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昌是典型的學兵型軍人,這類軍人身上最爲鮮明的一個特徵就是,他們很注意形象,說話從來都不帶髒字。從不說髒話的卻開始罵娘,由此可見,顧明昌心中的怨憤是多麼的濃重。
張硯田同樣也想罵娘。第二次長城抗戰打到現在,他已經爲之付出了太多。本來,這付出是值得的,只要消滅了鬼子,他就是死了,那也是死的光榮,死的偉大,將來一定能在歷史書上留下厚重的一筆。但是現在,雖然尚不明白南京那位究竟動了怎樣的手腳,已經明朗的一點就是:援軍沒有了,學兵軍,特別是他們這部分擔任狙擊的部隊成爲了孤軍。
從身上找出一顆煙來,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和歐陽雲一樣,張硯田也是資深菸民。而他現在抽的煙,是白天隨同彈藥補養一起空投下來的。空投物資中竟然有菸草這種奢侈品,這是張硯田沒想到的。而從這一個細節上,也能夠看出學兵軍的富有再就是學兵軍官兵的福利是多麼的好。在深入一層去想,也就難怪南京那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來討伐叛逆了。
抽了一口煙,張硯田的頭腦清爽不少,他問帶王謀書過來的那個士兵:“小兄弟,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那個戰士說:“十個人,說是來見您的,因爲不能確認他們的身份,我們只讓他一個人上來。”
張硯田點點頭,轉對顧明昌說:“我看,咱們還是先想辦法獲知更詳細的情報再說——南京究竟想幹什麼,再就是,29軍還有57軍現在是什麼立場。”
顧明昌苦笑着看了刁一得一眼說:“沒這個必要,如果我所料不差,王謀書是應該知道詳情的,至於其他人,肯定都是充當的保鏢角色。張大哥,就我軍的下一步行動,我有一個想法。”
張硯田想想覺得有理,說:“你說。”
咳嗽了兩聲,順了順氣,顧明昌說:“首先可以確認的是,我們期待中的援軍是不可能出現了,那也就意味着八卦隘圍殲戰已經失敗了。我們的狙擊也已經失去了意義。如果王謀書並沒有被日本人收買,那麼,南京政府肯定有一系列針對我軍的行動。張大哥,我現在倒不擔心我們這一塊,我最擔心的是軍座。如果我是南京的決策人,那麼,首先要對付的肯定是軍座。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軍座身邊並不都是學兵軍嫡系,我……”話沒說完,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聞音而知雅意,張硯田接道:“你是想通知對面嗎?”
“是。”
“困難不小啊,隔在我們中間的鬼子,可是有好幾萬呢。從這幾天小鬼子的表現上看,他們肯定知道了一些內容。如果我是香月清司,肯定會利用這樣的機會。”
“困難確實不小,單隻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要去做!張大哥,我想請你幫個忙。”
顧明昌話說得客氣,張硯田聽起來卻不爽了,瞪了他一眼道:“什麼幫不幫忙的?我們都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說吧,你準備怎麼做,我們二縱的弟兄都聽你的!”
顧明昌笑了笑,說:“我想請你們發動一次佯攻,掩護刁一得他們突破日軍防線,然後,你們先行撤退,我們9團的弟兄負責掩護。”
張硯田哈哈大笑起來,笑着扔掉手上的菸蒂,道:“姓顧的小子,你把我張某人當什麼人了?貪生怕死之輩嗎?”看了身邊爲數不多的二縱的幾個兄弟一眼,他說:“論單兵素質,我們特警二縱確實不如你們,可是這幾天過去了,我們可曾出現一個逃兵!二縱的兄弟們,你們說,我們會拋下兄弟獨自跑路嗎?”
二縱的幾個人異口同聲的大喊:“不會!”喊完,他們本已經失去神采的眼中,開始閃爍着一種光芒。
顧明昌眼睛有些發燙,他對刁一得說:“扶我起來!”在後者的攙扶下站起來以後,他艱難的站直身子,朝張硯田等人行了一記莊嚴的軍禮,儘量大聲說:“張旅長,承蒙兄弟們看得起,從此以後,我們就真的是一家子了。好,一家人不說二家話,那麼下面我就開始分派任務了。”
張硯田哈哈一笑道:“這才爽氣,你說,包括我在內,從現在開始都歸你指揮。”
在顧明昌的編排下,負責突破的小組成員首先被挑選了出來。刁一得擔任組長,隊員一共有十七人,其中十一人來自刁一得擔任連長的原偵察連,其他人則都來自特警二縱,其中還包括張硯田的副官樑佐聲。然後是負責佯攻的隊伍,爲了儘量顯得逼真,八卦隘上沒有受傷的全數被編進了這支隊伍,由張硯田親自指揮。剩下的輕傷員則由顧明昌指揮,負責供應彈藥和救護傷員。顧張二人和刁一得約定,一旦刁一得他們成功的形成突破,就同時發射三顆照明彈。只要看到照明彈,八卦隘上的部隊便開始撤退。
顧張二人經過磋商,決定將佯攻時間放在凌晨一點鐘。而就在他們定下佯攻時間不久,忽然,八卦隘隘口東北面大約五公里的地方傳來了槍炮聲。那裡的長城段,因爲山勢不太陡峭的原因,爲了防止日軍從那裡形成突破,顧明昌安排了一個連得人手防守。經過這幾天的戰鬥,那個連現在只剩下一個排。好在,那裡的地勢不利於大兵團運動,故,人手雖然銳減,卻還能守住。
顧明昌安排完突擊任務之後,立刻就派人前去通知那個連,要他們看準時機和大部隊一起撤退。此時見那裡開打,那一定是日軍發動了夜襲,不禁有些擔心那裡的兄弟能不能扛住。他對張硯田說:“燕子口那裡現在就一個排的人馬,是不是要派點人手過去增援?”
張硯田搖頭:“我們這裡人手也不多了,如果上半夜小鬼子也對這裡實施夜襲,那肯定還要傷亡一批兄弟。再分流過去,我只怕下半夜的佯攻都沒辦法進行。燕子口地勢易守難攻,只要他們彈藥足夠,應該不成問題。這樣,叫幾個人送點彈藥過去,多帶些手榴彈。”
自古以來,面對優勢敵人的狙擊戰,向來是最難打的。防守燕子口的是特警二縱的一個連,張硯田應該比顧明昌更在乎他們,然,情勢使然,他現在卻顧不得肉疼了。
從把于學忠的書信交到顧明昌手中開始,他便已經真正的成爲了學兵軍的一份子,也正是從這一刻開始,他的命運便已經和歐陽雲的命運聯繫到了一起。他這樣做,正是爲了顧全大局而犧牲小我。
僅僅過了幾分鐘,負責向燕子口運送彈藥的戰士才離開八卦隘,八卦隘南面長城外的陣地上,槍炮聲響了起來,小鬼子果然對這裡也發動了夜襲。
顧明昌受的傷不輕,即使他有心親自指揮此時也力所不及,故,張硯田只朝他點點頭便帶着幾個警衛跑了出去。
八卦隘隘口外,還掌握在學兵軍手中的最後一道戰壕前,在炮彈爆炸過後引燃的篝火映照下,密密麻麻的鬼子排着散兵線摸上來,三八大蓋前端的刺刀不時閃爍着寒光。張硯田一溜小跑,經交通壕跑到了戰壕裡。戰壕外側,學一師三旅九團和特警二縱倖存的官兵們默默的端着槍,雙眼冷冷的注視着前方,兩耳豎起,只等着指揮官下達開火命令。
日軍並不擅長夜戰,所以八卦隘最慘烈的戰鬥都發生在白天。但是今夜註定將是個特別的日子,日本人擺出了孤注一擲的姿態,第一次進攻就派出了幾乎一個滿編大隊。
張硯田的到來,還是有人注意到了。隨着有人喊出:“旅座!”“長官!”“將軍!”然後,戰士們的視線紛紛投過來,看見確實是張長官、特警二縱的最高長官,不少戰士心中安定了一些。他們端着槍的雙手也變得更加穩當了。
張硯田一路走到戰壕的中間位置,路上拍拍這個兄弟的肩膀,深深的看上那個兄弟一眼,站定之後,他環顧四周一圈,吼道:“兄弟們!歐陽軍長當初不過讓我們堅守兩天,但是我們現在已經堅持了幾天呢?五天!雖然,我們犧牲了不少的兄弟,但是,我們打死了多少鬼子呢?你們看看陣地上的屍首,一大半都是鬼子的!兄弟們,你們了不得啊!恩,我看到有人開始得意了,那我得批評你,兄弟,還不到驕傲的時候啊!你們不知道吧?我們的小長官,也就是歐陽軍長,當初他和楚天歌哥倆個,可是一次性就解決掉兩百餘鬼子的……”
熟悉張硯田的人都清楚,這位東北漢子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而他現在表現得這麼婆媽,卻是受了顧明昌的影響,並親眼見識到了思想政治工作的效能之後這才做出的改變。顧明昌受傷不能上前線,他的功課自然由他補上了。
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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