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開始得是那麼突然,一切進展得是那麼迅速,一切演變得是那麼美麗。
整個城市的此片區域,如同被投擲了一顆石子的湖水般,蕩起光的漣漪。
光明主宰了一切。光明像支配生命的血液般在投影的景象中蔓延,爬行,竄動,融解到整個區域中。
城市變得無比明亮,光輝奪目;石材在發光,道路在發光,所有的事物都被光明充盈。
城市被喚醒了。
除去依然淡定的胡天寶,我們所有人都沒見過這般景象,貪婪地拍照、恨不得把眼前所有奇景鐫刻在腦子深處。
胡天寶領着我們,走出供能站。
出來才發現,地底世界居然也有天空。
這裡的天空,是無比曠亮的蔚藍,甚至還能看到一些雲飄過。
“投影麼?”喬安娜震驚地指着天空和雲問胡天寶。
“不是的,”胡天寶說,“應該說,就是模擬出了藍色的背景,以及雲彩;
雲彩不過就是水蒸氣嘛,控制水蒸氣又不難。
我們激活了城市的部分區域,這個區域中所有的建築就都清醒過來了。
你們看……”
她搖動手中的小旗子,不遠處一個上百平米的帶欄杆和扶手的石臺悠悠然漂浮過來。
我們陸續跳上這個石臺。
胡天寶給大家演示了操作方法:
非常簡單,只需要手扶特定的石欄杆,石臺就緩慢漂浮到半空中;
一直按住,就會一直向上,直到距離石臺下方的建築或道路的頂部約10層樓左右的高度,就不會再上升了。
輕推石欄杆,就像操作一臺升降機一般,可以自由移動。
石臺的高度被設定後,會一直自動保持在這個高度,如果下方的地面位置由於山勢或建築越來越高,石臺會自動上升。
喬安娜認真地研究了一通,沒有任何頭緒。
“這是真正的反重力技術啊!”她感慨到。
胡天寶說:“由於你們的星球被封印,封鎖了你們的大腦,讓你們無法理解一些非常簡單的道理。
其實,萬年前這座城市裡的上層居民,基本都可以飛行,交通工具對他們沒有太多用處;
位於下層的居民,並非不能飛行,而是沉迷於網絡,根本就懶得動彈。
所以,這種交通工具根本就不是市民自己使用的,而是爲訪客準備的。”
胡天寶又專門對喬安娜說:“安娜姐,嚴格地講,這不是反重力技術,而是一種可以被稱爲‘單電子磁軌道飛行’的技術。
由於沒有前置知識和語境,我沒辦法詳細講解技術背景,但用你的科技樹上已經點亮的知識點勉強解釋的話,大概與單電子宇宙理論有關。
換句話說,我們並不是在進行反重力飛行,而是不停地瞬移;
只不過瞬移的時間間隔非常非常小,小到你的神經系統無法判斷。”
“你的意思是,我們正站在一臺真正意義上的萊布尼茨單子驅動的交通工具上?”喬安娜張大眼睛震驚地說到。
胡天寶對喬安娜的回答也感到很驚訝:“安娜姐姐,你居然能理解到這個程度,真是了不起。
就憑你這句話,可以說,你的見識遠超越你所處的時代。”
喬安娜開心又得意地翹起嘴脣。
“沒有錯,這是一臺由萊布尼茨單子驅動的,將高維空間以太場以電磁波形式降維到低維空間的設備。
它之所以能夠啓動,並不是因爲本身有什麼神奇的科技設置,而是構成它的石材的震動頻率恰好與整個城市供能給出的能量震動頻率一致,同時這個頻率又處於你們這些操控者的大腦能夠驅動的頻率。
說到底,這些都是震動、都是頻率、都是場,而不是力學或者機械。
所以,這個平臺只能在城市內移動,離開城市的能量場,就失效了。”
平臺的移動速度並不快,但它最大的優點是,懸浮在城市建築上空,可以沿直線前進。
幾天以來,我們一直在繞路。
一方面,城市的道路確實崎嶇,上上下下的立體迷宮由無數的天橋、臺階和彎路拼接而成,像個複雜的樂高玩具一般;往往低頭就能看見的地方,實際行走要一小時甚至更久才能到達;
另一方面,城市裡確實還有一些危險的存在,特別是下層,隨處可見一大羣一大羣身高在三四米的、瘦長的無魂之人在遊蕩;
還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有的像怪異的植物,用觸手一般細長的枝條捕食無魂之人;
還有的是一些休眠中的異獸,甚至比我們見過的那隻霸下還要大。
從10層樓高度的上方俯瞰這些異獸,還是充滿安全感的,像遊覽動物園一般心情輕鬆。
我們不由得都對胡天寶安排的路程表達由衷的感謝,她一路帶領我們繞開所有的顯而易見的危險;
也不禁想到,可憐的薔薇十字會真是夠倒黴的,他們沒有嚮導,能夠一路前進數百公里,確實真是不容易。
胡天寶對我們說:“啓動城市區域供能的時候,我特意關閉了城市的自動防禦系統。
這樣做的好處是,在未來,你們在城市中自由行動的時候,不會遭遇到城市的攻擊。
城市的攻擊是最要命的,畢竟誰也不想被無窮無盡的石頭吞噬吧。
但這樣做的風險是,由於城市休眠了幾千、上萬年,難免寄居了各種各樣的危險生物。
有的是當年被從外星球、異世界運來當做工具、觀賞甚至原本被當作食材的;
有的是被城市的生命力輻射影響,自行變異的;
甚至還有一些是由於很難解釋的理由,從城市黑暗的角落滋生出來的。
我們來路繞開了這些怪物,回程的時候也可以從上方飛過;
但在未來,我想你們必然會組織更大規模的研究、開發和考察。
沒有我的法眼遙視的幫助,你們一定要極其小心,很多怪物的能力都超過你們邏輯理解範圍;
甚至很多怪物可能會因爲城市甦醒而力量大增。
這就是那個叫巫慄廣的傢伙所害怕的一個重要原因。
如果城市的防禦體系還在,城市會自動清除這些,就像一個人的免疫系統可以清除病毒;
但我們畢竟沒有打開這個免疫系統。”
“那爲什麼我們不先開一下防禦系統,等清除完了,再關上呢?”霍鷹問到。
“你倒聰明哈,哪兒有你說得這麼簡單。”胡天寶笑着回答到,“嚴格地講,我們並沒有完全打開這座城市的全部供能系統;
換句話說,我們只是部分喚醒了這座城市。
爲什麼這麼做呢?
是因爲我們來這座城市的目的,並不是觀光旅遊;
最終的目的,是引領你們見到封印了這顆星球的封印。
是否解開這個封印,由你們自行決定,但我的任務是帶你們到封印前。
所以,並沒有必要花費更大的時間和精力,去徹底喚醒這座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巨大城市。
試想一下,你能做到只操控一個睡眠中的人的部分系統,比如,睡着的人會做夢,大腦會工作;
但免疫系統是個整體,你不可能隨便開啓或關閉這樣一個關係到整座城市的系統的,不合理呀。”
霍鷹點點頭,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龍焱懇切地說到,“你的幫助帶給我的國家和民族、甚至這顆星球上的全體人類一筆無比巨大的財富,足以推動一個時代的進步!”
“不,不,這不算什麼。”胡天寶說,“你們先玩別把眼光放在這座廢棄的垃圾堆之上。
儘管你們肯定能夠通過對這座城市進行反向工程研究,獲取大量過時的仙女星人科技,但這麼做毫無意義。
你相信我,你們擁有最純潔無瑕的靈魂,你們整個星球的有情衆生的靈魂都沒有被賢者之石所污染;
你們沒有對賢者之石成癮,這就意味着你們有機會獲得遠超仙女星人和阿修羅族的解放。
我的老師以及大學長他們派我來幫助你們一行人,最終的目標是幫助你們接近人類的解封,是獲得超越的自由;
不要羨慕仙女星人,他們沉迷在伊洛因網絡帶來的虛擬感官刺激,無法獲得更大的進化和升級;
不要羨慕阿修羅族,他們被禁錮在生物科技帶來的階級社會中,無法獲得更大的進化和升級。
你們的機會就在眼前,整個族羣、整個物種、整顆星球超越第4維度,直升多元宇宙的星際物種的機會就在眼前。”
霍鷹點點頭,說:“我多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們把這座城市裡蘊藏的科技都研究明白了,不過也就是像瑪雅人把石器工具發揮到了巔峰,但依然不會使用更高級的金屬工具;
哪怕只是騎馬、使用鐵劍和火繩槍,由於技術高一個世代,根本上就是碾壓的。
相當於我們有機會實現進化的彎道超車?”
“雖然你這個比喻不優雅,但大體是這個意思。”胡天寶說,“
你們要追求的,至少是成爲與我一個層次的存在;
你們看到了,在我面前,巫慄廣的電漿炮、納米切割絲和其他亂七八糟的武器,根本連我的衣服都劃不破,更不要說傷到我。
至於其中的原因,顯然用你們當前的科學理論是完全無法理解的。
但如果你們能夠打開封印在你們星球上、也即是同時封印在你們大腦中的那把枷鎖,你們瞬間就會明白其中的原理,你們也照樣能做到。
到那時,剝削、壓迫都不存在,沒有人會生病、飢餓甚至橫死;
到那時,宇宙中的一切知識和智慧,就擺在那裡,等你們伸手去取;
到那時,壽命、享樂都不再是需要被考慮的事情,人們將會只關注一件事,就是獲得智慧。
當然,這其中有個前提,就是在解開封印之後,你們不要再重蹈仙女星人和阿修羅族的覆轍,不要再重回沉迷賢者之石的老路上。“
“你的話很有吸引力,我們對你描述的未來充滿憧憬。”喬安娜說,“
如果真能實現,確實不枉此生。”
胡天寶笑着說:“所有的出生、所有的經歷都是有緣故的。
你能在這個時代出生,能夠遇到這些人和這些事,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這即是你的使命,也將會是你的課程,如同幫助你們是我的課程一樣。
你們的課程和使命,將會是帶領全體人類和一部分阿修羅族獲得解脫和楊升,並幫助仙女星人打破一萬年來阿斯塔·伊洛因的統治。
這一切都不是由你們決定的;這是由連我都無法理解的最高的宇宙意志決定的,而你我只不過是這巨大的命運鏈條上一個齒輪罷了。”
“這些話你說得就太遠、又太大啦。”王巨君說,“我可想不了那麼多。
我覺得,對我來說,活得開心就好了。”
“那對於你來說,最開心的事是什麼呢?”胡天寶問到。
“那自然是回到一百年前,與愛麗絲小姐相會啦。”
“對呀,只要你解開大腦上的鎖,你隨時都可以自由穿梭往來於無限的時空之中。”胡天寶說,“
聽說你是家傳的開鎖大師,有沒有興趣去研究一下,如何撬開鎖住這顆星球的大鎖?”
“哈!”王巨君笑了一下,說到,“兔子妹,你說服我啦。”
我們一邊聊着天,一邊在懸浮行駛的平臺上俯瞰着美麗的城市。
自從能量被貫通,整個城市似乎真的甦醒起來。
不僅僅是街道和房間都變得明亮,一些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自動化設備也被啓動。
有的像是工廠的地方,隔窗有節奏地一開一合;
地面上一些小平板車模樣的東西,不知道在馱着什麼東西進進出出;
不知道從哪裡長出的植物突然出現了,就好像原來是被關在盒子裡,這會兒突然被掏出來一樣,到處都能見到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樹木、綠草和花朵;
水流也增多了,不再是隻有那條小小的溪流,到處都可見上上下下的水渠和河流,有的河流還匯聚在一起,形成噴泉、人工湖和各種美麗的景觀。
由於能夠見到虛假的天空,心情也變得開朗起來。
壓抑了很多天的心頭的陰霾被一掃而空,我真是再也不想回到那種黯淡無光而又霧濛濛的,半死不活的環境中了。
平臺緩緩地飛行,速度雖然不快,但效率真的是極高。
沒用幾個小時,我們就能遠遠望見出發時紮營的高臺了。
胡天寶讓霍鷹學着操縱平臺,緩緩降落在高臺溪邊。
她說:“這個平臺可以在城市裡所有被點亮的區域自由移動。
你們隨時可以使用它,並不會有任何能量消耗。
我知道下一步你們會考慮在城裡建設前哨基地,這個想法很好。
但我囑咐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因爲隨時有可能會遭遇城中各種異種的襲擊。
你們休整安頓幾天,準備妥當之後,讓安家宜叫我,我會再來帶領你們直抵星球封印之處。”
我們一行人再次對胡天寶的幫助表達謝意。
她擺擺手,歡快地笑着說:“幫助你們也是我的課程。
接下來的幾天,你們自己玩得開心哦。
我隨時等待你的召喚,小安同學,需要的時候,記得叫我哦。”
我點點頭,對她充滿感激。
隨後,她就憑空消失了。
對於她的神出鬼沒,我們已經習慣了。
喬安娜嘆了一口氣。
大萌問:“娜娜,咱們不是很有成果嗎?怎麼嘆氣了呢?”
喬安娜說:“萌萌姐,你是瞭解我的。
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比周圍的人更聰明,是個天才,從來沒有遇到過難題;
後來遇到你們,我覺得很開心,因爲你們每個人身上都有我不具備的能力。
跟着萌萌姐去打架,雖然很害怕,但真的很刺激,是終生難忘的體驗;
安家宜的神通,讓我大開眼界;
王鬍子的爽朗,讓我刮目相看;
而小鷹是我認識的人中,第一個懂我的人,讓我明白了,我也有需要的人,我也有離不開的人。
再後來,遇到摩登伽老師,我才知道,自以爲的天才在老師眼裡,不過就是個自大的傻瓜,宇宙天地有的是神奇的智慧,我根本狗屁都不懂。
直到這幾天,見到胡天寶,又深深打擊了我。
她小小年紀的一個小女生,卻從所有的方面都遠超我的理解;
以前我以爲我無知,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連什麼叫‘無知’都不知道。 ”
“小小年紀?”王巨君十分陰陽怪氣地笑着說。
“小、女、生?”霍鷹九分陰陽怪氣地笑着說。
他倆對視了一眼,笑了。
“你倆真討厭,有什麼不明明白白地說,對什麼暗號?”大萌訓斥他倆說到。
這倆人不理大萌,逃到一邊去竊竊私語。
我和龍焱商量了一下行動,還是應該先返回,與吳若峰會和,再按計劃在城中建設2號基地。
按照胡天寶的建議,2號基地應當設置火力強大、功能全面的防衛設施,這就意味着不是一天一夜就能完成的,必須從長計議。
除去這些問題,還有兩個課題和一件小事擺在我們面前。
兩個課題分別是:
一是我們一直沒能找到一條通路,直達碧虛河的大壩下面,去研究那臺水滴型飛行器。
二是喬安娜一直對伊洛因網絡的娛樂終端心心念念,我們還需擇機前往靈境宮,把裡面的大棺材搬出來,以便研究。
一件小事就是:
炸毛的雅克和禿頭的里奧該怎麼處理。
目前的情況就是這樣。飛行石臺出不了城,我們只有徒步回到吳若峰所在的1號基地。
好在現在天亮了,螞蟻巢穴也清空了,一路順利,我們跨過奈何橋,穿過水壩,興高采烈地回到1號基地所在的位置。
讓我們大驚失色的是,眼前一片狼藉,營帳和臨建房裡所有的東西都被拆碎,砸爛,到處都是被火燒和槍擊的痕跡。
整個基地,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