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2四年不見，他的目光不再溫暖
那人有着一張完美的面部輪廓，亞麻色的短髮，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脣不笑自彎，尤其是那雙如寶石般清亮的雙眸，彷彿與生俱來就似一縷陽光，可以溫暖所有的冰冷。
可是，此時此刻，寧煙看着他，卻是從頭到腳，都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凍得她渾身發抖。
想到會再見面，卻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她看着那張略帶驚愕的臉，五官依然是記憶中的模樣，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四年前。
只是，這眼神，卻再也沒有從前的溫暖，此時，她從他眼中讀到的，除了震驚，還有她不懂的憂鬱和痛楚。
對方顯然也是極其意外的，大概他從來沒有想到，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寧煙死死地攥着雙手，任指甲在掌心摳出血痕，他的出現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把深埋在心底的痛一寸寸地扒了出來。
一直正襟危坐，保持着談判姿勢的江逸臣，看到這一幕，突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慵懶地靠在了椅背上。
“林先生，你和這位小姐……”
聽到江逸臣開口，寧煙才終於回過神，搶着打斷了他，“對不起，江總，打擾您了！我們設計院很有誠意，資料請您務必看看。”說完，微微鞠了個躬，轉身離開。
寧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去的，只是覺得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而身上卻像是被抽盡了力氣，隨時都可能倒下。
幸好，那個人沒有追上來，不然……她覺得自己真的會崩潰。
回到設計院，忙碌依舊，加班是少不了的，可寧煙卻是恍恍惚惚心裡一團亂，始終沒辦法投入。
下班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
她不想錯過最後一班地鐵，因此一出門就加快了腳步。
前方車燈一閃，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本能地伸手擋了擋。
當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時，寧煙微蹙了下眉，但隨後就緩緩勾了下嘴角，露出些許苦澀的笑。
比起下午見面時的震驚，此時，她已然平靜了很多。
雖然當時他並沒有追出來，但她知道，再次見面是預料中的事。
只不過……沒想到會這麼快。
路燈下，林少辰的目光彷彿燃燒的火，那樣熱切地凝視着她，她從來不知道，那樣一個溫潤如玉，永遠都是充滿溫暖的人，居然也會有如此一面。
有了這樣的感知，寧煙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可手腕卻被一把抓住……
“煙煙，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即使握住她柔軟的手骨，林少辰似乎仍然不敢相信，他的眸中閃爍着微光，說話的聲音喜悅中夾着一絲微微的顫抖，就那麼深深地凝視着她，生怕一切只是虛幻。
他的掌心溫暖乾燥，撥動着她的記憶，牽出曾經的美好。
漸漸的，有什麼東西從眼底涌出，很快就模糊了視線……
但也僅僅只是一剎那，眼中的晶瑩很快就隱了下去，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擡起頭，笑容冷硬，“林先生，你很意外吧？”
“煙煙……”林少辰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時怔住。
寧煙突然笑出了聲，“之前看到我，你以爲見鬼了吧？”
“煙煙……”
她再度打斷林少辰的話，“不錯，我的確是已經死了，四年前就死了！”
“不，我從來沒這樣認爲過！”林少辰堅定的聲音響起，眼中劃過一絲痛楚。
“是嗎？”寧煙挑了下眉，嘴角依然掛着笑，“可你家人卻是這麼認爲的，而且……他們巴不得我死！”
“不可能，煙煙，你怎麼會這麼想？我爸媽他們對你……”
寧煙只覺得頭痛欲裂，她緊鎖着眉頭，“林先生，過去的事情我都忘了。”她沉默了一下，緩緩對上他的眼睛，“還有，請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就當……你沒有見過我。”
“這怎麼可以？”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急切起來，“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他頓了頓，再開口的聲音有一些情緒難辨的暗啞，“四年了！你消失了多久，我就找了多久。”
“有這個必要嗎？”寧煙極其平靜地問。
林少辰目光溫柔地看着她，“當然有！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寧煙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林少辰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手，指尖輕輕觸向她的臉頰。
寧煙一偏頭，再一次躲開了他，隨即，低柔的聲音傳進了林少辰的耳朵，“早就不是了！”
“煙煙……”
“林先生，我們早就沒有關係了！你不會天真的以爲，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們還能在一起吧！”寧煙蒼白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笑，“就這樣吧！”
林少辰的眼中劃過一絲沉痛，他就那樣看着寧煙疏離的眼神，冷漠的笑容，以及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路煙……”他終究無法讓自己放手，對着她的背影再一次喊出記憶中的名字。
寧煙赫然一僵，這聲熟悉卻又陌生的呼喚讓她恍如隔世，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
笑容再一次凝結在臉上，她沒有回頭，夜風中響起她平靜無波的聲音，“路煙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再無路煙。”
這一晚，很久沒做噩夢的寧煙，再次做了那個夢。
沖天的火光，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的身體在不停地下墜，彷彿一直墮入無邊的地獄，當週遭的冰冷將她慢慢淹沒時，溫暖一寸寸從他的身體裡流失……
“不要……不要啊……”寧煙伸出手，胡亂地抓着，她想要抓着一絲攀附，想要留住生命裡的溫暖，可是除了冷冷的空氣，什麼都沒有。
她越是掙扎，身體下墜的越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盡全力地大喊。
“寧煙，醒醒……”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由遠及近，當真切地響在耳邊時，她猛地一震，豁地睜開了眼睛。
輪廓深刻的俊容出現在眼前，由模糊到清晰，漸漸地終於清明起來。
“寧煙，你做噩夢了？”顧培衍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彷彿帶着魔力，讓她的心一下子得到了撫慰。
寧煙急促地呼吸着，一點點找回了自己的意識，身體卻是軟得厲害。
“很難受？”他溫暖的掌心落在她的額頭，拭去細密的汗珠，動作溫柔。
寧煙沒有說話，只是虛軟地窩在被子裡，調整着呼吸。
顧培衍靠着牀頭坐了起來，伸手點燃了一支菸緩緩地抽着，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曾移開。
當他終於抽完那支菸的時候，寧煙身上的力氣也恢復了大半。
“對不起，吵醒你了！”寧煙終於開口了，聲音非常的低，一如她此刻低落的心情。
顧培衍低下頭，一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睛笑道：“看來我不夠努力，所以你纔有精力做噩夢。”
說完，他的脣就落了下來，一股淡淡的菸草味道包圍了她的呼吸。
從淺嘗輒止到漸入佳鏡，當他的吻變得溼熱，身體亦有了進一步的動作時，一向與他高度契合的寧煙身體猛的一僵，掙扎的同時推開了他。
顧培衍打量般地看着她，一雙黑沉沉的琉璃目變得越發深邃。
寧煙勉強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出了好多汗，我去衝個澡。”
掀開被子，披上睡袍，她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浴室。
浴室的門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世界彷彿也一下子安靜了，將身體沉入熱水的一剎那，眼淚就是噼裡啪啦地掉了下來。
也許，一直以來，她都在逃避，強迫自己不去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
白天，她忙着學習忙着打工，時間排得滿滿的，根本無暇去回憶；夜晚，她與顧培衍肆意縱情，以彼此的慰藉填補內心的寂寥與恐懼。
最初的兩年，她亦是反反覆覆地重複着這個噩夢，每個夜晚都會被痛苦折磨着，那個時候，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陷在了一張無形的大網裡，被捆綁，被桎梏，永遠也無法逃脫。
直到後來跟了顧培衍，她便再也沒有做過噩夢，以至於這兩年，她甚至都要忘了，自己曾經經歷過什麼。
而這一晚，在林少辰出現後，痛苦如潮水一般襲捲而來，所有不堪回首的一切又在腦海裡復甦了。
不知道被水流沖刷了多久，寧煙卻依然在發着呆，時不時有溼熱的東西從臉上滑落，她卻分不清是什麼。
衛生間的門被輕輕敲了一下，接着顧培衍就走了進來。
隔着玻璃門，他看到閉着眼睛站在花灑下的寧煙，而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顧培衍直接拉開玻璃門，這才讓寧煙睜開眼睛。
目光從她被熱水氤氳成粉紅色的身體上掃過，眉心微蹙，“怎麼洗這麼久？”
寧煙眨了下眼睛，淡淡一笑，“就好了！”她關掉花灑，把浴袍穿在身上，從淋浴間走了出來。
房間裡不見顧培衍的身影，一門之隔的露臺上他在抽菸。
寧煙在房間裡站了好一會兒，終於走了過去。
顧培衍聽到開門的聲音，卻並沒有回頭，下一秒，寧煙從身後貼上來，抱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