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古兵法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如同彈藥一樣,部隊的士氣和勇氣其實也是一種消耗品。日軍第104聯隊在絕境面前因爲羽崎布童的蠱惑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意志,並一鼓作氣打退了學兵軍的進攻。緊接着,恰逢宮本小京趁夜發動了成功的空襲,重創了讓他們最爲忌憚的學兵軍坦克部隊。按說,他們會受到鼓舞,士氣變得更加旺盛纔對。但是,士氣和勇氣這種牽涉人心的東西,卻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的事情。比如說日本發動侵華戰爭之初,前線部隊普遍迷信飛機、大炮加坦克這三板斧,但凡這三板斧一祭出,鐵定就能拿下戰鬥。而隨着學兵軍的登場,這三板斧卻不夠看了,準確點說是遇到了對手。先說飛機,學兵軍的白鰭豚和空中堡壘至今依舊一騎絕塵,日軍先後推出了所謂的新隼式、新九九式,現在又有了零戰,但是卻始終無法形成技術上的領先;再說大炮,射程、炮彈威力不論,單單學兵軍的大炮基本上都是自行式這一點,就將日軍遠遠的比了下去;坦克呢?日軍更沒法比——豆戰車直接淘汰,奇洛完全不是對手,九九式則是個笑話,便是新鮮出爐的九五式重型戰車,現在看來也不是山魈的對手。和三板斧的情況一樣,以往,日軍在遇到絕對性的力量時,只要大肆發揚武士道精神,組織一支特攻隊反制,不說百分之百,但百分之八十都能夠成功實現逆轉。但這一招相對於學兵軍來說照樣沒用,與武士道精神武裝起來的所謂皇軍相比,學兵們並沒有被刻意灌輸什麼精神、思想,但作爲保家衛國的抵抗軍,他們卻擁有着先天性的大義,體現在他們的行爲上,那就是他們能夠做到比日軍更英勇,更不怕死。狹路相逢勇者勝——604團和408團的學兵用他們的實際行動很好的詮釋了這一句偈語——一輛山魈咆哮着衝向日軍,105毫米口徑的坦克炮放平了,一邊行進一邊近距離開火,一米多長的火舌在夜色中顯得特別的刺目,一聲巨響,日軍陣列中一團火球炸開,人影翻飛、慘嚎聲起伏。這種進攻方式,對車內的坦克兵們來說近乎於慢性自殺。記住是慢性自殺,也就是說他們發起進攻的時候,自己也要承受因爲車聲劇烈的顛動所帶來的類似於關節錯動的痛苦。小泉花太郎作爲老資格坦克兵,對這種痛苦有着清醒的認識,所以當他看清這兩山魈的行止以後,小鬼子失態的大吼道:“瘋子,一羣瘋子!”
在鬼子兵眼中,408團的學兵同樣是一羣瘋子。羽崎組織機槍兵進行攔截,立刻有學兵直起身子和機槍手對射,身上明明已經被打得形似馬蜂窩,但是那學兵就是不倒,直到機槍手也被達成篩子。日軍特攻隊的進攻方式,是懷抱着爆炸物潛伏在已方陣列前面,等待機會。學兵軍這邊卻是主動進攻,往往三五個擔綱掩護,用自己的犧牲壓制日軍火力,給爆破手提供接近敵陣的機會。日軍這邊正爲擊倒了對面的射手而心神稍鬆,一個學兵猛然魚躍進來,他的手上,是冒着白煙的爆炸物……
第9聯隊的先鋒部隊已經開始登陸了,這本來應該可以再次提升第104聯隊的士氣,但是因爲學兵軍這種瘋狂的進攻姿態,第104聯隊的士氣卻是不升反降,可謂嚴重辜負了河邊的信賴。
人數差不多,對面還有衆多戰車壓陣的時候不對反而能夠挺住,現在人數佔優,對面的戰車已經所剩無幾,居然反而被壓着打,這讓村野三感覺受到了侮辱。河邊之前已經和他通過氣,河邊並不知道第104聯隊的間歇性爆發乃是羽崎布童的功勞,想當然的把功勞記在了村野的頭上,希望他再接再厲,爲友軍樹立榜樣。這讓村野變得雄心勃勃的同時,也讓他鴨梨山大。小鬼子掙脫手下的保護,揮舞着指揮刀吼道:“拿出你們剛纔的勇氣來,支那人這是垂死掙扎,挫敗他們這一輪反撲,勝利就是我們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歇底斯里的反應起了作用,就在第104聯隊被重新大落塵埃的時候,對面的學兵卻潮水般退了下去,一度被碾軋得士氣全無的第104聯隊的鬼子兵登時重新煥發了勇氣,在羽崎布童的率領下展開了英勇而穩妥的追擊——英勇,能夠頂住學兵軍這般瘋狂的攻勢並展開追擊,這還不夠英勇嗎?穩妥,追擊速度那麼慢,不是穩妥難道是膽怯嗎?第104聯隊的追擊速度一開始倒是很快,但是在相繼有三十餘人被重傷倒地的學兵同歸於盡以後,他們肝膽俱寒,看見前面躺在地上的學兵不補上一槍便絕不肯再前進一步,速度自然穩妥了下來。當然了,無論如何,在第9聯隊鬼子兵的眼中,便是第104聯隊威武,又一次成功的打退了學兵軍的進攻。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斷了左手的雷劍虹和斷了右腿的耿亮在兄弟們的掩護下皆成功的撤了下來,在撤到安全距離以後,兩個人數一下倖存下來的兄弟,眼淚當時就滾滾垂落。406團還好,最終撤下來將近兩個營。408團的損失就太慘重了,全團一千一百二十六人,撤下來的不過一百五十三人,其中還有十九個人已經在戰友的背上永遠的睡着了。“孃的,老子恨啊!”耿亮從揹着他的學兵背上掙扎着摔落在地上,雙手捶地哀嚎道。雷劍虹則靠在炮塔端蓋板上,右手猛扣扳機朝天打出一梭子子彈,孤狼般的嘶鳴着——“啊——”
遠處有人影攢動,開路的學兵悚然心驚,端平槍吼道:“口令!”
“萬里長城永不倒!回令!”
“日落西山打靶歸——嗚嗚嗚……”開路的學兵回完口令跪倒在地大哭起來。
杜林子接到葉肇的命令時就已經意識到了無名沙地戰情的慘烈,不過基於對手下兄弟的信賴,他並不認爲會出現什麼令自己難以接受的情況。於是,當他出現在耿亮等人的面前,只發現了孤零零的一些戰車還有寥寥的人影,心頭震驚,嗓音顫抖着問道:“都在這裡了?”
沒有人接話。
“混賬!”杜林子忽然憤憤罵道。罵完意識到不妥,強行收斂情緒問耿亮:“小耿,日軍有多少人?”
“不會少於一個聯隊,旅座,日軍可能要發起進攻,他們正有部隊持續渡江過來。”
“知道了,肖潞城,你護送兄弟們回去。小耿,雷團長,你們所有人好生休養,這裡交給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