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離去的清溪快步闖進大廳,驚問道:“姐姐你慌忙叫我做什麼?這裡……在做什麼?”
虞麓堯目光頓時湛亮,看着清池清溪若有所思,而後輕輕笑了起來。
我父見清池不言,又挪開手掌,那小小的清池突然臉色暴怒,好似在指着一個人怒罵:“廢物!你這廢物!害了我兒性命,只爲你自己苟且偷生!他難道不是你兒?枉你還自稱萬古第一天帝!”1
剛跑進大廳的清溪猛然睜大雙眼,伸手捂住了嘴巴。清池則是微微顫抖,抱住身前的清溪。3
虞麓堯目光銳如利劍,看向那顱骨,卻又被我父伸手蓋住,再聽不到一言,看不到一角。2
“再往下推,就是死亡了,還要看麼?”我父問清池清溪。
“我父前輩,這合適麼?”時宇忍不住出聲問道。
我父咧嘴一笑,“未來不可琢磨,更不可定。我是要讓清池界主看清楚,她推衍的都不對。因爲那時少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清池柳眉揚起,盯着我父一言不發,而虞麓堯則看着面前半杯酒遲遲不語。
時宇鎖眉沉思,點了點頭。
許久,清池才坦然一笑,目光從被遮住的顱骨移到我父面龐,“我父道友,你怎知我推衍過?”
我父大笑,“哈哈哈!當我去賭場時,我不看看自己兜裡有幾個元靈麼?當我要娶老婆時,不看看自己能出多少彩禮麼?
一百來人就敢擋虞麓堯的億萬大軍,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更何況,你這點人全上都不是虞麓堯一個人的對手。
我更相信你是想親身試試虞麓堯的能耐,再決定是逃是降,而且每一個選擇,你心裡都有了大致的結果斷定!”
虞麓堯擡起頭,目光灼灼看向清池和清溪。
清池清溪面色頓苦,彼此看了片刻才輕輕點頭,“還請我父道友繼續。”
我父再一擡手,露出的顱骨中一個和清池清溪極相似卻又不同的女人躺在虛空,額頭和心口各有一孔,汩汩鮮血從孔中源源流出。
看不見的人一掌擊來,將那女子轟成血霧。
死亡的女子散發着恐怖的氣息,虞麓堯和清池清溪都渾身僵冷,想不出誰能一掌擊碎如此強大的界主。
“既是一魂,又何必分成兩人?既成兩人,又何必再成一體?推來推去,算來算去,又能算出些什麼?諸位權當是看了一場雜耍吧。”我父抓起頭蓋骨一甩,那滴精血又回到了清池手中。1
轉頭看向虞麓堯,我父又笑道:“虞麓堯你就不用算了吧?算與不算你都知道結果。”
虞麓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拿起半杯酒一飲而盡。
清池將清溪緊緊摟在懷裡,看着我父將顱骨拍進腦額,愣了半晌才又恢復了秀美的笑容。
“還請我父道友指點迷津,小女子如今確不知該如何是好。”清池也不避諱外人在旁,直接向我父求詢。
我父向後一靠,大大咧咧仰在了椅上,“請尊從本我,這世間哪有完美無缺,更不存在委屈求全還得善果,當你一時迷亂選了並不想走的那條路,一生也就完了!”
我父又把臉扭向了虞麓堯,還不等開口,虞麓堯已經笑着站起身,衝着我父深深行禮,“我已尊本心,多謝我父大兄警醒。”
我父眯了眯眼睛,“那就好,怕就怕鑽了牛角尖還出不來。與其證明給別人看,不如自己活得舒坦些。那一劍,早在有心人眼中。”
虞麓堯面色頓僵,身體劇烈顫抖,復又笑着拱了拱手,“我父大兄真乃神人!今日叨擾,清池清溪二界主見諒,在下告辭!”
“等等!”時宇突然出聲攔住已經走到門口的虞麓堯,“你這番征戰,到底是爲了什麼?造界也不需留下如此多的殺孽。”
虞麓堯淡淡一笑,“此時殺,是爲了將來不殺,此時痛,是爲了將來不痛!造一尋常大界,於我虞麓堯何難?又有何用?我虞麓堯寧肯背下萬古罵名,也要造一人人敬仰,人人羨慕的理想大界。”
時宇嘿嘿哂笑,“妻離子散也不惜?死無完屍也不惜?終落一場空幻也不惜?”
虞麓堯轉過身,目光湛湛地看着時宇,“時大兄似乎有話不方便說,忠言逆耳,儘可直言,我虞麓堯還不至爲幾句話忌恨爲我好之人。”
時宇端起酒杯示意清池給自己滿上,清池急忙鬆開清溪,捧過酒壺奔了過來,清冽酒液淌入觥杯漾起一圈圈的漣漪。
“就像這酒,我那兄弟覺得難喝無比,但在我時宇口中就是絕世佳釀,如能日日滿飲此杯,夫復何求?
對你沒必要講大道理,也沒幾人能講得過你。我只想說,連一杯酒都有好惡不同,更何況一個大界?”
聽聞時宇極愛自己釀造的美酒,清池臉上終於現出幾許笑容,又趕緊把時宇一口飲空的杯子斟滿,輕聲向時宇道謝。
時宇微笑致意,從自己體竅內拿出一罈酒,這是炎嵐城元龍搜刮來的真正絕世佳釀。
“來!虞麓堯你不急着走,嚐嚐我這酒怎麼樣。”
清溪原本呆立在旁,此時急忙拿來銀壺,將時宇拿出的美酒分撥入壺,換了新杯一一倒滿。
只瀰漫出來的酒氣,就讓不曾品嚐此酒的衆人心曠神怡,那些站在角落的靈瞳族少女,都已立足不穩身形飄搖。
虞麓堯聞得酒氣臉色微變,躊躇幾息回到自己位置坐定,二話不說抓起酒杯便倒入口中。
杯酒下肚,虞麓堯的一對狹長鳳眼立時張成環目,漆黑滾圓的雙瞳全露在外,散出不可思議的光芒。
清池清溪本還在細嗅打量杯中酒,見虞麓堯的驚奇表情,也紛紛小口抿咂,同樣的表情立時浮現在兩張俏麗無雙的面龐上。
“這酒……如何釀得出?”清池驚呼。
如今的馭命之地還是一片荒碎大地,那些遠超萬界的靈物仍是虛無,當然沒有人可以釀出如此無可比擬的美酒。
虞麓堯抓起面前酒壺,很是粗俗無狀地“咚咚”狂飲,好似害怕時宇反悔將這一壺美酒收回。
頃刻間一壺酒涓滴不剩,他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脣角,愜意地打了個酒嗝。
“好酒!我虞麓堯一生能品此酒,足矣!”
“比清池界主親手釀出的美酒如何?”時宇微笑,還是細飲清池拿出的寡淡酒水。
“滋味自然不能比擬,奇效更是天差地別!對任何人來說,清池界主的酒水都是不堪入口的泔水。但於我不同,我想對時大兄也不同。”
虞麓堯的話很直接。
清池清溪聽了虞麓堯的話,不但不怒,反而心有所思。
時宇點頭,“我那兄弟喝慣了自家酒水,自然喝不慣清池界主精心釀造的瓊漿。
可我不同,我起於青萍之末,對傾滿心血真意的物什,總會品出不一樣的滋味。所以,我更喜歡這杯酒。”
時宇晃晃手中空杯,清池忙再次滿上。
虞麓堯微微一笑,“時大兄是要我放棄不切實際的設想麼?還是說衆口難調盡力便好?”
“其實我對你能走到哪一步很感興趣,你不妨做下去,不過莫要再去做什麼推衍預測之事,純是徒勞。
每一次推衍,都只會讓事情朝着另一個方向鋪開,你卻又看不到真正的終點,甚至連你預想的結果都無法達成,何苦來着?”
坐在一旁的我父,輕笑接話,“就像今日,你以爲可以將兩位宮主收入麾下,卻沒想到有我們的出現。而我們,更想不到一次遊歷,還能見到虞界主這樣精彩的人物,還知曉了另一個秘密。”1
說着,我父目光掃過清池清溪。
清池清溪互視一眼,放下手中酒具走到了一起,並肩而立讓人幾乎分不出彼此。
“未以真身見過各位道友,實是不敬,還請諸位見諒。”話語間,清池清溪漸漸融爲一體,紗鸞華那真正的秀容展現在衆人面前。
既已被我父和時宇看穿,再隱瞞也毫無意義。
儘管早有揣測,虞麓堯還是露出了驚異的目光,心中不知在盤算什麼。
而時宇和我父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只是淺飲淡笑。
“被時公子和我父道友一眼看出虛實,我紗鸞華這粗淺陋技實是不值一提!”紗鸞華對着時宇和我父輕輕躬禮。
“還是這樣好!看到方纔那兩個人我還真有些不習慣。”時宇放下酒杯,細細打量紗鸞華。
此時,一直站在主位旁的宇馨瞳,臉色突然一變,看着時宇擰起了黛眉。
時宇也從空中抓到一縷神念,旋即笑了起來。
紗鸞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終於回來了。時宇一進入乩命界就到處找紗鸞華,還是瞞不住,也根本不可能瞞住。
紗鸞華顯然也收到了這縷傳音,眉間現出疑惑,轉首向時宇看來。
見時宇模樣便知傳音沒能瞞過他,紗鸞華大大方方地向時宇躬身行禮,客氣問道:“時道友似乎是一入我界,就四處尋覓我紗鸞華的落腳處。恕我眼拙愚鈍,實在想不出何時曾與時道友打過交道。”
時宇大笑,“不愧是靈瞳族,這麼快就抓住了我的形跡。
不錯,我入此界本就是衝着你來的,但也只是因爲恰巧落入此界,想看看傳說中的人物到底是何風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