!”同時,讓副官電告方面軍總指揮部:我軍遭遇優勢敵軍伏擊,敵軍有規模不小的炮兵和坦克部隊,疑是學兵軍主力!
而正是因爲牛島的這份突如其來的電報,使得位於南京城內的日軍總指揮部徹底陷入了混亂。
因爲就在此刻,蕪湖方向,日軍第16和114師團正在遭遇優勢敵軍的頑強狙擊,據中島今朝吾還有末鬆茂治發回的電報雲:蕪湖城內,最少有三萬餘守敵,故,徹底攻克尚需一定時間,希望天明以後,總部能給予航空兵支持。
位於南京的前線總指揮部,最高指揮官是華中方面軍的參謀長少將冢田攻,而因爲聚集在南京的幾個日軍師團,師團長都是中將級別,因此冢田攻的威信有限,這直接導致了他的判斷並不能直接化爲有效的命令,也就導致了整個指揮部的混亂。
華中方面軍和南京守備軍交戰幾天,雙方對對方的兵力佈置基本上都瞭如指掌,特別是日軍,因爲佔據着空中優勢,在偵察機的幫助下,更是自認爲完全掌握了守軍的兵力部署和作戰意圖。故,噹噹塗方向出現優勢敵軍的時候,冢田攻等人便有點懵了,不清楚這麼一大股敵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緊接着,烏江方向、浦口方向竟然都出現了優勢敵軍,這下子,別說是冢田攻了,便是正有部隊渡江成功的谷壽夫和吉柱良輔,也完全找不到北了。和歐陽雲打過交道的吉柱良輔當下臆測:“可能是歐陽雲從閩粵調來的援軍。歐陽雲其人兵行詭詐,排兵佈陣往往出人意表,而且捨得拼命,和他對陣,要做好各種心理準備。”
谷壽夫聽了不以爲然,反駁說:“就是歐陽雲真有從閩粵調來援軍,我們事先怎麼可能一點線索都掌握不到。我認爲,這其實是支那人故佈疑陣——蕪湖、烏江、和縣之敵軍,很有可能是支那人徵集的民夫或者拉的壯丁。吉柱閣下,您應該清楚的,經過前幾日的南京攻防戰,大批的支那人逃離,其中不乏青壯,如果歐陽雲從中徵集人手組成一支軍隊來糊弄我軍,是很能混淆視聽的。從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看,當塗、蕪湖、江浦之敵軍,極富戰鬥力。我認爲,這正是支那人主力集聚之地。而18師團現在遭遇的敵軍,應該是支那人的一支疑軍。”
冢田攻聽了兩人的對答,想了想說:“谷壽夫師團長的分析很有道理,不過卻不具備足夠的說服力。因爲蕪湖、烏江、和縣三地除了和縣沒有發生戰鬥,其它兩處,可都是正在和我軍酣戰,而且到目前爲止,支那人並沒有露出破綻。再算上江浦、當塗之敵,這幾股支那人加起來,已經遠遠超過了我軍掌握的敵軍數量。我在想,這可不可能是支那人早在大撤離的時候就佈下的圈套。諸位,支那人的中央軍撤離之前可是有幾十萬大軍,再加上軍閥和地方部隊,他們要是在撤離過程中在某個地方藏下幾萬人,我覺得以他們對地形的熟悉程度,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當然,我個人認爲,即使這真是支那人的伏筆,也不會對我軍當前的攻略產生太大的影響。南京守敵想要脫圍,無外乎兩個方向,一條就是沿江而上,一條就是從陸路北撤。沿江這條通道,有16師團、114師團前往狙擊,只要拿下蕪湖,便能一舉切斷。而陸路通道,可供選擇的有兩條主幹道,一條是淮南鐵路、一條是津浦鐵路。而這兩條通道,我軍只需要拿下裕溪口還有江浦、烏江、滁縣,便能粉碎支那人的圖謀。裕溪口方向,可以交由第三艦隊負責,那樣一來,我們只需攻佔烏江、滁縣就行了。屆時,即使支那人守住了浦口,依舊是甕中之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