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家宜放下一個自我的時候,另一個自我接管了身體。
內向恬淡的自我讓位,躲到一邊;狂野放肆的自我,接過身體的方向盤,猛踩油門,衝刺起來。
所有人的視線,甚至懷抱着血流滿身的喬安娜的視線,都被另一側不祥的低鳴聲吸引。
被石籠束縛住的藍色護罩,越來越密,越來越厚,漸漸由透明的藍色變成一個完全不透明的球體。
從未見過的符文和曲線,在護罩外面出現,圍繞着護罩旋轉着,膨脹,幻化成一團抖動的光,滲出巨石人罩住的籠子。
石頭巨人震驚地低下頭,看到自己手臂變成的石頭籠子正在崩解,融化,變成一團沒有任何活力的灰泥,噗蘇蘇地落下。
這種崩解沒有隨着籠子的崩潰而結束。
像是連鎖反應一般,崩解正沿着石頭巨人的身體上行,蔓延到小臂。
石頭巨人嚇壞了,連連後退,一下子斬斷自己正在消亡的小臂,又重塑身形。
另一側與王巨君和王賁纏鬥的石頭巨人見狀,扔下二人不理,手持雙頭劍,向這邊衝了過去。
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不祥的靜電正在聚集,人們的髮梢豎起,刀劍的尖端開始蹦出細微的火星。
拉斯普京驚恐地叫到:“女主人,快讓我回去,我要不行了!”
喬安娜顫抖着擰開盛放拉斯普京的罐子。罐子只露出一條縫的時候,拉斯普京就化作一縷黑煙,不管不顧地鑽了進去。
張萌從遠處的碎石和灰燼中爬起,她抖動身上的灰土,扇動翅膀,騰空而起,大聲喊到:“安寶!安寶,你在哪裡?”
沒有人回答她。就連她也被正在崩解的石頭巨人吸引,向這邊飛了過來。
王巨君喊到:“張萌,不要過去,危險!”
他一邊喊,一邊用綠色賢者之石的光芒罩住霍鷹。
霍鷹已經完全失去迴應的能力,鮮血汩汩地從口鼻、胸口冒出。
儘管王巨君延緩了時間的流速,王賁也不住向他體力注入真炁,但生命力正在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無情地流逝着。
石籠已破,一個藍色的光球,外面被怪異扭動的符文籠罩着,正在不斷地膨脹。
第二個石頭人衝過來,用雙頭劍劈下,啪地一下,雙劍折斷。
手臂已經崩解的第一個石頭人,一把抓住第二個石頭人,兩個傢伙瞬間融合爲一個。
融合之後的石頭人,並沒有變得更大,而是變得更小,更密實,光澤更亮,呈現出銀色的金屬色澤。
這個銀色的金屬人只有3米左右,和普通的仙女星人族身高相仿,模樣也類似。
它的動作更加靈活,超越常人的柔韌和敏銳,手臂化作刀刃,一刀刺向藍色光球,同時,一股藍色的光芒包裹着它的手臂刀刃。
張萌已經飛到切近,揮舞着手中的金絲巨斧,用力劈出一道紅色的勁風。
赤紅的勁風伴隨着金色的光芒,像一道半月形彎弧,直撲金屬人。
眼看勁風切到,金屬人瞬間分解,化爲兩個半身,勁風穿身而過,兩個半身瞬間重組成一個整體。
金屬人理都沒理飛在空中的張萌,集中能力,用手中藍色光芒的刀刃刺向不透明的護盾。
刀刃刺中護盾的一瞬間,以肉眼可見的形式開始劇烈抖動。
刀刃彷彿正在找尋一個頻率的漏洞,力求刺破藍色光球。
刀刃的抖動伴隨着巨大的能量外泄,
整個戰場都可以感覺到,氣溫在迅速升高,一股股氣浪被激得四處衝擊。
張萌沒有停手,她把手中的長柄巨斧收回,浮在空中,撲打着巨大美麗的翅膀,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花朵紛紛撲散。
長柄巨斧隨心所欲,化作一把一人高的長弓。張萌拉動長弓,一道紅色的光箭憑空出現,箭在弦上,瞬間激發,一道紅光,直刺長空。
紅光所至,這下金屬人沒來的躲閃,胸口被洞穿,燒焦融化了一個大洞。
很快這個大洞被堵上。
這一擊終於吸引到金屬人的注意。
它並沒有回頭,從它後背上生出三道銀色長針,犀利地向空中刺去,直撲張萌。
張萌正準備射第二箭,三道銀色長針的速度比她的箭還快,幾乎沒有任何時滯;張萌來不及躲閃,三擊都正中胸口。
好在她的金甲結實,再加上甲外還有一層紅色的符文護罩,這一擊又把她擊飛出去很遠,摔在石壁上,但沒有受很重的傷。
張萌掙扎着從石壁上爬起,正要再飛騰起來,三道已經甩出了幾十米的銀色長針依然不依不饒地直刺過來。
張萌一時躲閃不開,只好將金絲手鐲化作一面盾牌,抵住長針不住地戳擊。
煙塵鬥亂,石屑飛揚,兵擊鳴響,震耳欲聾。
其他人完全幫不上忙,只好呆呆地不知所措地着看着。
突然,藍色光球消失。
安家宜從一股藍光中憑空出現。
王巨君驚恐地看到,安家宜沒有了平常淡泊內斂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比的放肆狂笑。
他的一隻眼睛冒出藍光,一隻眼睛冒出紅光,渾身被紅色和藍色兩股光芒纏繞。
這還是那個安家宜麼?還是那個老實巴交,常常慚愧的安子麼?
王巨君想吐槽一下,可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血流滿身的霍鷹,這讓他生生把自己想要胡說八道的話吞了回去。
安家宜放肆地微笑着,用眼角斜視着金屬人,一把徒手就抓住直刺過來的裹在藍光中的刀刃。
沒有任何流血,也沒有任何用力的感覺,就好像輕輕地握着一根自拍杆一樣自如,安家宜把金屬人劇烈震動的刀刃捏得一動不動。
金屬人沒有任何驚異的表情反應,迅速從身上刺出兩個、三個、四個……像個刺蝟一樣,無數根銀亮的金屬針刺向安家宜。
所有人都無比驚恐地看着這一幕,王巨君一度無比絕望地想,晚了,安小三這回變篩子了。
沒想到,安家宜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所有射過來的銀色長針扭在一起,像捏麪條一樣,握成一坨。
這時,金屬人已經顧不得張萌,收回刺向張萌的三根粗大的長針,直刺安家宜的額頭。
安家宜淡定地向前走,眼睛中冒出紅色和藍色的光芒,身體被從左右手分別升起的紅色和藍色光纏繞着,沒有停步。
靜電感再次升起。
王巨君感覺到插在自己腰帶上的一圈匕首的尖端,正在噼啪作響。喬安娜原本非常順滑的雙馬尾也變得蓬鬆,炸毛起來。
“你敢打我的媳婦?嗯?你打我的媳婦嗎?”安家宜邪魅的笑着,向前一步一步地走着,手中揉捏着金屬人不斷刺過來的銀針,像團橡皮泥一樣。
凡是被他揉捏過的銀針,都變成毫無光澤的土灰色,像沙塵一樣,被一吹而散。
儘管安家宜一步一步向前,金屬人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雙腳釘在原地,不斷地釋出銀針戳擊。
隨着戳擊,金屬人甚至漸漸不再保持人型,而變成一個類似植物的狀態,一方面緊緊紮根地面,絕不後退,另一方面,無數枝椏直刺安家宜。
但它的攻擊顯然是徒勞的。
安家宜渾身放出巨大的電場,整個人被罩在一股難以形容的能量圈中。隨着他一步一步前進,觸碰到他的每根銀色枝椏都化爲灰土。
“你敢打我的媳婦?我問你話呢,你倒是說話呀!”安家宜走到已經化爲一棵銀色大樹的金屬人身邊,一擊洞穿樹幹。
手拉扯出來的,是一塊碩大的,明亮的,光芒四射的藍色賢者之石。
這塊賢者之石有小號的足球大小,形狀也是接近足球形狀的六十面體,不知是天然如此,還是被打磨過,總之形狀十分規整。
安家宜一把這塊藍色賢者之石扯出,瞬間,整個金屬人化作一團灰燼。
王巨君開心地大叫:“安子!做得好!這就行了!你太牛了!”
安家宜擺手,示意王巨君不要叫喊。
就在同時,一道明亮的光柱從地下升起。
光柱之中,一個人的身影顯現出來。
這是一個高大,瘦削,英俊,年輕,銀髮銀瞳的仙女星人形象,他穿着一身非常華麗的藍色和白色裝飾的長袍,內襯着緊身衣。
這個男人面無表情地懸浮在光柱中,用優雅但不失嚴肅的聲音說到:“你就是安家宜吧。”
安家宜眼中紅色和藍色的光芒抖動着,沒有回答。
“你使用紅色賢者之石攻擊的行爲,已經觸犯了戰爭罪行。但考慮到你並不是阿修羅一族,我可以網開一面,饒恕你一次。”
安家宜還是沒有說話。
光柱中的男人形象正在緩緩消失。
在消失的過程中,男人的聲音並沒有停止。
“安家宜,我已經計算出114,132,808種結局。
你揭開星球封印的行爲,會打破整個宇宙的平衡,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性後果。望你三思。
如不聽勸,我將親手阻止你。”
隨着聲音消失,光柱也消逝,人影不見了。
安家宜身體僵硬,筆直地向前倒下,臉直接拍在地上。
“安寶!”張萌從灰礫中爬起,紅光一閃,竄到安家宜身旁。
戰鬥雖然告一段落,喬安娜卻依然在大哭,一邊哭,一邊顫抖着手,翻着自己的揹包。
王巨君用綠光罩住血流如注的霍鷹,跟大家說:“老子這就拼了命,用光速把小鷹送回去。”
“送回去有什麼用!”喬安娜破音地嘶喊着,“你別動!”
大家都沒明白她的意思。
喬安娜幾乎無法控制自己顫抖的雙手,淚水不停地落下,但她還是沒有停手。
最後,從揹包的最深處,掏出一塊碩大的紅色賢者之石。
這是鐵翼龍王當年賞賜給霍鷹的那塊。喬安娜一直用它來製作能量蘑菇。
但喬安娜從來都沒有忘記鐵翼龍王說過的話:“這塊賢者之石,可以抵一條命。”
喬安娜從絨布包裡掏出這塊盾形的寶石,捧在手裡,茫然地無助地看着王巨君,問:“這東西,怎麼用啊?”
王巨君說:“用心念與它溝通,能說得明白的。”
喬安娜點點頭,把這塊賢者之石放在霍鷹血流如注的胸口,哭着唸叨着:“鷹啊,你要好起來!你要好起來!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呀!”
隨着喬安娜的唸叨,紅色賢者之石漸漸發出紅色的熒光。
這股紅色的熒光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喬安娜看到希望,用盡全部心力,在腦中,在心中,不住祈禱,把自己的心意灌注在這塊寶石之中。
紅光越來越亮。
突然,一切都停滯一般。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到,灰塵一瞬間在空中浮住不動,光線瞬間都凝固。
緊接着,萬事萬物又都流動起來。
一個身材高大,無比威武,氣勢攝人,面色嚴肅,衣着華麗的男人出現在當場。
見到這個男人,識相的王巨君咣噹一下就趴在地上。
這個男人昂着頭,垂下目光,低頭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喬安娜和她懷裡奄奄一息的霍鷹。
王賁站在當場,正要問這人姓名,被王巨君按着,一下跪在地上。
“別擡頭,相信我,老哥,好漢不吃眼前虧!”王巨君悄悄對王賁說。
王賁很不忿地甩開王巨君,掙扎着站起來,迎着這個男人,邁上一步。
這個男人毫不猶豫,擡手一個耳光,把王賁扇飛出去。
王賁橫飛出去很遠,一直栽倒在一堆瓦礫中,不動彈了。
“無禮之徒。若不是看在你父親是成名的修行者,本王今天就收了你的性命。”
“老爺子,老大人,老龍王,好久沒見,您老好呀?”王巨君趴在地上,不敢擡頭,嘴裡暗自唸叨着,“我說什麼來着,招他幹嘛呀,找打呢麼。”
鐵翼龍王環顧四周,一片狼藉。
張萌一身金甲,跪坐在地上,懷裡抱着安家宜。
安家宜已經甦醒,從張萌的臂彎裡,看到遠處的喬安娜和王巨君,以及站立當場的鐵翼龍王。
張萌和安家宜都對鐵翼龍王低頭致意。
鐵翼龍王沒有理會他倆,回過頭來,看着喬安娜說:“本王賞下的寶石,終於用上了?”
喬安娜淚眼婆娑地說:“求求龍王大人,救救霍鷹吧。”
鐵翼龍王微微點頭,說到:“本王說到做到。當年就許過這小子一條命,今天到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喬安娜哭着說:“龍王大人,求您快點,他快不行了。”
“你做得了他的主麼?”鐵翼龍王意味深長地問喬安娜,“現在要救他,很簡單,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他成爲我的僕從眷屬,與我共享生命力。
我將我的生命力分享給他,他把他的命運交給我,自然命就保住了。”
“這……”喬安娜此刻有點猶豫,她不知道自己能否代替霍鷹,做這個決定。
趴在地上的王巨君不敢擡頭,但大聲衝喬安娜喊:“我的大小姐!你猶豫什麼呀!你踏馬是想要個死的男朋友,還是要個活的霍小鷹?
都到這節骨眼上了,還猶豫什麼呀,先保命爲主!”
王巨君的話,打動了喬安娜。她對鐵翼龍王說:“龍王陛下,他是我的男朋友,我能替他做主!
我替他向您祈求,只要救他一命,願意拜在您麾下,做您的僕從,成爲您的眷屬!”
鐵翼龍王聽到這話,點了點頭:“若非是夫妻,恐你替他做決定,本王也不見得接受。
你們兩人未行婚禮吧。既然你膽敢替他求一條命,本王在此下一道旨意,你二人就此定終身大事,長相廝守,不得反悔!”
喬安娜滿臉通紅,脖子都紅透了,不住點頭,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鐵翼龍王又對趴在地上的王巨君,和遠在一邊的張萌和安家宜大聲說到:“那邊摩登伽的徒弟,聽到本王的旨意沒有?
你們做好見證,以免以後有人問起來,說本王強人所難!”
王巨君、張萌和安家宜也都點頭,表示可以作爲見證。
見此情形,鐵翼龍王走上前,指尖一劃,刺破手指,一滴血液落下,滴入霍鷹胸膛。
然後,開口對所有人說:“本王,鐵翼龍王雷古拉斯·菲爾古莫·阿拉魯姆·德拉考(Regulus Ferrum ),向宇宙宣佈:
收人類霍鷹爲僕從眷屬,封爲屬下人類之王,特此立誓。”
說完這番話,扔下胸口還在汩汩冒血霍鷹,就要離去。
“這就完了?”喬安娜有點不可思議地看着這一切,“龍王陛下,您……不得救治一下他?”
“喬安娜,你不是煉鑄師麼?守着這麼大的一塊紅色賢者之石,綁定了本王的生命,你還怕煉不出一套就能治好霍鷹的裝備?”
“您的意思是……”
龍王不再理她, 反而大聲對在場的所有人說:“所有人都聽着!”
他特別用手指了一下剛纔瓦礫堆裡爬起來,還有點不服不忿的王賁,洪亮的聲音充斥着整個空間:“
所有人都聽着!本王與霍鷹簽訂生命契約,收他爲僕從眷屬一事,切不可外傳!
對任何人,都不得說起!否則,在得知消息泄露的一瞬間,本王即刻就收回霍鷹的性命!“
但與此同時,張萌和安家宜腦子裡突然同時轟鳴了一下。
一個聲音同時在他倆的腦中無聲地炸開:不可與別人講,但此事不必揹着摩登伽。
張萌和安家宜對視了一眼,又到龍王正把目光投來,他倆心領神會,向龍王點頭致意。
“你們聽到沒有!”鐵翼龍王聲如洪鐘,“此事切切保密!”
“我們都聽到了!”在場的幾人紛紛說到。
爲了霍鷹的生命,每個人都接受了龍王的條件。
與此同時,龍王的身形,緩緩在虛空中消失,直至無形。
“走了沒?”王巨君趴在地上,不敢擡頭。
“走了!起來吧,別趴着了。”王賁拍拍身上的塵土,走過來,不憤地對王巨君說。
張萌也扶着安家宜起身,艱難地走過來。
所有人都圍着喬安娜和霍鷹。
喬安娜手裡捧着鐵翼龍王留下的紅色賢者之石,淚眼婆娑,不知所措地顫抖着手,看着命懸一線的霍鷹,無助地對張萌說:“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