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飄搖搖,忽忽悠悠,恍兮惚兮,安家宜的神識離開身體,飄蕩到空中。
在王巨君和大萌的眼裡,安家宜只不過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了。而浮在半空中的安家宜,嘗試着通過控制自己的震動頻率,調整自己所處的狀態。
終於,他找到一個可以清晰看到屋裡兩個死鬼的頻率。
安家宜猜想,此刻的自己,應該正處於餓鬼道之中吧,於是他義無反顧地向屋裡飛去,穿過二樓的牆面,進入屋中。
一進屋,安家宜大吃一驚。
整個環境完全變了一副模樣,與在外面看到的陳舊破敗的環境完全不同,屋裡是光潔如新,一塵不染的。
從屋裡向窗外看去,陽光明媚,綠樹成蔭,鳥鳴吟吟,花香陣陣,根本不像是毫無生機、死氣沉沉的餓鬼道。
窗戶外面,王巨君和大萌也看不到了。院子被修葺得很整潔,磚縫中連一點野草都沒有,花圃裡各種顏色的花朵怒放,繽紛的色彩令人目不暇接。
安家宜沒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不放心,又從牆壁退了出去。
退回到院子的上空,一切又都恢復如常了,大萌和王鬍子陪着自己的身體站在雜草叢生、骯髒破敗的院子裡。
咦,這真奇怪。
安家宜想起小光常常囑咐自己的:多觀察!不要輕易下結論。
好吧,我多觀察看看。
他回過身,緩緩地又飄回屋裡;果然,一進入房子,場景馬上就切換了,視野裡的一切都充滿了溫馨和美的生活氣息。
這是一間臥室。雙人牀上,整齊地鋪着花格子牀單。蚊帳已經收攏起來了,被卷的很整齊。牀對面的梳妝檯上,一個玻璃花瓶裡插着幾支白色的百合花。
彷彿剛剛從花圃摘下,花朵上還掛着晶瑩的露水。
此時,樓梯突然發出噔噔的響聲。緊接着,安家宜聽到一陣女人的呼喊聲:“老公,老公,來客人啦。”
安家宜嚇了一跳,以爲說的是自己,連忙從浮空的狀態下盡力落地。觸及地板的一瞬間,自己就融入固體中了。
這下正好穿透樓板,看到人家說的,並不是自己,而是一樓門廳處,家裡的女主人正在接待一個胖大的男人。
安家宜定睛一看,女主人不就是剛纔見到的那個很瘦的、被開膛破肚的女鬼麼?而來人,正是那個手提閘刀的胖子。
只不過,此刻這個胖子衣冠楚楚,一身西裝的他看起來像是個生意人。
幾分鐘後,另一個沒見過的男人從裡屋走了出來,身上還繫着皮質的圍裙,戴着很厚的眼鏡。
安家宜覺得,這個男人像是個高級的工匠:不是金匠,就是修表匠,再或者是高級皮匠。
他顯然是在家中工作,正忙到一半,被叫了出來。
見到訪客,男主人很高興,熱情地與來人握手,領他到客廳坐下。
安家宜聽他們兩人談論,像是在談一筆交易。女主人端上茶,優雅地坐在一邊,聽着男人們的談話。
男主人喝了幾口茶水,胖男人卻一口茶水都沒喝。
說了幾句話,家裡的男主人像是與來訪的胖子達成協議了一般,站起身握手,然後引着他走向地下室。
安家宜從樓板中悄悄浮游,潛行到一樓,視野對準地下室。
果然如他猜想的,家裡的男主人是個古玩修復師,地下室裡堆了不少古書、古畫和瓷器。
工作臺上,擺着的正是男主人正在修復一個古香古色的瓷瓶。
胖男人似乎對這個瓷瓶很滿意,掏出很多錢擺着桌子上。
聊着聊着,男主人似乎搖搖欲墜,頭暈得要站不住了。胖男人見狀,走到男主人身後,趁他不注意,偷偷拿起一把榔頭,一下子敲在男主人後腦上。
男主人一聲沒坑,砰地一下倒在地上,失去了氣息。
此時,女主人站在地下室的臺階上,抱着肩膀,冷眼看着這一切。
胖男人蹲下,檢查了男主人的鼻息和頸動脈,確實沒救了,這才放心。他開心地站起來,張開雙臂向女主人走去,想要擁抱站在樓梯上的瘦女人。
沒想到,瘦女人突然從背後掏出一把手槍,對準胖男人,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連環謀殺案!安家宜震驚地看到,好傢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子彈擊穿了胖男人的肩頭。
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又立馬怒不可遏地爬起,隨手撿起地上的長刃切紙鍘刀,翻身一刀,砍中瘦女人的大腿。
瘦女人大叫一聲,連連扣動扳機,可是搶卻卡殼了,怎麼都發射不出子彈。
她握着槍,尖叫着轉身逃走。逃生的本能使她連跑帶爬地逃離地下室,一遍大聲呼救,一遍衝向房門口。
胖男人提着鍘刀,在後面緊追不捨,兩步就追上了。
這個胖男人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幾刀就把瘦女人砍翻在地。
砍倒女人之後,胖男人丟下刀,撕下一塊桌布,緊緊纏住自己的肩頭。
就在此時,瘦女人居然沒死。也許是磕碰了幾下,卡殼的手槍又好用了。渾身是血的瘦女人掙扎着轉過身,用最後一絲力氣對準胖男人,砰砰砰開了三槍。
胖男人在震驚中抓向鍘刀,但已經晚了,三顆子彈命中要害。
隨着胖男人和瘦女人同時死去,整個房間開始發生恐怖的變化。
樓板和牆面開始變得腐朽,牆紙開始剝落,傢俱開始腐化,視野所及的一切開始崩潰、碎裂;沒有任何煙塵的火焰開始憑空燃起,燒灼着整個房子。
被砍倒的女人,緩緩站起身,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圍的一切;
被槍擊中的胖男人也緩緩站起身,同樣不知所措地環顧四周。
猛然間,胖男人看見瘦女人,瘦女人也同時看到胖男人。瘦女人尖叫一聲,轉身就往二樓逃跑。
胖男人撿起地上的鍘刀,毫不猶豫地追上去,一刀一刀砍向瘦女人。
瘦女人尖叫着趴在地上,摸到地上的手槍,回身對準胖男人,砰地一槍,把胖男人擊退了。
兩人就這麼你一刀,我一槍地,在滿屋的火焰和血水中,不斷地互毆着,誰也沒有停止的意思,誰也沒法把另一個人弄死,兩人陷入了一場糾結的循環當中。
安家宜震驚地目睹了一切,心中恍然大悟:這裡已經不是餓鬼道了,這裡是地獄道。胖男人和瘦女人已經陷入死亡循環之中,不斷地重複着自己生前的遭遇。
顯然,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好人,兩個人都在密謀陷害其他人,而最後自己卻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場。
看完整個事件,安家宜不由得毛骨悚然,渾身戰慄。自學會神遊以來,他從未如此恐懼過。
令他感到無比畏懼的,並不是殺人現場,而是惡行的報應和地獄的懲罰。
這兩個人陷入你殺我,我殺你的循環中,無法自拔了。
安家宜也無法干預到他們的行爲,只好又從房子的牆壁退了出來。
回到院子的一瞬間,一切又都恢復如常了。他覺得很奇怪的是,自己已經在房子裡看了好半天驚悚的兇案現場,外面似乎才過了幾秒鐘——大萌和王巨君還是剛纔的姿勢。
難道房子裡面時間流淌的速度和外面不一樣?
顧不了這些,安家宜又回到房子裡。
一進來,房子又恢復到一開始的模樣,一片溫馨和睦的樣子。安家宜又聽到樓下瘦女人在喊:“老公,老公,來客人啦。”
又開始一次循環了?
安家宜思考着。
在我們的世界中, 地獄道也好,餓鬼道也好,肯定是無時無刻不與人道重疊着的。
雖然話說“一念地獄、一念淨土”,可是,這裡顯然基於一些特殊的原因,很可能是人爲的設計,把這棟房子的地獄道強行拉到跟人道非常近的頻率。
這就使得這棟房子裡,地獄道正在不斷輪迴的殺戮以某種形式映射到人道中,類似於電話串線了的樣子。
安家宜堅信,這一定是伊森·艾倫故意設計的陷阱,是一種安保機制。
既然是安保機制,一定有一個開關,否則伊森·艾倫自己也沒辦法應對。
想到這裡,安家宜試着調整自己的頻率,穩定在與這個環境相宜的狀態。他試着雙腳落地,果然,能夠踩到地面了。
於是,他大大方方地拉開臥室門,想着如果自己能夠干預這個循環的話,說不定能破解這個機關。
就在他拉開臥室門的一瞬間,屋裡的三個人都看到他了。
瘦女人大喊一聲:“有小偷啊!”男主人和胖男人同時反應過來。男主人從櫃櫥裡掏出手槍,胖男人抄起一把餐刀,就衝安家宜丟了過來。
這下把安家宜嚇壞了,他趕忙退回臥室,調整頻率,從臥室的牆壁上逃出去。
回到院子裡,心還是砰砰直跳,哎呀,這個辦法看來不行。
突然,一個念頭從他腦子裡生出來:安家宜啊安家宜,你是傻瓜嗎?伊森·艾倫肯定不會神遊出體的能力,更沒辦法做到出入地獄道呀。
這就意味着,機關肯定不在房子裡,而應該在房子外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