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隧道,沿着人工井壁的階梯向下,我們全員集合在圓形的平臺之上。
平臺的一角,赫然看到已經淡去的墨跡:王巨君到處一遊......
這些字跡觸動了我的心靈。這是我們剿滅了馬克·吉布森之後,回程的時候王巨君專門作爲時間錨的標記寫下的。
我們並沒有做夢,而是真的做到縱橫古今,穿越時間了。
當習慣了奇蹟之後,奇蹟就成爲人生的一部分;儘管在外人眼裡是那麼不可思議,但對於經歷過的人來說,也只不過是一種經歷罷了。
唯一的意義就是留存在記憶中,隨時光慢慢飄散。
吳若峰說,應該做一個玻璃罩子,把這段字跡遮蓋住,作爲歷史遺蹟保留起來。
王巨君搖搖頭,說:“歷史是後人編寫的故事罷了。對於我們這些親歷者來說,見過,體驗過,就滿足了。”
在這個幾百平米的圓形平臺上,我們鋪展開各種設備,搭建起一個小型的中轉站。
龍焱疑惑地問:“這麼巨大的石臺,真能移動麼?”
霍鷹肯定地回答到:“相信我,我操作過一次了。”他摸索着找到之前的位置,果然隨着他手的觸摸,磚石牆面發生了反饋,巨大的圓形石臺毫無聲息地向下移動。
整個過程無比絲滑,沒有一點顛簸,也沒有強烈的失重感,始終非常平穩。
除了經歷過的我們幾人,所有人都對此無比震驚。
一些科研人員在緊張地記錄着各種參數變化,但沒有捕捉到絲毫有價值的數據。
從電磁場到溫度,各種常見的區域環境指標都沒有任何不同之處。
實在無法理解這個巨大的石臺是如何移動的。
“會不會是反重力技術?”一個研究人員問喬安娜。
喬安娜揹着手,墊着腳尖,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老師的派頭,說到:“所謂反重力技術這個詞,就是一種僞概念!
什麼是重力咱們都沒搞清楚。
咱們現在使用的概念,即4種基本作用力:電磁力、強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和重力。
這種理解很可能是錯誤的。
爲什麼楊振寧先生的研究成果可以將電磁力、強力和弱力統一在一起?
是因爲這三種力本質上是相同的。
而重力則很可能是超越單體宇宙的。
重力之所以能夠發揮作用,很可能是不同宇宙泡之間空間勢能差導致的效果。
而除去這四種作用力之外,還有一種撓場力,被主流科學界所忽視。
所以,我認爲,世界上只有兩種力,即強弱電磁力和重力場-撓場力。”
幾名年齡比她大得多的科研人員聽她講得神乎其神,不住點頭。
喬安娜繼續得意地說:“所謂反重力,這個提法就是很幼稚的。
重力很弱,‘反’重力很容易,我們跳起來的動作就是‘反’重力的。
一般人談到的所謂‘反’重力,實際上談的是控制重力場發揮作用的方向,而不是抹除重力場的影響。
且不說如果抹除了重力場,這個物體就不會在實體宇宙中存在了;
就算是真的能做到抹除一個物體的重力場,恐怕這個物體會砰地一聲,以接近每秒30公里的速度從地球上飛出去——因爲如果抹除了重力場的影響,這個物體就不運動了;
而地球依然在公轉,在宇宙中運動。”
這下連我也聽懂了,
她講的非常有道理。
我突然想起以前談到過的,穿越的時候定位是最難的,因爲不要忘記了,整個宇宙、整個星球都是在不斷運動的。
時間哪怕差一秒,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也是天差地別的。
儘管我們以爲腳底下的大地是如此穩固,可是細想想,我們不過就是一羣黏在一顆小小的懸浮在無盡虛空中的小石頭球上面的細菌罷了。
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щшш●тt kΛn●C O
而如此渺小的我們,居然有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也真的是很神奇了。
“所以,嚴格的提法是,控制重力場發揮作用的方向和大小。”喬安娜繼續搖頭晃腦地講,已經被染成金色的雙馬尾俏皮地隨着搖頭的動作跳動着,“
永遠不要忘記,我們存在於各種場中:電磁場,重力場,撓場,以太場……
雖然有很多東西沒有搞清楚,但基本的思路不能亂,絕對不能肉體的本能感知來定義這個世界,要用數學和科學。
因爲我們的肉體感知是非常侷限的,眼睛只能感知到有限的電磁波段,耳朵也只能聽到有限波動的空氣震動,甚至身體的觸摸也不過就是電磁力的排斥作用而已。
我們沒有‘摸到’任何東西,我們只不過是觸及到了物體的電磁斥力而已。
甚至更進一步地說,我們和這個世界的其他物體都處於一種微觀的量子真空狀態——
原子核很小,核外電子也無比微小,組成我們身體的所謂的‘實體物質’是無比微小的,99.99%以上的部分都是空的。
如果概率合適的話,我們隨時可以穿牆而過。”
我也在聽喬安娜的講課,挺有意思的。
我心裡想,假如她學會了神遊出體,能到德雲老師的圖書館中閱覽,她一定會解鎖無窮的智慧。
可惜我這個文科生,真的不懂數學和科學,即使在德雲老師的圖書館,我也沒看出什麼高明的東西來。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喬安娜衝我努了努嘴,對幾個聽她上課的研究人員說,“
喏,你們瞧見那個傢伙沒?他就能改變自己的意識形態,調整意識載體的振幅頻率,實現穿牆而過。
你們看,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在那裡。”
我趕緊尷尬地點點頭,臉一紅,逃到遠處。
我聽到她最後對幾個研究人員說:“
回去以後,我們要設計一種簡便的重力場感應設備,一種重力場探測器。
注意,不是重力加速度探測器……”
我悄悄對大萌說:“你看,喬小姐現在有模有樣的,真像是個科學家似的。”
大萌笑着對我說:“那可不,安娜本來就聰明,現在被這麼多神奇的新事物一刺激,激發出更多的想法來了。
她現在處於半瘋的狀態,每天都不怎麼睡覺,泡在實驗室裡不出來。
我每天都抓她回宿舍,不然她長在實驗室裡了。
她周邊的那幾個研究員都害怕了,快被她折騰死了。
一到晚上就給我發信息,求我來把安娜提回宿舍去。”
“小鷹是不是也和她一起研究和實驗啊?”我問到,“我沒發現小鷹熬夜啊,他總是差不多時間就回來。”
“據說小鷹已經跟不上她的思路啦,不好意思接着泡在實驗室,乾脆就留她一個人在那裡了。”大萌說。
我偷偷瞄了一眼霍鷹,他正在控制平臺緩緩向下。我心裡想,小鷹這傢伙,別回頭再被喬安娜給甩了,怪可憐的。
沒多久,平臺停在石井的底部。
我指着前面高大無比的拱形隧道,對所有人大聲說:“請大家注意,一定要小心。
隧道的盡頭是一個瀑布和地下暗河。
這導致平臺的盡頭非常溼滑,極其危險。
一定要慢慢走,最好能準備一些防滑的手段。”
萊塞特扛來一大卷舊地毯,這是提前準備好的措施。
我們謹慎地走到隧道的盡頭,萊塞特把大地毯鋪在地面上。
儘管比起偌大的一片平臺,舊地毯只有小小的一點,但這足以幫助我們穩穩地邁過溼滑的平臺邊緣,踏足在滿是石子的洞窟裡了。
巨大的瀑布無比震撼。看到整齊的人工開鑿痕跡,吳若峰感嘆到:“這真的很像一個水壩呀。”
他的說法提醒了我。
之前怎麼沒想到呢?這真像是一個橫亙在地下暗河中的水壩。
雖然所有人工砌石都能發出熒光,但在這個巨大的地下空間,依然是無比陰暗的。
我們看不清瀑布的全貌。
喬安娜指揮工作人員安裝好一個微型場導艙發電機,四處搭建起明亮的照明設施,整個地下空間稍稍顯出一些光明來。
龍焱問一名手持儀器特戰隊員:“現在深度多少?”
“大概地下1000米左右。”
“氣壓多少?”
“1.1標準大氣壓。”
“含氧量是否正常?”
“含氧量正常。沒有檢測到有害氣體。”
“輻射情況呢?”
“輻射水平正常。”
“溫度呢?”
“28攝氏度。”
“這非常奇怪。”喬安娜託着腮說。
“哪裡奇怪了?”我不解地問。
“地下的環境會隨着深度加深,呈現出和地表完全不同的生態。
在地下1000米左右的深度,幾乎不大可能存在地下河了。
水由於虹吸作用,會在巖縫中不斷向上攀升。
深度越深,地下水越少。更何況是如此巨大的河流?
除此之外,空氣檢測也非常奇怪。
這個洞窟雖然非常巨大,但也沒有找到任何通風的渠道。
爲什麼會有這麼適合人類呼吸的空氣?
按說地下環境的氣壓很增大,含氧量會顯著降低,溫度也會顯著升高,可是這裡環境卻非常適宜人類生存。”
喬安娜讓科研人員把這些疑點都記錄下來,以供未來仔細研究。
“咱們上次來的時候,太倉促了,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你一說還真是,這裡真的有不少謎團。”霍鷹也同意喬安娜的說法。
王巨君突然喊我們過去。我們圍上去,他笑嘻嘻地指着地上的一堆骸骨,對吳若峰說:“老大,您應該在這裡立塊紀念碑。”
“爲什麼?”吳若峰疑惑地問。
“碑上刻字:馬克·吉布森葬身於此。哈哈。”
“王鬍子,這會兒不是出來春遊的,別拿這些事開玩笑了。”我說到。
吳若峰倒是點點頭,問到:“這具骸骨是馬克·吉布森?當時你們沒有給他收屍?”
我答道:“上次太倉促了,而且又黑又潮,我們都沒看清楚他的屍身落在哪裡了。”
我把雷格巴老爹帶走馬克·吉布森靈魂的事情對吳若峰說了一遍。
他也無限感慨地說:“古人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不能不說古人的話有點道理啊。”
他命令幾名工作人員把馬克·吉布森的骸骨收拾好,帶回去以備未來研究。
經過一百年的時間,他的肉身已經完全消失,僅剩一副枯骨。
回想到一年多前,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還在大學的禮堂上侃侃而談,揮斥方遒;如今卻落得這幅樣子,我真是無比唏噓。
我在心中默唸,願雷格巴老爹能夠公平審判你的人生,願你來生不再執着,早日獲得解脫。
我請龍焱安排幾名戰士,在所有的懸崖邊緣位置插上警示旗,安裝照明燈帶,再立上一圈圍欄。
這邊非常危險,稍不注意就可能從幾十米高的懸崖跌落,不在河岸摔死,也得被河水淹沒。
我們在懸崖的內側按計劃搭建了第一個基地,把主要的科考設備和生活設施安置於此。
這裡的環境幾乎可以說是很舒適了,唯一的缺點是有些潮溼。
我讓萊塞特帶幾個人,回去搬幾臺大型除溼風扇來。
“通訊問題怎麼解決?”吳若峰問到。
“無線電在地下會發生多徑傳播、信號衰減和遭受干擾。
有線電話是一個很好的方式。我們可以在平臺那裡搭建一箇中繼站,用有線電話線纜來連接第一基地和石井平臺中繼站。”霍鷹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
所有事情都安頓妥,我看了看錶,已經摺騰十來個小時了。
吃了一些速食快餐,我們各自到帳篷中睡覺,準備第二天開始正式向深處進發。
躺在行軍牀上,渾身累得要散架了。
雖然我們的基地設在懸崖背面遠離瀑布的一側,水聲依然很大。我戴上雖然攜帶的隔音耳塞,朦朦朧朧地進入夢鄉。
原本我想的,是進入睡眠狀態之後,利用神遊出體的能力先出去探探路,特別是找一找下一步往哪個方向探索比較合適。
可是由於太累了的緣故,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
等我猛地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張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難以描述的地方。
這個地方非常神奇,腳下是平坦的大地,向四周看去,全是無盡旗幡。
旗幡太多了,遮天蔽日的。我既看不到遠處,也看不到天空。
擡起頭,高大的旗幡遮住頭頂的天空;向四周望去,旗幡阻礙了視野。
這些旗幡上繡着各種各樣不知道含義的紋飾,用不知名的織物紡織而成,在不知道從何處刮來的風中招展着。
旗杆的材質也各有不同,有塗着紅漆的木杆,有筆直粗大的金屬桿,也有簡陋的一根樹枝立起來當做旗杆的。
我在這個由旗幡組成的世界轉悠了一會兒,一點也摸不到頭腦。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突然,我看到小光從一根粗大的旗杆後面走出來。
“這是個什麼地方啊?真有意思。”我對他說。
他回答到:“這是一所學校啦,是一位很有名的老師建立的學校。
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你看到的這些旗幡,就是這個學校的標誌。
建立這所學校的老師每畢業一位學生,學生就獻給老師一面旗幡。
經過了無數年,這個世界已經被插滿旗幡了。”
“這真的是很神奇啊,在往深處走一走的話,會見到什麼別的景觀呢?”
“什麼都沒有啦,全是各種旗幡。”
“哎呀,真是奇怪的地方......”
小光一邊聊天,一邊走近我。他熱情地對我說:“我聽說你要玩探洞冒險啊?”
“是呀,確實是冒險,我還擔心可能會遇到一些難以應對的危險呢。也不知道前路如何……”
“所以啊,我幫你找了一位嚮導。”小光愉快的說。
“啊?”我非常吃驚,雖然我在現實世界也見過他;
或者更嚴格地說,他也在現實世界出現過,但從來沒有跟別人發生過任何聯繫或溝通。
換句話說,他是神出鬼沒的。
那麼,他能知道我會向地下深處探險也就罷了,他居然能給我找一位嚮導?
難道他的嚮導會出現在現實世界中麼?
“你不要那麼多想法。我就是單純想幫助你啦。
如果沒有嚮導的話,你們可能會遇到很多危險,導致很多犧牲了。
所以我把你叫到這個地方。在這所學校裡,我認識一個特別適合給你當嚮導的人。”
小光一邊說,一邊伸出手,隆重向我介紹他的這位嚮導。
只見從另一個粗大的旗杆後面,蹦出一個身高中等,身材苗條的女生。
她的年紀不大,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長相青春可愛,充滿活力。
她留着齊耳短髮,面容白皙,眼睛明亮;身穿一身緊俏的校服,襯衫的領口扎着很大的蝴蝶結領結,百褶短裙下是又細又直、充滿力量感的美腿。
最有趣的地方,是這個女孩子的頭頂上長着一對兒又白又長的兔子耳朵。
之所以說是長着的,而不是戴着兔耳朵髮飾,是因爲我發現她的這對兔耳朵可以四處轉,像真正的小兔子那樣,耳朵可以動來動去的。
她的手裡舉着一個導遊常用的小旗子,大方地對我說:“你好!你就是安家宜同學吧。
我叫胡天寶,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小光請我幫你做嚮導,這正是我的專業啦。
我很樂意成爲你們的導遊。”
胡天寶實在不像是位女生的名字。
不過她的聲音清脆動聽,模樣惹人喜愛,這就足夠啦。
能找到這樣一位導遊,小光也真是了不起。
“小衚衕學,要能有你幫助我們,那簡直太好了。
你知道我們所在的地方麼?
我們現在正處於一座地下深坑的底部, 還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往哪裡走。”我對她說:“是應該沿着河岸向下遊,還是應該逆流而上,從瀑布方向找個出路呢?”
胡天寶嘟着嘴想了一下,說:“其實兩條路都可以。
我不知道你們行程的最終目的。
你所在的那顆星球的地下的世界很大,大到可能你幾輩子都走不完。
你們主要想遊覽什麼樣的地方呢?是城市古蹟,還是寶石礦洞?
是古老的戰場,還是自然景觀?”
“如果要選,那還是率先遊覽城市古蹟吧。
我們首要的目的還是希望能夠見識古蹟,如果可能的話,從中獲得一些上古的歷史知識和科技遺產。”
“那好呀,讓我看一看。”胡天寶的兔子耳朵動了動,她的大眼睛發出了彩色的光芒。
過了幾秒鐘,她眼中射出的光芒暗淡下去。
她快活地說到,“請你們沿着水壩向上。
我看到水壩邊上有一個密室,密室裡有一個升降梯。
你們乘着升降梯到水壩上。在水壩上方沿着河走,就可以見到一片荒廢的種植園,種植園裡有一條道路通向外面。
道路的盡頭是一座城門,我在城門口等着你們。”
“哦,太棒了,謝謝你!”我說到,“不過,爲什麼你不直接在水壩那裡與我們想見呢?”
“因爲我討厭螞蟻。”她歡快地說,“過了水壩,種植園裡有很多螞蟻。希望你們也小心螞蟻。那些螞蟻看起來可真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