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的舟車勞頓和精神緊張讓雲箏寧一放鬆下來就昏昏欲睡,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帳外的喧鬧聲吵醒。
雲箏寧一掀起帳簾就被外面的景色牢牢吸引住了: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天空下面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青青草原,身着色彩繽紛服裝的突厥兒女手挽着手盡情歌舞, 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上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昨天的慶典還在繼續, 整整進行了一夜。
圍繞着歌舞的男女, 衆人席地而坐, 或拍手叫好或低聲附和, 他們的王赫連晟隨意的坐在中間的椅子上,一碗碗的接過大家遞過來的酒,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 面不改色,談笑風生。赫連晟一見雲箏寧馬上招呼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雲箏寧順從的在赫連晟身邊坐下, 微笑着向衆人點頭示意。赫連晟指着自己另一側一名體型彪悍, 面目兇惡的男子向雲箏寧介紹, “這是拓跋族的頭人拓跋狂,也是我最好的兄弟!”
拓跋狂微微擡眼撇了雲箏寧一眼, 只冷哼一聲以示見過。雲箏寧可以感覺到明顯的敵意和不屑,赫連晟卻不以爲意拉着雲箏寧的手說:“愛妃快看,這是大夥兒爲了歡迎你準備的的舞蹈!”
不一會兒侍從將烤得滋滋響的全羊端上桌來,肉中帶血,羶味刺鼻, 衆人直接用手連骨頭掰下, 就着奶酒往嘴裡塞, 吃的滿口流油、不亦樂乎, 雲箏寧卻只覺一陣噁心。這時, 拓跋狂挑釁的對雲箏寧說:“怎麼吃不慣我們的食物,我們突厥人就是這樣, 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自由慣了,比不得中原人講究事多。來人!另外準備一份食物,千萬別委屈了咱們這位遠道而來的尊貴的新王妃!”不詢問赫連晟的意思就指揮下人。
見此人如此狂妄,雲箏寧骨子裡的倔勁突然上來,硬着嘴皮子說:“慢着!既然已經做了突厥的媳婦,怎麼能不吃咱們中自己的食物?”雲箏寧學着其他人的樣子,使勁用手掰下一根棒骨,不顧形象的用牙撕下一條塞進嘴裡,抑制着不斷翻涌的氣味,沒有咀嚼直接將整條吞下,衆人看得哈哈大笑。
拓跋狂卻不依不饒的說:“既然吃了咱的肉,相信再喝杯酒也沒什麼問題!”
赫連晟阻止道:“狂弟,這酒很烈,她適應不了。”
拓跋狂說:“大哥,你也太袒護她了!要做我們突厥人的媳婦怎麼能喝不了酒呢,大家說是不是?”在拓跋狂的煽動下,衆人也紛紛舉起酒杯,“這杯酒是我們大家敬給王妃的,必須得喝!”
雲箏寧深吸一口起,接過拓跋遞狂斟得滿滿的一杯酒,把心一橫,眼一閉,仰起脖一飲而盡。酒一入喉,撩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嗆得她連連咳嗽,漲得滿臉通紅,淚花在眼眶裡打轉。
赫連晟關切爲她順氣,雲箏寧把杯口衝下向拓跋狂示意,“拓跋頭領,王爺說你是他最好的兄弟,我做爲王爺的妻子,自然也要把你當成親人,賢弟你敬嫂子這杯酒,嫂子沒有不幹的道理!”拓跋狂碰了一鼻子灰,無趣的轉過頭去,再不吭聲,衆人掌聲雷動,赫連晟也向雲箏寧投去讚賞的目光,雲箏寧卻只覺天旋地轉,在失去知覺前她感到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着自己……
待雲箏寧清醒過來已經是掌燈的時候了,她被人送回自己的氈房,侍奉她的老阿媽守在身旁,老阿媽滿臉皺紋,頭髮花白,面容慈祥,扶雲箏寧坐好說:“王妃,您醒了,汗王剛走,奴婢去請他過來。”
“阿媽,我就是有點兒頭疼,不礙事,不用勞煩王爺了。”雲箏寧揉揉自己的鬢角,“你還是讓那個躲在門後的人進來吧!”
老阿媽扭頭去看,那個躲在門後的身影急忙將帳簾放下,但老阿媽還是猜到是誰,嗔怪說:“小王子你又調皮了,快出來,你父王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來打擾王妃嗎?”
聞言,帳簾微動,鑽進來一個小不點兒,怯生生的躲在阿媽身後,探出小腦袋看雲箏寧。小男孩3歲年紀,長得虎頭虎腦,圓臉大眼睛,雲箏寧一見就喜歡的不得了,伸手招呼:“過來,到這兒來,讓我看看你!”
“這孩子頑皮,您還難受着呢!”老阿媽說。
“我不打緊,你讓他過來吧。”
男孩遲疑的看着老阿媽,老阿媽催促他說:“快去吧,王妃叫你過去呢!”
小男孩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雲箏寧近前。雲箏寧拉住他柔軟的小手,輕言細語的說:“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我叫赫連君翔,今年三歲了。”黑眼珠子骨碌碌的轉。
“真聰明!”雲箏寧見赫連君翔聰明伶俐,喜愛更甚。
“小王子是汗王的獨子,先王妃生他的時候難產而亡,王爺與先王妃伉儷情深,先王妃過世後一直不肯續絃。三年了,王爺雖然非常疼愛小王子,但畢竟是個大男人,又公務纏身,只是委屈了這孩子沒有孃親照顧。”阿媽在旁補充說,一邊說一邊用袖口抹眼淚。
雲箏寧一聽,愛憐之心油然而生,將赫連君翔拉入懷中,輕輕的撫摸着他的頭。赫連君翔眨巴着眼睛,奶聲奶氣的問:“我不委屈,父王說阿孃沒有丟下我,她一直都在天上看着我們呢,父王還說你也是我阿孃,我會孝敬你的,你會對我好嗎?
“會,一定會的!君翔以後可以來找阿孃玩,阿孃就是你的親人。”雲箏寧緊緊將赫連君翔摟在懷裡肯定的說,眼中有淚光閃動。
……
草原上的日子,恬靜安逸,雲箏寧每日無所事事,和突厥女人們學起做奶茶、奶酒。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一個只愛武裝不愛紅妝的她在這個遙遠的地方經歷了許多第一次,第一次擠羊奶,奶水噴了她一臉,第一次縫牛皮,被針扎破了手指。這些陌生的人對她犯的錯哈哈大笑,然後笑着包容,對她親切熱情,尊敬卻不疏遠,大家團結友愛、其樂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赫連晟則一直忙於公務,雖然每天不疏於對雲箏寧的探望,卻信守諾言從未在她帳中留宿。
一天,雲箏寧剛起身,由老阿媽服侍着更衣,赫連晟突然不打招呼的闖進帳來。雲箏寧急忙用衣物遮蔽自己的身體,赫連晟卻看也不看她的丟下一件衣服說:“換好出來,我在外面等你!”
那是一件火紅蒙古長袍,金鑲銀繡,十分精美,外罩短褂,還配着鑲嵌着寶石的腰帶、帽子和一雙皮靴。雲箏寧對這身行頭充滿了興趣,穿起來,竟然非常合身。
穿戴整齊,雲箏寧走出氈房看見赫連晟就站在門外,也是同樣打扮。赫連晟向雲箏寧扔過一件物什,雲箏寧接住一看,發現是一根馬鞭。赫連晟歪頭示意,雲箏寧手搭涼棚,逆着陽光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沐浴着金色的光線向她奔來,馬頭高昂,四蹄離地,長長的馬鬃在風中飛舞。
“敢不敢試試?”赫連晟眼神挑釁的看着雲箏寧。
“有什麼不敢的?你們突厥人擅長騎射,我們中原人也不是吃素長大的!”雲箏寧骨子裡的倔勁被對方挑起,不甘示弱的接受挑戰。
“小心點兒,這小姑娘跟你一樣性子烈得狠!”赫連晟提醒道。
雲箏寧自幼習武,當然會騎馬,想當初她單槍匹馬就敢闖白山,區區馬駒又怎會放在眼裡?雲箏寧走到棗紅馬前,拉住繮繩,一踩腳蹬,輕盈的翻身上馬。誰料還沒等她坐穩,馬就噴着響鼻,四蹄踢踏,不停搖頭晃腦,要把雲箏寧往下摔。
“抓緊繮繩!”赫連晟大聲喊道。
雲箏寧慌了神,失了法子,只能遵照赫連晟的指示拼命抓緊繮繩,但棗紅馬卻搖晃得更加厲害,或俯身後退,或高擡前蹄,眼見雲箏寧就要失足落馬。赫連晟急忙腳尖點地,飛身上馬,坐在雲箏寧身後,把她的手和繮繩一齊握在手中,一邊有節奏的放鬆繮繩,一邊用蒙語安撫馬兒。棗紅馬的耳朵動了動,彷彿能聽懂了他的話般漸漸安靜下來。
雲箏寧驚魂未定,轉頭看着赫連晟,剛想開口,赫連晟使勁一夾馬肚,棗紅馬就像離弦的箭一樣射出去,載着兩個人在草原上疾馳起來。雲箏寧嚇得尖叫連連。赫連晟在她身後低低的笑,雲箏寧羞得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起初雲箏寧還不適應,在赫連晟的帶動下,漸漸放鬆緊繃的神經,開始享受速度的快感。在這裡雲箏寧體驗到了以前在宮中從未經歷過的感覺,這裡的一切都讓她感到輕鬆愉悅,她高興了可以笑,不高興就哭,大家笑的時候表示高興,哭的時候就是不高興,臉上的表情真實的反應着內心的情緒,不用再僞裝自己,不用再忌憚他人,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有的只是淳樸和真誠。赫連晟的臂膀寬厚、溫暖,完全將雲箏寧包容其中,有一種安全感,可以信任這個人。
“感覺怎麼樣?”赫連晟問。
“快點兒!再快點兒!”雲箏寧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張開手臂,感受着風從身上吹過,感覺自己好像飛了起來
馬兒過處,草原上留下矯健的身姿和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等赫連晟停下馬來,雲箏寧這纔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纔的失態,急忙逃離赫連晟的懷抱,臉臊得通紅,目光瞥向別處,根本不敢擡頭,赫連晟則爽朗的哈哈大笑。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一匹馬向他們疾馳而來,捲起滾滾塵土,擾亂了草原的寧靜。馬上的人一邊不停的抽動馬鞭,一邊大聲高呼:“汗王,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