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政緩緩點頭, 沉吟片刻,說道:“渠工臨近地數百萬百姓的大遷移迫在眉睫,稍有不慎便會激起民變。如今兩湖的政務已是朝廷重中所重, 只怕大皇伯不日就要移駕荊州了。”
江萱微微一驚, 皇上要來荊州!心中有些忐忑, 猶猶豫豫問道:“二哥哥, 皇上他, 他還生我的氣嗎?”
博政微微一笑,說道:“傻丫頭,父親怎麼會生女兒的氣。大皇伯不知多掛念你呢!哼, 就你沒心沒肺,一點都不體諒大皇伯的苦心。”
江萱心中內疚, 不由低下頭, 輕聲說道:“其實。。。我。。。我, ”終是沒有說下去,轉念又一想, 問道:“那大哥哥也會來荊州麼?”
博政微微點頭,輕嘆一聲,說道:“相信南詔的事一了,大哥就會趕來荊洲。”
博澤正在堂中聽幾名下屬官員彙報事務,師爺宋志文急匆匆進來, 稟道:“大人, 虎賁營偏將左穆丹, 左將軍到訪!”近前在博澤耳邊說, “看來有些來者不善, 也不知是什麼事?”
博澤微一頜首,命那幫官員稍候, 起身隨宋志文向前廳走去。
宋志文邊走邊說道:“大人,這左將軍帶了幾名軍士怒氣衝衝的闖進衙門直喝叫了讓你去見他,滿面的不善。”皺了眉頭道,“看來是有些不對,卻不知是哪裡出了紕漏。”
博澤也覺奇怪,雖然大軍與地方的接洽事務繁雜,南詔府這面也算應對不差,應該不會有什麼失誤,卻不知是什麼事惹了那位左將軍發怒。
來到前廳,只見一名濃眉大臉的將軍大馬金刀的做了廳中那張太師椅中,滿面怒氣。幾名彪悍的軍士站了他身後,也是氣勢洶洶的樣子。
見博澤兩人進來,那將軍眼一擡,也不理會博澤的見禮,惡狠狠的看了博澤,厲聲喝道:“你就是南詔知府!哼,你怎麼辦事的。我軍已開到滄江邊,卻連半艘船影子都沒見到,讓你調集的渡船呢!到哪裡去了?”
博澤微微一驚,今日就要過滄江麼,公函上不是說十日後才渡江的麼!上前答道:“將軍,下官接到軍中函文稱虎賁營在理寧休整十日後纔會渡江,是以。。。。。。”話未說完,被那人一聲暴喝打斷,“十日?!一派胡言,十日後納雙的演練就完了,老子還渡屁個江。”將手中一份文書重重的摔到博澤面前,喝道:“睜大眼睛看仔細了,函文上寫得清清楚楚是我軍休整一日後即渡江。斗大的字也能看錯了。真是混帳!”
宋志文也是一驚,忙拾起那公函一看,心中更是詫異,微微側頭對博澤低聲說道:“大人,果然是一日。”將那公函遞給博澤。心中疑惑,那日我和大人明明看得清楚函文上寫的是十日,所以纔沒在意,只想這時日還充裕,就先放一放,忙了其他急務再說,沒想到這文上寫的卻是一日,難道是軍中行文官的失誤,把給地方的函文寫錯了,少寫了一筆,十寫成了一,不過,那日與軍中交接事務的艾右丞回稟的也是十日,難道他也弄錯了,這可是有些奇怪。
博澤接過那公函掃了一眼,不由眉頭微微一蹙,說道:“將軍稍坐片刻,待下官查問清楚。”
那左穆丹砰了一聲一拍桌子,從椅中跳了出來,怒道,“查什麼查,浪費本將軍的時辰,本將軍纔不管你什麼原由。我只要快些見到渡船!”掃了窗外一眼,看向博澤,眼中一股兇光,喝道:“你給我聽好了,午時前見不到足夠的渡船,害我軍不能按時渡江,就休怪我在熊大將軍面前告你一狀。哼,延誤軍機該當何罪相信你也清楚!”口中喝罵,心中更是大喊倒黴,他媽的碰到這麼個文文弱弱的小白臉知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字也能看成十字,昏頭成這樣,怎麼看公文的,他媽的,真是混蛋。害得老子也被連累,唉,只怕是不能按時渡江了,可怎麼向大將軍交代!
博澤微一沉吟,看來這人也不象是故意生事,說道:“將軍息怒,下官立即調派人手去徵集渡船。”當下傳了總管黃楊進來,將那函文交給他,說道:“你即刻拿我了的府印去徵集渡船,務必在午時前辦妥。”黃楊一驚,怎麼短的時辰如何來得及,卻也沉聲應是退出,自行率人去辦理。
送了那左將軍出門,博澤迴轉到堂中,摒退其餘官員,只留了那艾右丞,問道:“艾大人,那日你接了軍中的函文來回報說虎賁軍要在理寧休整十日,怎麼卻與軍中的函文不符?”
艾右丞面上微微有詫異之色,說道:“十日?!下官明明說的是大軍只休整一日便會開拔。怎麼會是十日呢!大人想是聽錯了。”
博澤眉頭微微一蹙,凝神看了那艾右丞片刻,說道:“我記得當日聽得很是清楚,艾大人你還指了那函文給我查閱,那函文上寫的也是十日。”
艾右丞面上更是詫異,說道:“大人定是聽錯了,那函文上明明寫的是一日,怎會變成了十日。大人不但是聽錯了,想來還看錯了。”
博澤皺眉,“給我的函文上寫的也是一日?”
艾右丞嘴角不禁帶了絲陰森的笑意,“當然是一日。下官記得清清楚楚,因這事也算緊急,那軍需官曹着實叮囑了下官幾句,下官也不敢怠慢,交接完事務就立即回覆了大人。不過當日見大人漫不經心,只當是大人胸有成竹,早有準備,這纔沒有再提醒大人。唉,原來是大人當日心思恍惚,弄錯了!”
宋志文踏進屋內聽得這幾句,不由大怒,喝道:“艾大人,你這話分明就是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當日我也在場,明明白白的聽得你說的是十日,你今日不但是矢口否認,還滿口胡言,妄圖誣賴博大人。”
艾右丞立即面有怒色,也喝道:“宋志文,你也太猖狂了,我乃堂堂朝廷六品官員,你一個小小師爺,也敢以下犯上,在我面前喝罵!”
宋志文氣得面色紅漲,說道:“六品官員又如何,哼,你謊報軍情,篡改公文,如此行徑,任你後臺再硬,也必然被治重罪。你也不用張狂!”
艾右丞陰森森一笑,說道:“我謊報軍情,篡改公文!哈哈,可笑,當真是可笑!證據呢!就憑你二人的言辭就可以定我的罪麼。哼,宋師爺,你手中那份函文也寫得清清楚楚是一日呢,那上面可還有博大人親筆簽收印記,那可是作不得假的。”又說:“雖說那日是下官在負責接洽軍需,如有何不妥,下官是要擔些干係。但這些時日,下官都是遵從博大人的分派行事,這些公務分派可都是有衙門記檔,大人親筆落款的。即便有什麼差錯,延誤了軍機,也怪不到下官頭上。”冷笑着問博澤,“對不對啊,博大人!就說那函文也是那日你看確切了才落款簽收的,不是下官在胡言亂語罷!”
宋志文一怔,心中暗叫不好,近前將那函文遞給博澤,低聲說道:“大人,衙裡這份果然也是寫的一日。實在有些怪異!”心道,這事確實有些不妙,今日擺明了這姓艾的要陷害我們大人,可恨居然是拿他沒法,口說無憑,我們還當真沒有確切的證據指證他。函文又有博大人的親筆落款,更對博大人不利。猛然想起一事,心中更是一驚,如此一來不光是這船務誤了,那糧草輸運定然也是誤了。手心立時滿是冷汗,這事實在是兇險,瀆職怠慢、延誤軍機的罪名非同小可。那熊大將軍絕不會容忍這事。搞不好博大人丟官事小,只怕還有牢獄之災。看向博澤,眼中滿是焦急之色。
博澤面色有些陰沉,心道,那日我看了那函文是有些疑惑,爲何這虎賁營需得休整如此久的時日,還道熊承秣嫌這虎賁營太過驍悍無忌,是以要挫挫他們的霸氣,也沒多在意,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凝神看了手中的函文片刻,眉頭皺得更深,將那張函文迎着窗外的日光側照,運起目力細看,果然見文中那一字當中有一抹淡淡的水痕。心下不由大怒,這人真是險惡狠毒,爲了設計陷害上司,連軍情也敢篡改。冷冷看了艾右丞,說道:“爲什麼?”
艾右丞微微一笑,說道:“大人問什麼?下官不太明白。”
博澤淡淡一笑,放了手中函文,踱到案桌後坐了下來,端過茶盅喝了一口茶水,才扶了椅臂,看着艾右丞,慢條斯理說道:“艾大人也清楚,這事如不能善了,我這官帽自然是保不住了。事已如此,大人可否讓我死也死個明白。”掃了艾右丞一眼,冷笑道:“艾大人是爲了我這知府的缺位麼!也對,若這南詔知府一職出缺,艾大人本是第一候補人選。可惜我在任期間不太看重艾大人,你擔心我離任後不會推舉你,就使出這樣的手段。不但可以早日升任,更可出了心中的怨氣。恩,好厲害!”見那人面上得意之色漸濃,博澤又說,“只是我還是有些奇怪,使出如此兇險的手段只爲了官升一級,值得麼?這可不象是艾大人的一貫做派,你不是一向即愛財又惜命的麼?”
見這房中只有博澤、宋志文及自己三人,艾右丞也沒了顧慮,微笑,“博大人不但是瞭解我艾某人,更才思敏捷,洞察秋毫。難怪如此年輕就身居高位,下官佩服佩服!”俯身向前,壓低了聲音,隔案對博澤說道:“大人還記得有件城西的田地官司壓在大人這裡麼,唉,下官也知道大人爲官清廉剛正,想來是不會爲下官做主了,下官只得出此下策。”輕嘆一口氣說,“大人畢竟年紀尚輕,還不懂得這錢財兩字的關鍵之處,自然不會體諒我的苦衷了。”口中嘆息,眼中卻滿是得意。
博澤這才明白,緩緩點頭,“原來城西那件田地官司你纔是背後強買強賣,欺壓百姓的買主。哼,既爲官也爲財,兩者皆得。難怪你肯冒此大險。” 又微一沉吟,說道:“只怕不盡如此,聽說你對段家三小姐很是傾慕,或許這也是其中一個原由。”看着艾右丞,滿眼譏誚,冷冷說道:“當真是厲害,如此一石三鳥之計虧你也想得出來。你還真有些本事,我倒是小瞧你了。”
艾右丞也冷冷一笑,說道:“多謝博大人讚譽,下官愧不敢當。嘿嘿,博大人實是心細如髮,對下官的心思果然是瞭解得很。我遠放南詔這幾年,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的位置,原可望美人官位一起到手了,偏生你一來就讓我幾年的夢都做了空想。”看着博澤,眼中一股恨意,“哼,這兩年我在夢綾身上下了多少的功夫,眼見好象有些希望了。偏生你一來,她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對我視之無睹。”咬牙切齒的說:“這口氣,叫我如何咽得下去!不扳倒你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博澤微微點頭,“所以你忍隱如此之久,終於等到這樣一個好機會藉機除掉我!那沫散汁如此珍貴難尋你也能得到,想來是費了不少心思,更是早有預謀了。”
艾右丞微微一怔,突然哈哈一笑,轉而低聲說道:“你倒是很有見識,居然知道沫散汁。哼,不錯,雖然我是早有打算,不過如不是此次的田地官司迫在眉睫,又正好有這軍務銜接的機會,我倒不會如此快的下手。”看着博澤,滿臉的得意,說道:“即便你知道我用沫散汁又如何,如今藥效也過了數日之久,即便是提刑司也查驗不出半分痕跡。博大人,事到如今,你只有自行上書請罪一途了,朝廷見你認罪態度尚佳,那纔可能處罰稍輕。哈哈,哈哈!”心下實在得意,忍不住仰首大笑。
博澤微微一笑,“多謝艾大人指點!不過,艾大人既然在我面前招供,我自然也不必上書請罪了。”啪的一聲驀地拍案而起,喝道:“艾仲垣!你身爲朝廷命官,卻是貪財好色,爲一己私慾不但是貪髒枉法欺壓百姓,爲升官晉級更不惜篡改軍情延誤軍機,行徑惡劣,其罪可誅!”喝道:“來人,拿下!”
艾右丞被博澤一番斥喝斥,心中不免有些懼意。聽博澤喝令拿他,更是吃驚,強壓心中的懼意,大聲道:“博大人,你手中無半分證據,憑隻言片語就想拿我,你這可是大違律法朝規。我要告上朝廷,你定然逃不過空言構陷的罪名,哼,你想清楚了!”又冷笑道:“大人當真以爲我背後無人麼!”
博澤滿眼譏誚,冷冷說道:“你謀劃確實也算周全,如此算計,放到他人身上或許會讓你如願。可惜碰到了我,只能叫你所有計算都落空!你既然在我面前招供,那也不必另找證據。”厲聲道:“只要我信了,任你有什麼後臺,我也能治你死罪!來人,押下去!”
艾右丞萬料不到博澤的態度如此強硬,急怒交加,大叫,“好你個姓博的,太也狂妄!我,我定要告上京師,讓你身家性命不保。。。。。”大喊大罵聲中被侍衛押了下去。
見博澤行事如此強硬果敢,宋志文雖然也覺解氣,但心中更有憂慮,說道:“大人,這樣就拿了他,確實有些不妥!我們沒有實證,不但是刑部那裡過不了關,只怕。。。。。。”遲疑片刻,近前低聲說道:“大人是否聽說過,這人是武陵侯的遠房侄子。這武陵侯可是當今國舅,如驚動了武陵侯,就更有些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