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平陽自上車之後一直低頭蓋臉。一方面想保持低調,一方面是在思考下步動作。
南商雨向東奔去不假,但“東”到了什麼程度?這一點狐女並未明說。此外,她是跟着那條癩皮狗走的,依照狗的本性,有可能遵循大路。但那條狗是黃鼠狼變的,黃鼠狼是不會走明路的,極有可能會穿棱于山野草莽之間。如果是後者,南商雨的方向就極難保證是向東,不定會走到了哪裡。
古青田跟着南商雨不假,儘管他身手敏捷、耐力極好,但沒有靈氣修爲,又剛剛重病初愈,十有八九跟不上南商雨。倘若兩人分開,南商雨的行蹤就更加難找,她的處境就更加危險!
從時間上來看,自己路上有所耽擱,南商雨如果直向東走,肯定已經過了此處。當前最要緊的,是聯繫上古青田,再進一步尋找南商雨。
他正想跟司機搭訕,借他手機一用,不成想司機反倒停車說話了,而且出語驚人。莫不是這傢伙也像上次那個黑出租司機一樣,是黑社會一夥的?
嶽平陽看他一眼,發現這傢伙有點面熟,正看着自己似笑不笑。
“你是上次給我退錢的那個師傅?”嶽平陽想起來了,自己初到古閣村時,就是坐他的車,結果給扔到半道上了。一個多月,他人又變胖了,而且還換了輛車。
“哈,認出來了?不怕我再把你扔到半道兒?”司機得意一笑,“我這人重情,凡是回頭客,都覺得親!緣份不是!兄弟,這次去哪兒?”
嶽平陽也笑了,“你先慢慢往前開,手機借我用用!”
司機倒是爽快,把手機遞了過來。嶽平陽接過電手,先打電話給蘇澈。他記得蘇澈的電話,卻不知道古青田的號碼。
蘇澈接了電話,聽出嶽平陽後,急切問道:“老哈,你在哪兒?這是誰的手機?”
“出租車師傅的,我的手機沾水壞掉了!你把古青田的手號給我,我找他!”
手機號很快發過來,嶽平陽立刻打了過去。
古青田接了電話,“老嶽,啥事?”
“你在哪兒,跟南商雨在一塊兒嗎?”嶽平陽問道。
“在啊!咐事?”
嶽平陽長出一口氣,“你把電話給她,我有事!”
電話裡噪音很大,他們彷彿坐在了一輛柴油三蹦子車上,而且路況很不好,古青田向南商雨喊道:“老嶽的電話——”
突然間,電話斷了。
嶽平陽再次把電話打過去,好久不接,等接通之後,古青田又對着話筒一個勁地嚷:“喂,什麼,信號不好,聽不見啊,喂喂喂——”
“草你大爺,古青田,你裝個蛋——”
電話再次斷掉,嶽平陽氣得臉色鐵青:古青田又在裝糊塗,這是他的拿手好戲。
當年,副指導員到司令部辦事,正巧求到了原排長龍耕雲參謀,這小子乘機打嶽平陽小報告,副指立刻抄起電話,連訓帶罵。古青田接過電話,笑咪咪地嗯啊半天。嶽平陽在一旁聽得真真切切,不由回罵了幾句,副指忙問怎麼回事?古青田就假裝電話有問題,死活不接話茬,一個勁打岔,氣得副指差點吐血。
古青田不說話,只有一個可能:南商雨不讓接。
嶽平陽平穩一下心緒,轉頭問司機:“你過來的時候,見沒見過一輛柴油三蹦子?”
司機一撇嘴,“多了,數都數不過來!”
“那你見沒見過一男一女追着一條狗?”嶽平陽再接着問道。
“啥,你也找狗?是不是隻癩皮狗?”司機反問道。
“什麼?還有誰在找?”嶽平陽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司機一拍腿,“好傢伙,全城上下都在找‘賴大哥’!”
“什麼意思?”嶽平陽越聽越迷糊。
“‘賴’就是‘癩’,‘大哥’就是英語‘dog’嘛,癩皮狗就是賴大哥!”
“找它幹什麼?”
“英雄啊!網上怎麼說來着。對,今天凌晨,天上下雨,市醫院着火,煙塵滾滾,火苗子都躥起了幾丈高,消防隊去了好幾輛車,根本弄不住。就這時候吧,看見一隻狗在樓道里、窗戶裡亂躥一氣,人都傻了眼了。”
司機說得上勁,點上支菸,“後來這事就傳奇了,幾個膽大的消防員衝進了住院部,你猜怎麼着,發現火挺大,但沒有溫度,燒不疼人!你說這事怪不怪?又噴水、又噴霧,也不知誰毛手毛腳,把那隻狗弄傷了,這狗一出去,火苗子又起來了,這回是真燒啊,傷了好幾個。也不又是誰反應過來了,又把狗逮住送回來了,這下子火又不熱了!”
司機說得唾沫星子亂濺,“這不,有人拍了照,傳到了網上,這狗就紅了,就是癩皮的,我聽說一大早好多狗都整容了,一律弄成癩皮!”
嶽平陽長出籲一口氣,“還有什麼消息?”
“有啊,多了,除了‘賴大哥’,還有個‘嶽大哥’,據說這人預言了這場火災,網上都有錄音呢,還說他英雄救美啥的,都傳瘋了,不過這些東西很快就給刪了!”
嶽平陽苦笑一下,看來,自己的推測是對的。他還想再問問情況,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是蘇澈打來的。
蘇澈告訴嶽平陽,通過定位系統跟蹤,發現古青田沿着原—青省道向東移動,目前位置在南崇鎮一帶。
嶽平陽精神一鎮,讓司機加速,直奔南崇鎮。
一個半小時後,進入山區。又七折八繞了半個小時,前方已然沒了路,只有一段段的山間小道,像是隨手拋下的一掛羊腸。舉目望去,山巒起伏,草樹相接,光線頓暗。
司機抹了把汗,“兄弟,你要找誰呀,到這地方幹什麼?”
“這是什麼地方?”
司機眯着眼看了半天,“再往前走就是落後山村了,從這兒往北,應該是血子灣!”
嶽平陽掏出一把票子,有紅有綠,有零有整,潮乎乎地帶着水氣,“夠不夠?”
“多了!”
“不用找了!”嶽平陽下車,回頭叮囑司機道,“大哥,我是來抓鬼的,今天這事不敢亂說,說了準倒黴!”
司機瞪眼吐舌,趕緊倒車調頭,一溜煙地跑了。
嶽平陽下車,閉目深思,仔細判斷。
進入山區,手機信號不通,拿了也沒用,要想找到南商雨他們,只能靠自己。
嶽平陽躍上一塊嶙峋大石,四處望了一下,此處向東南處望去,能遠遠看見散落的梯田和房舍。南方及西南方,雖然看不見村莊,但能看到山上高大的電線架杆。這兩處都有人跡,黃鼠狼不會去那裡。
正北是血子灣。血子灣他去過,那裡山深林密,恐怖嚇人,人跡少至,野物頗多,很適合黃鼠狼棲息,南商雨在那兒的可能性極大。
嶽平陽主意打定,越上一條山腰小道,直接向北奔去。他之所以選擇了北去血子灣,除了尋找南商雨外,還惦記着在那裡藏匿的黃金。
如果能找到南商雨,再裝模作樣玩把魔術,弄出幾大錠黃金出來,既顯出了自己的能耐,又不動聲色地幫了她的忙,可謂一舉兩得。
嶽平陽突然間又興奮起來,像是個充滿表現欲的孩子,腳下生風,縱橫在溝巒之間。
他上次過來走得是北線,這次卻是自南向北,發現血子灣並非一個簡單的丘陵林溝地,而是一片崇山峻嶺,地形相當複雜,他取得又是野道斷徑,更覺幽深峭厲。
林木間的動物漸漸多了起來,最先見到的是鳥,羣起羣飛,如雲相似,震翅之聲轟然作響,氣勢壯大。
野兔子也不少,此處野兔與平原地帶不同,毛色黃中帶紫,體形頎長,靜如石塊,動如投石,時而還會蹲坐環視,並不懼人。嶽平陽很想抓一隻帶給南商雨,但轉念作罷。
這是一處天然之地,自己進來之後尚且撒了歡,更何況動物們。現代文明高度發展,城市不斷拓展,這一片區域能保持相對完整,已然是個奇蹟,不敢說沒有神靈護佑。既使沒有神護,恐怕也有精怪看守,亂抓亂動,說不定又會招惹麻煩。
緊接着又有兩隻黃鼠狼從身邊躥過,立於斜前方,回頭打量嶽平陽。
這兩隻黃鼬個頭正常,黑臉白額,搖頭晃腦,吱嘰叫着。嶽平陽皺了皺眉,覺得情況不太對勁。黃鼠狼的習性是晝伏夜出,偶爾白天活動,也沒有多大精神。現在正當中午,林間雖然蔭涼足夠,但光線仍很充足,這兩隻黃鼠的出現不似偶然。
果然,黃鼠看到嶽平陽注視自己,立刻返再跑。嶽平陽飛身追趕,緊盯不放,又追出兩裡多遠,發現黃鼠越來越多,約有七八隻。
嶽平陽回過味來,這羣黃鼠的出現必有原因,極有可能與自己的目的相同——尋找那隻變成癩皮狗的黃鼠狼精。黃鼠既然能成精,必然年歲極大,說不定還是他們的頭領。只要跟着他們,就能找到癩皮狗,自然也能找到南商雨。
又越過一道山樑,走入茂密林區,黃鼠狼羣跳躍幾下,躥入一叢高大灌木中,倏然不見了。
嶽平陽走近細瞧,發現臘條灌木叢中有個半人多高的窄仄山洞,洞口下方石沿很是平滑,料想這便是黃鼬的洞穴。
嶽平陽站立洞邊,右掌發出一道靈氣,一探之下並不觸底,可見洞子很是幽深。
他以靈氣傳音,喊了兩聲“商雨”,不見有人回答,轉而在洞口四周仔細觀察。如果南商雨和古青田來過,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
檢索之下,不由一驚。草叢之中竟然有一塊帶泥巴的黃色金屬,拿起擦拭一下,發現是小半塊金餅。而這種金餅,正是他在血子灣藏匿於大樹洞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