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萌、喬安娜、王巨君和霍鷹,以及王賁,一行六人,從正在建設的2號基地出發,搭乘胡天寶留給我們的那個會懸浮的平臺,前往上次撞見巫慄廣的那個人造花園。
王賁對我說:“在地下那麼久,也在城中游覽和探險過無數次,從沒坐過這個會懸浮的平臺。
你們是怎麼搞到這個載具的?”
我給他介紹了胡天寶的情況,並且告訴他,胡天寶是我們的引路人。
她像個導遊一樣,一路領着我們,繞開很多風險,最終到達這片區域的供能站,點亮了天空,激活了城市。
城市被激活之後,不少寄生其中的生命也活了過來。
從約十層樓高度的平臺向下看去,地面上有無魂之人在遊蕩;
時不時會有說不上名字的奇怪生物竄出來,捕食無魂之人;
甚至在一起奇怪的角落,還蔓延出詭異的菌毯,上面蠕動這難以形容的異物。
與此相對的,是模擬日出日落的天色,讓人不再對環境產生恐怖的陌生感;
雖然虛假,但熟悉的生態環境比第一次來的時候那股暗戳戳、霧濛濛、灰萋萋的強得多,至少我們心中不再被壓抑和焦慮籠罩。
王賁看着已經開始萌發生機的城市,略有一點質疑地問我:“安先生,我有一點懷疑,你們激活城市的做法,真的對麼?
城市已經休眠了上萬年,自動系統一直維持着城市的清潔和安穩。
你們的做法,打破了上萬年來城市已經穩妥的平衡了,你們看下面的狀況,奇怪的生物在滋生,城市的建築在被腐蝕,一切都顯得那麼不和諧。”
我點了點頭,說到:“坦率講,我也不知道我們所做的是否是正確的事情。
甚至於說,在未來,揭開星球封印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的。
但有一點,我想,這座城市就算不被我們激活,荒廢在地下,即使它建的再恢宏,又有什麼意義呢?
它只不過是一座無人問津的墳墓罷了。
如果我們能從這座城市的身上學到知識,推動我們進步,豈不是讓城市再次發揮出寶貴的價值嗎?”
王賁仰起頭,看着虛假的天空,悠悠地說:“知識啊,知識……又有多少知識真的有意義,有價值呢?
花環王那麼有知識,她也不能避免衰老、死亡和腐朽。
她的種族如此強大,也無法擺脫成住壞空的輪迴,最終難免走向消亡。”
喬安娜突然插話說:“王先生,您說得非常有道理。
我一直在思考您到底是怎麼做到直接與我的大腦連線對話的。
咱們既沒有接入伊洛因網絡,也沒有阿修羅族的血盟契約,我完全理解不了咱們實現大腦連線的原理。
但思考了很久之後,我突然有所覺悟——就是我們的知識、認識是不是陷入了一些誤區?
比如,也許,很多我們深刻研究、窮盡一生去思考和追求的知識,根本一點用也沒有?
這就好比瑪雅人窮盡一生去鑽研黑曜石研磨技術,他們的科學家或者工匠中的翹楚已經能把黑曜石打磨到納米級別了。
但遇到金屬武器、火藥武器、板甲騎兵以及天花之後,輕而易舉地被消滅掉了。
所有話費在黑曜石研磨技術上的心血、窮盡一生甚至數代人累計的數據毫無價值,幾近笑柄。
在不正確的方向上,越努力,離正確的目標就越遠。
選擇正確方向的重要性遠遠大於愚鈍地堅持。
我們這些人、乃至仙女星人族和阿修羅族,一定是在某些地方選錯了,才深陷於對賢者之石的依賴。
我有一種沒來由的感覺,我感覺到,也許在不依賴賢者之石的情況下,也許也能創造奇蹟。
只不過我還不知道怎樣做到。”
王賁說到:“不能不說,小喬你真的是天才。你的想法真的非常好,和我父親傳信給我所述過的很多內容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父親在周遊列國、遍尋宇宙真理的旅途中,見識到了無數文明和無數世界。
他在信中對我說,宇宙之大,超越想象。沉迷於石油的地表人也好,沉迷與賢者之石的仙女星人族或阿修羅族也好,都是短視的。
實現一切夢想的力量,原本就存在每個人內心當中。可是,所有人都在向外面追求,希望通過調動更大資源、研發更新科技、積累更多財富來實現。
這個想法在廣大的宇宙中還是非常幼稚的。
父親對我說的話,雖然道理很淺顯,但我並沒有悟透該怎麼做。
公孫鯉師父似乎明白該怎麼做,他似乎覺悟到了真理,但他不說。
他只是讓我與你們同行。他相信,在與你們同行的過程中,也許能幫助我覺悟真理。”
喬安娜說:“王先生,您已經很有修爲了。您能夠做到的事情,是我完全不理解的。
比如,您能不能教教我,怎樣做到直接在大腦之間傳遞信息?”
王賁爽快地說:“你要相信你能做到。當你真的相信你能做到的時候,你就能做到了。”
說着,喬安娜又“哎呦”了一聲。顯然王賁又重演了一遍腦中傳話。
喬安娜有點不高興地說:“王先生,您說‘相信’是什麼意思?我不會啊,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做,我要相信什麼呀?”
王賁笑而不語,並不再回答她。
喬安娜撅着小嘴,又躲到一邊琢磨去了。
我悄悄問大萌:“你明白王賁的意思了麼?”
大萌笑着故意大聲說:“他的話,越笨的人,越容易明白。越愛瞎琢磨的聰明人,越不容易明白。我相信,王鬍子肯定明白了。”
王巨君果然接了話茬,說到:“我當然明白了。我相信我能駕馭賢者之石超越光速,穿越時空,回到過去,見到愛麗絲,我就能做到!
我相信我不用賢者之石,穿越時空去見愛麗絲,最終我也能做到。
因爲時空本來就是虛假的,是唬人的把戲。現在的我,之所以要用賢者之石,是因爲省力,不是因爲我做不到。
這種感覺就像我想要從學校回家,賢者之石就是自行車。
我走着也能到家,騎自行車也能到家。
我用不用賢者之石,區別在於年紀尚小、修爲較淺的我要付出多大的體能消耗。
用賢者之石會省力得多,不用賢者之石,對於當下的我還是要費力。
這是‘省事與費事’的問題,而這並不是‘能與不能’的問題。
如果不用賢者之石就做不到,那賢者之石也做不到。
賢者之石只是簡單地放大了你原本就具備的能力而已,並不是憑空創造了新的奇蹟。”
王賁點點頭,對王巨君的認識表達出讚歎。
大萌也微笑着對我說:“安寶,王鬍子說的,我也同意。我也是這麼看的。”
我驚訝地張大眼睛,對大萌說:“大萌,你真能聽懂王鬍子的話嗎?
說良心話,我都沒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扭過頭,問霍鷹:“小鷹,你聽明白王鬍子的話了麼?”
霍鷹搖了搖頭,說:“我明白他字面的意思,但我不相信他說的。”
“我也不相信!聽他吹牛……”喬安娜在平臺另一側嚷到。
我們就這麼有一搭無一搭地閒聊着。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平臺就在霍鷹的駕駛下一路行進,飄到之前我們遭遇到巫慄廣的那個人工花園附近。
那個人工花園並不在露天的地方,需要下到臺階路上,再拐過一個拐角,才能達到。
這次我們多少也算是探路。
因爲,用霸下的話說,需要“開掘”。
我們並不知道要“開掘到什麼程度”,比如,下面是一個寶庫的頂棚,我們只需要拆了房頂,下去就能找到巫慄廣渴望的寶物;
還是下面像機關重重的墳墓地穴一樣,需要非常複雜的拆解和掘進……
這些情況我們並不清楚。
喬安娜帶來一些設備,像是高頻脈衝電磁波探底雷達、質子旋進磁力儀、電阻率儀、極低頻電磁波雷達生命探測儀等。
這些設備涵蓋了探測生命、金屬、非金屬礦物質、地形地貌、土壤、岩石、水源等等的分佈情況。
原本雅克和里奧堅持要來協助探測。
但考慮安全風險,我們還是決定不帶他們。
畢竟我們幾人加上王賁,有相當強的作戰能力,作爲斥候,能夠保證有來有回。
如果在沒有確保安全的前提下,再帶着一羣工程師和科學家,說不定下場會和薔薇十字會一樣,遭遇到襲擊就會措手不及。
我一度想請胡天寶過來幫忙。畢竟有她在,只需要請她用神通看一看,就一目瞭然了,哪兒還需要費那麼大勁,弄那麼多設備。
但喬安娜有點不服氣。
她的倔脾氣起來,誰也拗不過她,誰也說不過她。
表面上她說,這點小事,何必求人。實際上,逞強的她想證明自己這個科學家,並不比那些修仙的差。
所以,她勒令我不許去求胡天寶。
話雖然這麼說,我還在心中暗暗決定,如果陷入很麻煩的境地,我要第一時間去找胡天寶來幫忙。
不過目前我們一切順利。
下了平臺,我們幾人分別揹着設備,沿着記憶中的臺階步道摸索着向下走去。
印象中的臺階,又漆黑,又狹窄,十分難走。
可是今天的陽光從連廊的空窗中射進來,溫暖而又明亮,這些臺階瞬間也變得精緻起來。
我們能清楚地看到,牆壁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上面描繪着植物的圖樣和各種雲紋。
腳下的臺階也都用彩色碎石鋪就,打磨得十分平整,爲了讓登臺階的人們不滑倒,還專門加裝了石材製成的防滑條。
這使得揹着設備的我們,行動方便了不少。
進入人造公園的大門,豁然開朗。
城市已經完成了對於自身的修復。曾經被霸下鑿穿的天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城市自己“生長”回去了。
巫慄廣的屍骨早已小時不見,曾經被場導槍射擊出千蒼白孔的牆壁也已經恢復得平整如初。
如今的花園,比我們初到之時豔麗許多,地面上高低不同的人造植物,紛紛發出顏色各異的彩光,在無形的風中微微搖曳着。
彩光爲這座花園增色不少,繽紛迷亂的光甚至有些過於妖嬈了,多多少少有點低俗的感覺。
花園中,一直伴隨着我們的那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流過。
我們走到溪水旁,捧起冰涼的溪水喝了兩口,甘甜凜冽,渾身舒暢。
花園的正中,那棵高大的樹木依然矗立在那裡。
我們向那棵大樹的方向走了十來分鐘,來到樹下。
撫摸着樹皮,才發現這棵樹也人造的,材質的觸感有點像橡膠。
上次與霸下的爭鬥,對這棵直徑十幾米的巨樹造成不小創傷,但如今都已經看不出來了,煥然若新。
我們卸下揹包,喬安娜手裡拿着一個清單,點數着所有的儀器設備。
完事之後,她安排我們組裝設備,準備勘探。
一邊按着說明書插插裝裝,王巨君一邊牢騷到:“費那個事幹嘛,整個炸藥,砰地炸開個窟窿,下去溜一圈,不就知道了?
搞這些高科技的東西,真是麻煩,脫褲子放屁的事。”
喬安娜氣呼呼地跳過來,敲了他的頭,說到:“你懂個屁!老孃都懶得跟你解釋,幹活就完了,別那麼多廢話!”
王鬍子只好老老實實地繼續幹活。
閒不住的他又轉過頭,跟霍鷹嘟囔着說:“小鷹,你小子是怎麼忍受這個瘋丫頭的?”
霍鷹笑着說:“娜娜還好。我就納悶,人家愛麗絲小姐是怎麼忍受你這個方腦袋的蠢貨的?”
“我纔不是蠢貨呢。哪兒有這麼麻煩,找個縫,派拉斯普京下去溜一圈,不就完了嘛,費這球事……”
王巨君的一句話,忙碌的大家瞬間安靜下來了。
這傢伙說得對呀,爲啥不直接派拉斯普京找個縫鑽進去?
所有人都止住了手頭的活兒,扭過頭看喬安娜。
喬安娜瞬間也明白了,其實王鬍子的主意是最好的。
二維平面上的兩點間,直線段最短——最好的主意,往往是頭腦最簡單的人出的。
喬安娜臉微微一紅,覺察出自己失策了,但還是傲嬌地說:“我通常是做兩手準備噠!
咱們組裝好儀器之後,就先派拉斯普京下去。
如果沒什麼結果,我再用儀器探測就好啦!”
說完,喬安娜就放出拉斯普京,囑咐他要小心偵查,把所見情況全部記錄下來,詳細彙報。
我們放下手中的工作,倚靠着大樹,圍坐在喬安娜身邊,看着拉斯普京的行動。
只見拉斯普京褪去人型,化作一團粘稠的黑霧,貼着地面搜尋縫隙。
貼地飛行了不久,似乎果然找到了一個地縫,他便化作一團黑煙,從這地縫中滲透盡去,行蹤消失了。
等了好半天,也沒見他出來。
王巨君一邊啃着一節香腸,一邊喝着一罐飲料, 悠閒得如同春遊的人。他嘟囔着對我說:“安子,你要不也下去看看,這傢伙咋那麼長時間了還不上來?”
王巨君的話再次如同棒喝一般。
爲什麼我們這幫人都沒想到,與其搞這麼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設備,甚至與其派拉斯普京下去偵查,根本就不如我自己神遊直接看來得方便。
哎呀,天才喬安娜也好,足智多謀的霍鷹也好,都不是直來直去的王鬍子看問題透徹呀!
我苦笑着看着大萌,大萌也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再轉過頭看喬安娜;
喬小姐已經不理我們了,自顧自地吃着餅乾,把頭扭過去。
我剛要主動提,說“不如我下去”的時候,突然,地面下方傳來隆隆的悶響。
這響動驚動了所有人。
我們急忙都站了起來,只有王賁,反而趴在地上,把耳朵貼在石磚上,仔細傾聽。
突然,他大喝一聲:“小心呀!”
接近着,一陣失重的感覺從腳下傳來。
轟隆一聲巨響,我們被從地面上掀飛出去,被扔到十幾米的高空,再重重地摔下來。
大萌抓住喬安娜,展開翅膀,浮在半空中;
王巨君抓住霍鷹,展開綠色賢者之石的時間泡,緩慢地飄落到地上。
王賁在空中提縱幾下,帥氣地落地。
只有我還是那麼狼狽,用藍色賢者之石的形成的護盾,在地面反彈了好幾下才站穩。
剛落地,發現了一件極其糟糕的狀況:
地上的人造草像活了一樣,開始向我們的身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