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彰顯出自己的高貴和威儀,也爲了打發漫長無聊的生命,烏列爾專門在伊洛因網絡上找了一個網絡培訓班,上了足足六個月的網課,學習“如何像一位帝王般行事”。
網課的內容除了教授理各種理論知識,還有各種實踐,比如表演課。
專門騰出很多時間,對着鏡子,烏列爾認認真真地按照網課裡的內容,練習了各種“帝王威儀”。
他手下的人一向都對他表達出無比的恭敬和遵從,所以,每當他作爲自己認爲非常帥氣、充滿儀式感的舉止時,內心當中無比得意:
看吧,這幫手下人真是被我鎮住了。我太棒了。
然而,原本非常快樂的一次假期,卻被下面那兩個小小的人類給破壞了,這幾乎讓烏列爾又一次陷入自我懷疑當中。
惱羞成怒的烏列爾雙手緊緊攥住高大王座的把手。短短的幾秒鐘裡,他在腦子裡演算一千種把下面那兩個渺小的人類碎屍萬段的辦法。
烏列爾正要發怒,驚訝地看到,下面那個滿臉胡茬,傻里傻氣的大個子,在一團綠光中竄到屏障外,又鑽回屏障中,又竄到屏障外,往來無礙。
他衝着裡面那個和他爭吵的人,挑釁地說:“安子,這東西關不住我。你看,我出來了——嗨,我又進來了——呦,我又出來了——嘿,我又進來了,哈哈。”
緊接着,裡面那個人的舉動讓烏列爾吃了一驚。
與綠色賢者之石持有者爭吵的那個人,居然左手持着一塊藍色的護盾,右手點亮一枚紅色的戒指。
一個訊息從身後的以西結輪傳來,烏列爾不由地心中一緊:一個能同時驅動紅色賢者之石和藍色賢者之石的存在!
烏列爾多少有點泄氣。
烏列爾心裡非常清楚,在這個宇宙中,能夠同時駕馭紅色賢者之石和藍色賢者之石的人,少到幾乎不存在的程度。
紅色賢者之石源於被宇宙偉大精神吞噬的猛獸。猛獸的神識被宇宙偉大精神享用之後,排泄出來的是強烈的衝動和生物本能。
所以,爬蟲們才能把這些強烈的本能與自己的生命力綁定;
紅色賢者之石吸取使用者本人的生命力,再借助寶石本能的衝動,把吸取來的生命力放大無數倍,從而直接釋放強大的力量。
而藍色賢者之石與紅色賢者之石的來源與運行原理完全不同。
藍色賢者之石源於被宇宙偉大精神吞噬的智者。智者的理性與邏輯超過情感,所以藍色賢者之石並沒有極強烈的本能情緒。
藍色賢者之石的力量必須通過特定的機械設備才能釋放出來,而這個過程中,一些關鍵的數據和儀軌只有仙女星中最傑出的科學家才能掌握。
之所以說,幾乎沒有人能同時掌握藍色賢者之石和紅色賢者之石,是因爲驅動着這二者發揮力量的情緒是完全對立的:
理性和邏輯驅動藍色賢者之石,藉助特定設備發揮作用;
本能和獸性驅動紅色賢者之石,不依靠任何激發器或放大器,直接發揮作用。
仙女星人會把藍色賢者之石安裝在各種各樣的設備上,接助科技的力量發揮出更大的力量。
而爬蟲族則會把紅色賢者之石鑲嵌在珠寶上,或乾脆埋在身體裡,直接釋放能量或創造某種形式的特殊實體,比如武器、工具或盔甲。
這些知識是作爲戰帥的烏列爾熟稔於心的,經歷過無數戰鬥的他見過各種各樣的敵人,
但見到綠色賢者之石的次數已經是鳳毛菱角、屈指可數了;
自己見到過同時使用紅色賢者之石和藍色賢者之石的,除了阿斯塔大人之外,幾乎不記得誰能做到了。
也許上網查一下資料,會有記錄吧,但這會兒真的沒有這個心情。
之所以不能同時使用紅色賢者之石和藍色賢者之石,是因爲,如果同時激發這兩種寶石的力量,最終的後果是,使用者不免因長期浸淫在兩種完全對立的情緒,而精神崩潰;
即使不精神崩潰,至少也會人格分裂的。
而人格分裂最終的結果是,兩個寶石會撕裂這個人,使用者會死於瘋狂的。
可是,眼下這小子,看起來一點也不瘋狂,也沒有任何人格分裂的跡象。他甚至一直都在和那個使用綠色賢者之石的傢伙吵架。
烏列爾逐漸被一種挫敗感淹沒——他明顯地被邊緣化了,現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吵架的兩人身上,沒有人在注意坐在高臺上的他;
網課裡學到的那些“帝王的威儀”好像一點作用也沒有了。
雖然以目前的陣勢,剿滅下面那兩個人類,恐怕也不會很困難;但自己原本想象中的輕鬆愉快的假日享樂,恐怕要泡湯了。
一個能操控綠色賢者之石的人,一個能同時操控藍色賢者之石和紅色賢者之石的人,小小的不知名的垃圾星球上,居然同時出現了兩個擁有超凡入聖級別的潛力的人。
對了,難道阿斯塔大人接觸的人類,就是下面那兩個中的一個嗎?
那樣的話,豈不是不能隨便弄死了?不得捉住送給阿斯塔大人?
這免不了一場惡戰了。
真麻煩,真煩人,真討厭。
五級戰帥烏列爾無比討厭衝突,他只喜歡單方面的鎮壓,不喜歡對戰。
自從上次被一個女武神和一頭三級龍弄個半死,逼得阿斯塔大人與爬蟲族議和,他就變得無比厭戰了,幾萬年都沒有緩過來。
從那次遭遇之後,烏列爾就變得無與倫比地憎恨龍與女武神。
但即使是五級戰帥,對待龍也是毫無辦法的。不調動相當大批量的軍隊和戰略級武器,根本不可能對龍造成任何傷害。
所以,他把主意打到女武神身上。
能弄死幾個女武神,也可以解解氣嘛。
然而,自己精心設計、下了大力氣準備的女武神獵殺小組,居然初戰就被挫敗了,而且敗得居然如此窩囊:
這麼精銳的小隊,居然不是敗在戰場上,而是敗在自己的飛船上;對手居然不是女武神,而是垃圾行星上的幾個雜毛野雞;敗也就敗了,居然還被扒光了盔甲!
爲什麼每次倒黴的都是我?爲什麼總是我遇到這些糟心的事情?就不能讓我順利一回嗎?
烏列爾內心無比懊惱。還沒等他發作,令他驚悚的一幕發生了:
下面那個同時掌握藍色賢者之石和紅色賢者之石的男人,正在同時調動兩塊寶石的力量。
紅色與藍色的光凝聚成一股光柱,無聲無息地,輕而易舉地把自己精心佈置的牢籠擊碎了。
緊接着,那個男人身後,一個令他無比厭惡的身形顯露出來:一個最高階的女武神展開金色的翅膀,伴隨着飛舞的花瓣,浮到半空中。
以西結輪傳來訊息:那個就是未登記的、無主人的野生女武神。
另一側的熾天使主動請戰,要下去擊殺地下的那羣人。
好歹是一方統帥,一定要有風度,要努力塑造“帝王之氣”。於是,烏列爾暫時制止了熾天使請戰的要求。
烏列爾按耐住自己的性子,不住在腦中回想在網課輔導班中學到的內容,盡力用最威武、最帥氣的聲音對下面的人類說到:“下面的人類,不要再胡鬧了。本帥有話問你們。”
“你們兩個人成熟一點,別吵了!”
站在地面上的一個小個子的人類同時對那兩個吵架的人類呵斥到;同時,突然展開一身自己從沒見過的機甲,烏列爾都不由地定睛觀瞧:
這個人類身上穿的,到底是什麼呀?
似乎很像仙女星標準款軍用納米機器人機甲,但這紅色和黃色的塗裝,真是怪異和瘋狂的配色。渾身像是鱗片和佈滿尖角的盔甲,顯得粗野而混亂。
烏列爾在腦子裡的數據庫中搜索了兩遍,又在網絡上利用快捷檢索搜了一遍,也沒找到仙女星人或爬蟲族有同款的機甲。
以西結輪突然傳來訊息:請戰帥大人注意,這個人類外貌的生物,是一個爬蟲族高階龍王子僞裝的,他體內有一塊相當強大的龍王子級別紅色賢者之石。
“啊?”烏列爾幾乎要發出聲音了。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下面這羣人:
這個紅色塗裝的機甲,站在使用綠色賢者之石的人和同時使用兩塊寶石的人之間。
那兩個人不爭吵了。
這個紅色的機甲慢慢浮到半空。烏列爾不可思議地發現,這個紅色的機甲居然是用藍色賢者之石驅動的。
而與此同時,一模一樣的消息從以西結輪傳來:請戰帥大人注意,這個龍王子穿着的機甲使用藍色賢者之石驅動的。
震驚不已的烏列爾沒有聽清,怎麼會?怎麼又是一個同時駕馭兩顆寶石的存在?小小的垃圾星球,居然有兩個能同時駕馭兩塊寶石的存在?
這踏馬是什麼地方?這是自己的艦船上嗎?這是小小的邊境流放星球嗎?
不,這裡是踏馬的煉獄!
烏列爾無奈地在意念中問到:他的機甲是什麼型號的?哪裡生產的?
以西結輪迴復到:查無資料。
烏列爾感到萬年俱灰。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喪氣。
就如同手中握着去遊樂場的門票,身上已經穿了最漂亮的衣服的孩子,正準備要出去,享受快樂的節日,突然天降大雨,遊樂場關門了一樣。
烏列爾只是覺得,自己完美的假期,對虐殺女武神帶來的快樂的期待,對敗給龍王子和女武神的恥辱的洗刷,恐怕要泡湯了。
後面,難免一場惡戰。
雖然不至於打不過,但是——爲什麼會這樣子啊?爲什麼倒黴的總是我啊?
那個紅色的機甲浮到與烏列爾接近的高度,對他很有禮貌的深鞠一躬,開口說到:“請問,這位偉大的帝王,小人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呦?咦?誒?這個龍王子,爲什麼對我如此恭敬?
烏列爾聽了這句恭敬的問話,非常受用。他不由地坐直身體,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勢,向對面的紅色機甲說到:“下面的人聽清楚,本戰帥只重複一次:
我是偉大的阿斯塔·伊洛因大人的弟子,戰無不勝的仙女星人族軍隊的七位最高統帥之一,領銜海軍、陸軍、空軍、超級武器軍和超限戰軍五軍的五級戰帥,以烏列爾爲稱號的,宇宙中僅次於阿斯塔大人最強大的存在!”
都說完了,烏列爾纔想起來,自己忘了一句,“攻無不克的宇宙正義之師和一切人族的解放者”。
沒辦法了,第一次說這套詞,沒記全。下次再補上吧。
儘管如此,對面的紅色機甲還是展現出很震驚的態度。他連忙在空中做出拜倒的姿勢,恭敬地說:“原來是偉大的烏列爾戰帥駕到!小人無知,請戰帥贖罪!”
“你也聽說過我?”烏列爾心裡有點得意。
“那是當然,偉大的阿斯塔大人常常提到您,他稱您爲他最傑出的追隨者!”
“是嘛?”烏列爾很開心,心想,看看,米迦勒、加百列和路西法,你們這幫傢伙天天在阿斯塔大人身邊晃來晃去,其實,人家阿斯塔大人讚賞的還是遠在天邊的我嘛。
足足三秒鐘過去,烏列爾才反應過來,這個紅色機甲是怎麼知道阿斯塔大人是怎麼評價我的?
烏列爾順口說了出來:“下面的這個機甲戰士,你怎麼知道阿斯塔大人是怎麼評價我的?”
問出了這話,他又有點後悔了。
他想起網課裡講過重要的一個要領:上位者不能輕易向下位者問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上位者爲了表現出帝王氣概,應該不在意別人的評價。
網課裡明明說過的,自己又是沒記住,烏列爾暗暗在心中罵了自己一萬句。
但對面的紅色機甲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恭敬的態度。他依然以爬伏的姿勢浮在空中,用無比謙卑的口氣說:“
偉大的戰帥,我們在一個機緣巧合下,遭遇了阿斯塔大人的一個化身。在與他的對話中,偶然聽他提到您,便是用了這樣最高的評價的。
我的故事很長,您要聽麼?”
“嗯,你講一下吧。”烏列爾很好奇,到底是個什麼故事。可是瞬間又反悔了,網課裡還說過,上位者應該對下位者發號施令,不應該聽下位者解釋。
“等等,你還是別講了。”烏列爾連忙說。
“我如果不講了,您就沒辦法知道偉大的阿斯塔大人是如何稱讚您的了,這真是遺憾,因爲,小人我正想借這個機會,向您表達我無限的崇敬之心!”
這幾句話說得烏列爾心裡非常舒暢。一個龍王子,居然拜在自己面前,要表達崇敬之心,簡直沒有比這個更快樂的了。
烏列爾已經在心中列出一百種賞賜這個龍王子的想法了,並且想,是不是應該讓這麼會說話的傢伙,取代左邊那個熾天使?
那傢伙是個死腦筋,就會說“審判——審判——”,一點好聽的話都不會說。
想到這裡,一個聲音傳入腦中:
爬蟲族詭計多端,不可相信。
這是以西結輪傳來的信息。
烏列爾這纔想到,自己居然沒有關隊內廣播通訊,剛纔的想法就這麼大張旗鼓的廣播了出去,讓周圍人都聽到了。
太羞恥了,怎麼會這樣!烏列爾憤憤地掐斷了自己腦內伊洛因網絡的廣播頻道。
以西結輪又傳來單向訊息:戰帥大人,您如果關閉廣播頻道,我們將無法在第一時間接收到您的命令。
去他的吧,烏列爾想,需要的時候再說。
“小人願用最美好,最有詩意的語言稱頌偉大的烏列爾戰帥,相信您一定會認可小人一片誠摯之心的。”那個紅色機甲認真地說。
烏列爾點點頭,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你說一下吧,你解釋一下爲什麼阿斯塔大人會表揚我,以及他如何表揚我的。”
這個紅色的機甲用充滿詩意的語言和押韻的辭藻講述了一個很長的故事,大概是,他們幾個朋友被壞人巫慄廣欺騙,偶然落入一個伊洛因網絡的空白節點中;
阿斯塔大人救了他們, 邀請他們加入伊洛因網絡。
在這個故事中,這個能言善道的紅色機甲用最華麗的辭藻足足誇獎了烏列爾五分鐘,並且說,這些話都是阿斯塔大人說的。
這個紅色的機甲強調,自己所說的都是真實的,沒有任何假話,因爲,他們只是一幫低劣的人類,只是一羣沒有文化、未受過教育的原始猿猴,是編不出關於偉大戰帥的無數功績這麼複雜的故事的。
烏列爾不住點頭,欣喜地想:別的故事信不信放在一邊,他最後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
這幫原始的猿猴是沒什麼文化的,如果阿斯塔大人不是親自表揚過自己,他們是怎麼知道自己有那麼多輝煌戰績的?
這個龍王子真是會說話。烏列爾打心底裡喜歡上了他。他甚至想,既然這個龍王子能夠穿着藍色賢者之石的盔甲,肯定也有仙女星人的血統的。
說不定,他是被爬蟲們強迫,才加入爬蟲族的。畢竟怎麼看,這傢伙都是個人類,根本不是一條龍嘛。
爬蟲族中也確實有不少人類屬的生物,說不定他是個可憐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爬蟲擄走,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成爲奴隸……
“我要解救他,他是個好孩子!”烏列爾已經腦補了一通這個孩子可憐的童年經歷。
他甚至想到,可以讓這個孩子代替沙利葉,做第二任女武神擊殺小組的隊長。
對,就這麼辦!
想了這麼多的烏列爾,愣就沒想起來問一問,對面這個駕駛着紅色龍鱗機甲的戰士,名字到底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