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聊了大半個鐘頭,基本都是趙雅意在說,唐霜負責傾聽,時不時迴應一下。
沒想到,害羞的小姑娘竟然疑似話嘮。
其實趙雅意並不是話多的人,只是處在愛情粉色幻想中的女孩,恨不得對眼前人推心置腹,將自己的所有,一股腦分享出去,並期待對方同樣對她。
正當趙雅意說着高中的趣事時,唐霜放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過來。
唐霜抱歉地離開,來到沒人的地方接通,聽了一句就掛了,是個騷擾電話,藉口太拙劣。
然而沒等兩秒,這人又打來了電話,唐霜看了一眼就直接摁掉了。
沒等兩秒,對方又來了,唐霜想了想,接通,率先說道:“你說你是張非?那個大導演?你怎麼證明?”
電話那頭自稱是導演張非的人說道:“我正在粵州參加電影節,看過你的《英雄》,很感興趣,有時間的話,我們現在可以見面聊聊……”
這是個很渾厚的聲音,對方語氣很有氣勢,除非是專門訓練過,否則應該是長期身處高位養成的,唐霜聽着對方的話,心裡有點相信了。
這時候手機裡跳出一條短信,是李浩南發來的。
原來張非最早是和星空文化聯繫的,從他們那裡拿到了唐霜的電話。李浩南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興奮的不能自己,那是大導演張非啊!
爲了讓唐霜有所準備,李浩南立即想要打電話告訴他,但是電話一直佔線,便發了短信,簡單地說了這事,隨後再回電話。
唐霜一愣,竟然真的是張非?!
張非,是華夏最好的導演之一,拍了許多好電影,在華語影視行業地位非常高。
他知道《英雄》的魅力,與其說這是一部小說,不如說是劇本更加貼切,小說的畫面感很強,就像是一幕幕鏡頭,比起《射鵰英雄傳》《萍蹤俠影錄》更好改編。
唐霜當初選擇這部小說,真正的目的就是它的影視改編權,篇幅短小,價值又高,套現快,完美符合懶癌晚期患者的要求。
他把《英雄》拋出去,就像釣者拋出魚餌,願者上鉤。
這麼鮮美的魚餌,不愁沒有上鉤的。隨着《英雄》小說在全國鋪開銷售,形勢大火,就已經向所有潛在的大魚證明,這部小說有市場競爭力,經受住了市場的考驗,不用擔心消化不良。
如果由張非拍《英雄》,從知名度和影響力看,沒有比他更好的了,但是唐霜也有疑問,就是張非此前沒有拍過動作片,他是以現實題材聞名海內外,術業有專攻,唐霜不知道一個拍現實題材的人,突然跨界來拍武俠動作片,會是個什麼結果。
現在想這些有些早,說不定對方只是感興趣,從感興趣到付諸實踐,這中間有太多問題要考慮。
張非聽說唐霜正在粵州同濟大學,爲表誠意,竟然現在就要趕過來。
……
在趙雅意失望的目光中,唐霜收拾東西離開,在學校的咖啡廳裡定了一間包間,等待張非的到來,同時回電話給李浩南,他應該知道一些信息。
張非在盛京的時候,無意中看到《英雄》,當時覺得很有意思,便買了一本回去品讀,越讀越覺得寫的好,特別適合他的口味,當時就萌生了翻拍成電影的想法。
今年他已經50歲,在這大半輩子裡,一直鑽研現實題材,這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榮譽,如今人到這個年齡段,聊發少年狂,想要嘗試些新的題材。
同時他也看到電影行業趨勢,受好萊塢電影的衝擊,華語電影正在加快走向大製作模式,純粹的藝術電影,在華夏會越來越難生存。
他以前的電影雖然給他帶來了榮譽,但在票房上,他沒有一部電影可以進入前二十。
轉型已經迫在眉睫,商業電影將是未來的主流,在這個過程中,他知道肯定會受到很多指責和攻擊,但這是大勢所趨,除非他退居養老,甘願被時代拋棄。
張非想拍攝商業片,但必須是有文化的商業片。
《英雄》是他選中的轉型作品之一,此外還有兩個,但《英雄》是第一選擇,只有在這個選擇徹底沒有可能後,他纔會去考慮另外兩個。
《英雄》雖然很接近劇本,但畢竟不是,所以在開拍之前,還需要改編。
他急急忙忙要求見唐霜,最大的目的是談下《英雄》的電影改編權,如果能夠談下,那麼馬上擺上桌面的,就是關於編劇的問題。
小說原作者一般都會要求掌握編劇權,張非不是那種要求絕對掌控的導演,編劇可以考慮交給原作者,但是他必須表現出足夠的能力,起碼要說服他,否則他不可能拿這種大事當兒戲。
所以,這次的見面,是一次雙向選擇,就看誰能說服誰。
……
唐霜終於見到了張非,是電視上的那位,不是假冒的,心裡的石頭落地。
張非有一頭灰白色的短髮,顯示他已經不再年輕,但頭髮根根豎立,配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眼神銳利。
唐霜先向他表達歉意,電話裡他以爲對方是騙子,掛了兩次。
張非笑呵呵地表示理解,兩人坐下來聊了一會兒後,切入正題。
唐霜不懷疑張非的導演能力,他擔心的是他一個現實題材的大導演,對武俠是如何認識的,對英雄又是如何認識的,只要他能回答這兩個問題,讓唐霜滿意,那麼他舉雙手歡迎。
唐霜說:“有人批評《英雄》在表層形態上消解了暴力的同時,也消解了華夏武俠小說中正義與邪惡的對立衝突,把原本建立在善惡兩極衝突中的武俠世界整合爲‘秦王’的天下,在根本上抹殺了刺客與臣子、英雄與暴君的界限,使華夏武俠小說的價值系統隨之崩塌!”
張非愣了愣,沒想到唐霜開篇就自揭其短,他笑了笑,說道:“這說的太嚴重了,有些人就喜歡扣帽子,不把人壓死,也要把人嚇個半死。”
唐霜笑而不語,張非盯着他看了看,也笑了起來,有意思,他意識到,這是小說作者在考他,如果答的不能令對方滿意,恐怕就不用再談下去了。
張非沉思,唐霜也不催,安安靜靜地坐着,給咖啡里加糖。
眼前一幕就像在《英雄》中的棋館,唐霜和張非端坐漏天亭,亭外雨絲成線,雨水叮咚作響,亭內,兩人凝視古老的九步棋,唐霜挪動白子,雙手籠袖,等待張非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