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圍?!”
憑精騎隊現有的人馬,突圍無異於自殺。夏侯晟聽到這個消息時,再也無法維繫一個反王應有的冷靜。
“包圍圈什麼地方最薄弱?”
“南門。”
趙廣鳴指着行軍圖道,“南門靠近花孚口,離觀濮郡的延關很近,他們不敢放太多人馬。那裡只有西貢的五萬遊騎,可是精騎隊沒有走南門。”
“他們走的正門?!”
夏侯晟嚥了口唾液,五萬人馬已是大軍,但相對於其他城門最少二十萬的兵力來說,已是少之又少。修魚壽沒有選擇這最爲薄弱的南門,是報了必死的決心,但照他的性子,一定會給精騎隊留下活口,這些活口走的定是南門。
“王爺,我們再不動手,精騎隊就全完了。”
夏侯晟看了趙廣鳴一眼,他實在想不明白,他已經放出了兩次大規模的鐵弩箭雨,夏侯芊爲什麼會像是完全不知情一樣,至今沒有配合他對三國發起進攻。這是一舉擊敗三國的最好機會,夏侯芊縱使對修魚壽恨之入骨,可她的骨子裡還是忠於北堯的,絕不至拿着北堯的安危來賭。
“王爺!”
夏侯晟咬了咬牙,“不等了,動手!”
“王爺,我們還照原計劃來麼?”
夏侯晟腳下一頓,回頭看了眼行軍圖,快速道,“告訴夏宸的人,我們要去南門堵截精騎隊的活口。他們不放心的話,可以派人跟着。”
“可承王在正門!”
“你是在擔心你未來的女婿麼?”
趙廣鳴聞言一窒,他是在擔心自己的女兒,趙月嫵。他太瞭解這個丫頭,爲了讓她對修魚壽死心,他和趙裕編了太多的謊。她隨趙裕搬了家,看似死了心,實則不然。如若修魚壽就此離開了人世,他將一輩子都無法面對她。
見他沒有應聲,夏侯晟苦笑了下,道,“他命大着呢,沒那麼容易死。”
天微微亮的時候,於正門苦戰的精騎隊僅剩下了五百餘人。
誰也沒想到,僅有四千餘人的精騎隊,在三國大軍的包圍圈中硬扛了兩個時辰,非但沒有全軍覆沒,還折了敵軍數萬人馬。
上瑀和夏宸兩部大軍的將領,頭一次對自己的敵人用上了他們最爲敬重的形容詞,狼。
荒涼的山坡上,暖爐正旺。一名年輕的將領,裹着狐裘斜躺毛氈上,漫不經心地擡起了眼皮,瞟向了遠處的幾面狼旗。
“看來,漠北的朋友都跟我哥一樣,喜歡那種畜生,跟我們西貢的弦月圖騰還真是般配。”
這便是連晉的親弟弟,西貢連氏武將,連易。他繼承了連氏武將用兵險詐的特點,是西貢演武場上的常勝將軍,但因脾性乖張且多變,一直不受西貢王待見,若非連晉在之前對精騎隊的復仇一役中敗北,讓西貢王起了疑心,他也不會有機會單獨領兵出征。
一旁的軍師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不由急道,“大帥,您可千萬不能輕......”
“囉嗦!我若是輕了敵,還會對他們趕盡殺絕麼?我哥都打不過的人,我肯定也打不過,自然是斬草除根的好。”
“可是,南門......”
連易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夏宸不是派人跟過去了麼?”
“可是,南衍的......”
連易砸吧了下嘴,“軍師放心,郊尹涵那妮子安全得很。”
“我不是在擔心她!您讓她把南衍的人插在南門,這任誰看來都是您想對精騎隊手下留情。若是讓君上得知此事,您可怎......”
連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搶斷了話頭,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擔心她了。萬一她不聽我的話,非要跟我的人硬槓,那我是救她,還是救她呢?”
“大帥!”
連易忽而眼睛一亮,“軍師,你說夏侯晟會不會是去救人的?”
“他不但拿了北堯的整軍佈陣圖,還對精騎隊用了連鐵弩這等狠辣的武器,按理......”
“沙場上哪兒來這麼多的理可按!”
連易說着,站起了身,向候在一旁的副將道,“領點弟兄去那邊兒盯着,別傷着不該傷的。”
軍師狐疑地看了眼那位副將,他是連易的心腹,他手下的將領平日裡也和連易形影不離,連易極少會讓他們單獨行動,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
“大帥,您這是想......”
連易很少有耐心會等人把話說完,這次,他的軍師故意說了一半,等着他來接,他卻定定地看着前方出了神。
遠方的包圍圈忽而起了劇烈騷亂,連易腳下一動,險些被毛氈絆倒。
“天蟒旗!是北堯大軍!”
不用軍師說,連易也看到了。數以千計的北堯國旗,黑壓壓地連成了一片,以極快地速度,自四面八方涌向了包圍圈。
“他們肯定把九觴城收回去了,斷了夏宸和上瑀的退路。”
“他們是想......”
“撤!”
連易忽然奪過一旁小將手上的令旗,憑空揮舞了數下,打出了撤軍令。
“大帥!您不能......”
連易一把揪住了軍師的後衣襟,將他推到了坡崖邊,“想跟他們玩,你自個兒去!”
軍師不說話了,他已經發覺他們都中了夏侯晟的計。北堯的大軍根本沒有丟失整軍佈陣圖,他們用的連環陣法,並非朝夕之功,它需要各部將領和郡王之間的默契配合。而三國是臨時組成的聯軍,不可能在短期內形成如北堯軍這般的默契,想要破解此種陣法幾無可能。
“我們撤了,南門那邊......”
“操那麼多閒心,你累不累啊?”
於是,就在黎關城門前的戰事正酣時,西貢大軍的統帥連易不惜違背盟國之誼,將軍隊悄然從混戰中抽離,撤到了黎關之外。
連易此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亦讓上瑀和夏宸始料不及。沒有了九觴城,又失去了西貢在黎關城後的防線保障,上瑀和夏宸兩部大軍在短短一天的時間內,就從獵食者變成了獵物,被北堯各郡王和禁軍主力分割成了數段,逐一殲滅。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戰事已經接近尾聲的時候,黎關城南門的硝煙纔剛剛開始。
黎關城的數百名百姓,在不足千人的巡防軍和兩千來人的精騎隊傷兵的保護下,走出了南門。他們不出意外地遇到了西貢五萬遊騎的圍堵,但持續的時間並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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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騎隊的將士們,看到了一支熟悉而又陌生的軍隊。他們熟悉的南衍鐵雁隊統將郊尹涵,帶了一支他們從未見過的男子騎兵。
“愣着幹什麼?走!”
郊尹涵一聲令下,北堯人才算回了神。誰都沒有想到,郊尹涵在西貢軍中安插的人數說是不多,卻有着精騎隊一個營的編制,足足四千人。這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安插了,而是堂而皇之地進駐。
將士們正滿腹狐疑時,盛王夏侯晟的十萬大軍殺了過來,後面還跟着夏宸的五萬人馬。這突如其來的陣仗,瞬間碾碎了他們所有的希望。
申章錦瞪着那面逆蟒旗,後背傳來了一陣撕裂般的痛,“夏侯晟......”
“錦將軍!”趙廣鳴衝過來時,一眼掃到了躺在擔架上的申章錦。
申章錦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中了邪般,突然調轉馬頭一把擒住了夏侯晟,跟着指揮大軍調轉槍頭,殺向了夏宸軍。
這戲劇性的一幕,讓將士們重新拾起了希望。他們開始在這三方二十萬軍隊的混戰中,尋機突圍。
可是,這裡的精騎隊將士全是重傷騎兵,巡防軍人數少之又少,百姓們也是拖家帶口,行動起來異常遲緩。夏宸軍的戰力堪比北堯禁軍,又同西貢五萬遊騎合爲了一軍,十萬盛王軍沒有任何優勢可言,趙廣鳴和郊尹涵只能各展所長,盡力爲精騎隊爭取機會。
兩個時辰過去,盛王軍已死傷大半,巡防軍所剩無幾,精騎隊僅存千人,可百姓們仍然處於混戰圈中,危如累卵。
就在這時,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支打着“連”字旗的西貢精銳騎兵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整整十萬人馬硬生生地隔開了處於混戰中的各部軍隊。
郊尹涵見大勢已去,當下決定撤軍,卻在無意間看到了那支西貢大軍統將的臉。他是連易的心腹副將,性子像極了連易,郊尹涵忽而有些吃不準這支西貢騎兵的來意。
“大帥說了,別傷着不該傷的,但是該殺的,一個都別放過。”
話音剛落,十萬騎兵已然擺開了陰陽陣型,似閃電般困住了夏宸軍和那五萬遊騎。這兩部軍隊經過了兩個時辰的苦戰,對眼前的情況始料未及,一時間毫無應對之策,亦無力應對。
“涵將軍,我們大帥夠意思了,你們回去可千萬別把他給賣了。”
他擡起手,一揮而下,西貢十萬騎兵迅速展開了對五萬遊騎和夏宸軍的剿殺。
這是整場戰役中,北堯人所看到的最奇妙的一幕,它爲上瑀、夏宸、西貢、北堯、南衍在黎關的混戰劃上了句號,也讓在場的所有人永遠地記住了一個名字,連易。
由此一役,上瑀和夏宸共折損兵力達八十餘萬之衆,近乎兩國精銳之總和,元氣大傷。正如遵王夏侯嘉所料,此後數十年間,兩國再不敢言聯兵伐堯之事,北堯北方邊境得以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