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寧煙一直聽着這個人的聲音,受着這個人的威脅,起初,她對他充滿了恐懼,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是非常害怕他的,總覺得他就是一個藏在黑暗中的惡魔,隨時就會要了她的命,奪去屬於路家的一切。
後來,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以及與自己的關係之後,她對他在恐懼的同時,更多了一種恨意,而當他加害自己的父親後,這種恨意便達到了極至,齊浩南這個名字,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從知道的那一刻起,她就很想見到這個人,但是,她也承認,她不願意見到這個人,如果可以,她一輩子也不想見到,但是……見面卻又是不可避免的。
在他害了父親之後,寧煙曾發誓,一定要替父親報仇,即使不能手刃仇人,也要親手將他送上法庭,只有這樣,她才能夠釋懷,才能覺得替父親出了一口惡氣。
但是,寧煙沒有想過,會是以這種情況見面,顯然,在這種情況下,她是沒有什麼優勢的,但是,即使這樣,也不絲毫不影響她想要將他送進監獄的想法。
她看着這個陌生卻又帶着些許熟悉感的男人,有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恍惚,要知道,他與她畢竟一母所生,畢竟是有血緣關係的,要說心境不復雜,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即使他是媽媽的兒子又如何呢?這絲毫不影響他是一個惡魔的事實,一個連親生母親以及一母胞妹都不肯放過的惡魔,他根本不配爲人,又怎麼配做媽媽的兒子,她的哥哥呢?
寧煙必須承認,齊浩南其實長得很好看,他繼承了他親生父親以及他們母親的優點,無論是身材還是五官,都長得非常好。但是,這卻無法讓寧煙生出一胞兄妹該有的那種親近感,她從他臉上、眼中,讀到的只有陰暗和邪惡,這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所應該擁有的,對於這個人,即使她知道他和她是血緣上的親人,但卻絲毫不感到親,反而是恨意十足。
寧煙一瞬不瞬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如果眼睛是箭,只怕……這會兒齊浩南的身上已經千瘡百孔了,她恨死這個男人了,是他,讓她失去了疼愛她的母親,失去了從小到大就把她捧在手心裡的哥哥,更讓自己的父親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是他讓她失去了原本溫暖而幸福的家,讓一切都變得冷冰冰的,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這個男人千刀萬剮。
可是,她被他綁來這裡,除了只能充滿恨意地看着他,她什麼也做不了,此刻,她真的恨不得自己長出三頭六臂來,可是,她沒有這個本事。
感受到寧煙毫無善意,且充滿恨意的目光時,齊浩南挑着眉,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無,卻又陰冷倍至的笑,頗有些得意地凝視着她,兩人就這麼面面相對,一時之間誰也不說話,但周遭的空氣卻像是被冷凍了一樣,讓齊浩南手下的幾個人都感覺到了。
“齊浩南……”終於,寧煙緩緩開口,將這個並不熟悉,卻也不陌生,但卻恨不得咬成碎片的名字叫了出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聲音冷到了極至, “我們……終於還是見面了。”
聽了這話,齊浩南跟着一笑,那笑容卻是極淡極冷的,“呵……怎麼,這場見面對你來說,是期待的還是不期待的呢?眼神這麼犀利,看樣子……並不太想見到我。”
“不錯,如果可以,我這輩子也不想見到你,或者說……沒有你這個人才好,這樣,我的媽媽就不會死,我的爸爸也不會躺在醫院裡,還有我那個可憐的哥哥,你毀了我的家庭,毀了我的一切,你就是個惡魔。不,你比惡魔還可怕。”寧煙咬着牙控訴着。
“呵……你覺得自己是個受害者是嗎?可是……如果這一切不是你父親,又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纔是最大的受害者。要怪,就怪你父親好了。”齊浩南說道。
“夠了,齊浩南,你不需要爲你的惡魔行爲找藉口,你恨不得說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你,都欠你的,這樣……你可以說你最委屈,最可憐,所以……你做了那麼多害人的事情也都是合理的對不對?齊浩南,我只能說你是太無恥了。”寧煙冷笑,她越發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真的不要臉到了極點,自己本來就惡貫滿盈,居然還把錯誤算到別人的身上,以此爲自己開脫。
“難道我說錯了嗎?如果不是路飛鴻,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原本就該在媽媽的身邊長大,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路飛鴻,你也不要替你父親開脫。”齊浩南提起路飛鴻,連眼睛都驟然變紅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是他所恨的,那就一定是路飛鴻了,而且……恨得十分徹底。
是的,他希望他去死,他希望他承受折磨,即使這幾年來,他想辦法報復他,將他投進大牢,看着他受了很多非人能夠忍受的罪,直到現在躺在病牀上,成爲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植物人,可即使是這樣,都不能抵消他這三十多年的心頭之恨。對於他來說,路飛鴻對他所做的一切,即使是讓他去死,也不能補償他這些年所失去的。
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從知道是路飛鴻把他害成了這個樣子,他就發誓要報復,要把他這些年失去的,用另外一種方式討還過來,無論是用什麼方法,哪怕這會讓他變成一個惡魔,他也完全不在乎。
“呵,齊浩南,我父親的確有錯,可是……至少他還有良知,他沒有害死人!而你呢?你的身上,血債累累,欠着人命,你是一個殺人不眨眼,連至親都不放過的混蛋,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父親?你能跟他比嗎?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聽了這話,齊浩南的臉一陣慘白,但是眼神卻更加冷漠可怕,渾身彷彿一個大冰塊,他就那麼瞪着寧煙,冷聲質問:“路飛鴻又好到哪裡去?別忘了,他可是連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也沒有放過。”
“他並沒有要你的命!”寧煙搶過話說道:“這些年,你的養父母對你很好,他們極盡所能地給你提供優厚的生活,更別說,我父親還會每年送錢送物,一直關心着你的成長,你從小到大,又何曾受了一點苦?是的,他的確因爲一念之差,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錯事,但是……這些年,他也極度的後悔,他一直在想辦法補償你啊!”寧煙狠吸了一口氣,“可你呢?就算他做了錯事,但真的就錯到不可原諒,以至於要賠上全家的性命,才能補償你嗎?好啊……現在除了我,全家人的命都賠給你了,你是不是滿意了?是不是得意了?齊浩南,我就想知道,現在的你,覺得快樂嗎?覺得滿足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
“……”齊浩南聽得臉上再度一陣慘白,周遭的氣溫就像一下子變成了北極,冷得嚇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齊浩南冷聲開口,“你們……都出去。”
這句話是他對自己的幾個手下說的,顯然,有些事,有些話,他並不想讓他們聽到,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有一些不想被別人知道的污點,齊浩南更是如此。
聽到齊浩南的吩咐,幾個手下只是一時間的怔愣,卻並沒有立刻做出反應。
齊浩南見他們沒有絲毫的動靜,跟着又說了一句,這一次幾乎是低吼出聲,“我讓你們出去,沒聽到嗎?”
見老闆發火,衆人這纔回過神來,幾個人匆匆互相看了一眼,趕緊使了眼色給彼此,然後動作迅速地轉身向大門口走去。
一陣急促地腳步聲漸漸遠去,終於,大門關上,整個倉庫裡變得安靜了。
寧煙的目光從倉庫大門處緩緩收回,看向齊浩南,目光對上的瞬間,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好一會兒,寧煙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得意,開口的語氣是嘲諷十足的,“齊浩南,原來……你也知道你自己做的事很噁心,生怕你的手下會知道嗎?”
寧煙這番話無非是一種羞辱,聽得齊浩南臉色越發難看,一雙眼睛就像浸在了寒冰裡,那樣子,就差將寧煙生吞活剝了。
可寧煙並不害怕,這一刻,她突然覺得,也沒什麼恐懼的,如果她連死都不怕的話,那麼面對這個惡魔,她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她盯着他,再度開口,語氣是越發的嘲諷,“怎麼,齊浩南,我的話是不是戳到你的痛處了?”
“……”齊浩南沒有迴應,眼神卻更加犀利,情緒也更加難辨。
寧煙卻完全不在乎,她勾了勾嘴角說道:“人呢,就是不能做缺德事,缺德事做多了,自然就會有上天懲罰他,即使上天來不及懲罰,自己也會承受良心的譴責,你現在……不僅是怕別人知道你那不光彩的過去,只怕……連走夜路也會覺得害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