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萱拿了一枚桔瓣放在嘴裡慢慢咀咬, 有些疑惑。
三皇爺說道:“萱兒,你可曾想過,那人之所以敢陷害你, 是因爲不知道你的身份。其實行宮之中知道你身份的人也不少, 爲何這個秘密卻能保持如此之久?”
江萱默然片刻, 低聲說道:“因爲皇爺明令不得泄密。”心中不由嘆氣, 自己這個公主身份好象是無法擺脫了, 現在自己的堅持很是無謂,不過,唉, 拖得一時算一時罷!
三皇爺點頭,“不錯, 是因爲無人敢違了我的諭令。你可知道他們爲什麼不敢違抗我的諭令。”
江萱覺得這話有些奇怪, “他們當然不敢, 違抗皇爺的諭令等於抗旨不遵,那是死罪!”
三皇爺緩緩搖頭, “這並非唯一的原由。朝廷也有律法明令,不得犯奸作科,同樣是死罪,仍有人不惜以身試法。可見僅有嚴令明規卻是不足,關鍵是如何做到令行禁止。”
江萱皺眉, 若有所思。
三皇爺緩緩說道:“這就需得恩威並重, 獎懲分明。萱兒你平日裡雖然也對侍從發發脾氣, 卻也不過是有些任性而爲, 實則御下很是寬鬆, 毫無規束。如此散漫便失了威信,這纔有人敢勾結外人陷害你!”
江萱:“我, !”咬了下脣,低頭不語。
三皇爺又剝了只蜜桔輕輕放在江萱手中,說道:“宮令森嚴,如查出那內奸,相信不用三叔提醒,你也知道該怎麼處置了!”
江萱心中一凜,只覺得手中的蜜桔驟然一沉,怔忪的看了自己手中的那色澤金黃的蜜桔片刻,才低聲答道:“是!萱兒明白!”
江萱告退回到鹹熙閣,眼見時辰也不早了,更沒了處理事務的心情,正想回住所去休整一日。內廷卻有人來傳召說曹娘娘請博姑娘入宮一見。江萱微一沉吟,恭身領命入宮。
曹常侍正站了滴水檐下的一盆碩大的春海棠前,玉手輕拂花間露水,娥眉輕蹙,若有所思。海棠春色,花美人嬌,見者生憐。內侍趨步上前,輕聲稟報。曹常侍才微微一震,心神迴轉,看向已站在面前的江萱。
江萱低頭站在曹常侍面前,一言不發,神情有些不自然。
曹常侍凝神看了江萱半晌,嘆了口氣,皺眉摒退侍從,才幽幽說道:“本宮以爲交到了一位好姐妹,這纔對博姑娘護愛有加。卻想不到博姑娘也會見財起意,連本宮的冊封信禮也能取了去。”輕嘆口氣,搖頭道:“博姑娘,你也太膽大妄爲了!唉,本宮看在與你相交一場的份上,今日才幫你遮掩過去。”看着江萱,面上一片傷痛之色,眼中只有痛心,說道:“你實在讓本宮失望。”
江萱心中大奇,眼中滿是詫異,說道:“娘娘說什麼?我不明白!”
曹常侍秀眉一皺,面上更是不悅,說道:“事到如今,博姑娘何必還要狡辯。”又嘆口氣,面上有些傷感,說道:“你放心,我既然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在皇爺面前保你,自然也不會再拆穿你!只是,你以後卻是要好自爲之。”
江萱更是奇怪,難道這個曹妃居然真的認爲是自己偷了那個如意,今日是好心替自己脫罪。這事可有些古怪。皺眉道:“娘娘當真認爲是博萱偷了那如意。”
曹妃皺眉,又嘆口氣,“也罷,這事已經過去了。本宮不會再追究也不想再提!”扶了宮女的手轉身就要進殿,口中淡然說道:“本宮有些不適,這就要休息了!博姑娘你告退吧!”
江萱微一沉吟,說道:“娘娘實在是錯怪博萱了,我確實沒偷那如意。這事實在是有人陷害博萱。”
曹常侍停了腳步,慢慢迴轉身,看向江萱,有些疑惑,更有些詫異,皺眉道:“你是被人陷害的?”
江萱點點頭,“娘娘,有人偷了那如意放在我屋裡。”皺了眉頭道:“我也不明白那人爲何要這麼做?”
曹常侍又看了江萱半晌,才緩緩說道:“本宮初聽到回稟是博姑娘偷了那如意也是不敢相信,只道是姑娘一念之差,才犯下大錯。本宮不忍見姑娘就此喪命,這才幫姑娘遮掩了過去。唉,”看向江萱,面上已有了一絲笑意,說道:“原來姑娘是被人陷害!本宮果然是沒有看錯人。”上前兩步,輕握了江萱的手,溫言道:“教姑娘受委屈了!”
江萱笑道:“多謝娘娘今日爲民女開脫,民女才保得一命。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俯身一福,“謝娘娘救命之恩!”
曹常侍一把扶住,笑道:“妹妹快別這樣!”又有些自責,“想來是有人看不慣我與妹妹如此親近,這才起心加害妹妹。唉,說來也是姐姐連累了妹妹。”又眉頭微皺,說道:“如此說來,我這宮裡的人定然是有問題,需得細細查一番。”
江萱微微點頭。這事確實蹊蹺,這個曹妃應該不是陷害自己的人!
回到住所休息一會,江萱來到書房,想到昨日顧師傅佈置的功課還沒完成,取了書本來正想做功課。卻見府裡的管事進來稟道:“小姐,奴才已經查出原來是負責伺候茶水的蘭雪受了他人鼓惑將那如意藏在小姐房中。奴才已將蘭雪押在柴房,等小姐處置。”
江萱一怔,蘭雪,皺眉問道:“她爲什麼做這事?”
那管事說道:“稟小姐,蘭雪招認說是宮中派人來交接事物的一名雜役讓她在將東西放在小姐房內的,說是隻想跟姑娘開個玩笑,送姑娘一份禮物。沒想到居然。。。。”又說道:“奴才已經報了內務府拿人!”
江萱點點頭,轉頭繼續看書。
那管事躬身站立片刻,見江萱沒有發話,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小姐,那蘭雪如何處置,還請小姐示下!”
江萱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先押起來,等內務府拿到了那雜役訊問確實了,再行發落!”
那管事應是退下。
江萱剛做完功課,那管事又進來回稟,“小姐,剛接到內務府傳信,他們找到那雜役時,他已經投井身亡了!”
江萱眉頭一皺,“那就是沒有找到幕後之人了!”
那管事沉聲應是。又小心問道:“那蘭雪?”
江萱默然片刻,嘆了口氣,“按宮例處置吧!”
那管事應是退了出去。
過得片刻,前院傳來哭叫聲,“小姐饒命,小姐饒了奴才吧!求小姐饒命!。。。。”江萱的住所不過是兩進民間小院,前院這樣的動靜自然是清清楚楚的傳進江萱耳裡。
江萱手端了熱茶正想喝茶,聽到這聲音不由手一頓,端了那茶盅停在半空中,怔然片刻,纔將手中的茶盅慢慢的放回了桌上。江萱聽得那哭叫聲正是蘭雪的聲音,心中一陣難過。江萱住在宮外,見江萱平日裡很是不耐那些繁雜的宮禮,這裡伺候江萱的宮人言行都較在宮裡要隨意得多。這蘭雪性子頗爲活躍,話未開口人先笑,很是討人喜愛,江萱也跟她滿投緣的,兩人平日裡也愛閒聊兩句。想不到她居然會參與這樣的事!
只聽得那哭叫聲一聲比一聲悽慘,江萱不由心煩意亂,啪的一聲將書擱在桌上。起身皺眉說道:“怎麼這麼吵鬧!”
房內的宮人近前稟道:“回小姐,蘭雪嫁禍小姐犯了死罪!趙管事正按宮例行刑,杖死!”
江萱眉頭皺的更深,負手在房中踱了幾步,吩咐房中侍從道:“叫他們。。。。”本想說叫他們住手!話語一頓,卻終於沒有說完,又站了片刻,聽得那哭叫聲漸漸的弱了下去。江萱怔怔的站立在房中,半晌,才慢慢走回書桌前,扶了椅臂坐下。有些失神的看着面前的書本,突然覺得心中一絲悸痛,不由垂了眼襝。從前自己親手殺人只覺得痛快,現在自己熟悉的人被自己親自下令處死,那種感覺卻是讓人分外的難受。
第二日,江萱被宣到崇政殿。向三皇爺回稟了那三件疑案的查證經過,又將從夏秋品一案中收集到的兩湖官員貪贓枉法的罪證呈交給三皇爺。
三皇爺當場雷霆震怒,立即命人嚴加徹查,將一干涉案官員拿下查辦,更一番厲聲訓斥,滿殿大臣全跪伏在地誠惶誠恐不敢做一聲。兩湖官員更是惶恐之餘,心中不免暗罵江萱多管閒事,不懂官場規則,不按常理出牌。
眼見三皇爺怒氣稍斂,輔宰張廷縝才跪奏道:“啓稟皇爺,博姑娘斷查疑案,懲兇平冤,更不畏權貴,清查污吏,立下如此大功。該當重賞!”
三皇爺微微頜首,說道:“張卿家所言極是,博萱立此大功理應重賞。”立即正式下旨赦了江萱的死罪,又說道:“博萱,這些時日本皇見你斷案處事也算果敢恰當,確是難得一見的少年英才。本皇不但要重賞,更要重用。”看了江萱一眼,沉吟片刻,說道:“不過你年齡尚幼,閱歷太淺,資歷更是不夠,也不便貿然受封官職。唔,不如這樣,本皇恩准你此後參與朝堂議事,也算給你機會多多歷練。如你確實表現出衆,他日必定委以重任。”
衆官員一聽心中大感詫異,都覺此事有些古怪,先前以爲皇爺對這女孩格外青睞,這才放她一條生路,現在看來只怕是不盡如此。紛紛猜測,近年來朝廷一直提倡打破女子不能從政的習例,歷年接連提拔女子爲臣,難道朝廷此次更想借這博萱作爲移風易俗的典範。恩,這博萱是顧熹的弟子,在野可得仕子文人支持,在朝也有顧熹一門的照應,再加上皇爺在背後撐腰。如此此女自然不難在朝中立足,倒確能起到標榜作用。
只見張廷縝又拜首賀道:“皇爺聖明,博姑娘實是年少不凡,如此少年英才能得□□所用,實是□□之幸。”
衆官員見輔宰都如此說,哪裡還有異議,紛紛跟着附和。心中不免想到,這張廷縝確是會揣摩聖意,更會說話,難怪能坐到輔宰的高位。
江萱心中暗暗嘆氣,眼中只有無奈。好在這些日子已經是隱隱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倒也沒有太過吃驚。只想,唉,我終於還是逃不過!
散朝出來,曾國明已得了恩旨復職,更官升一級,樂得合不攏嘴。卻因爲江萱在朝中當場揭發腐敗官吏一事,累得整個兩湖官衙一干官差清查罪證,捉拿人犯,忙了個人仰馬翻。曾國明也忙了數日,才兌現承諾,請了江萱去酒樓大吃大喝。眼見曾國明興高采烈,笑聲不絕於耳,更只顧了逗雷婷開心。江萱卻顯然有些興致索然,更心中不憤,也不管曾國明心疼的眼光,只顧叫了好酒好菜上來,哪裡會去理會價值幾何。眼見江萱又漫不經心的叫了一份價值不菲的蜜汁鶉舌,曾國明終於忍無可忍,立即喝止,叫道:“博萱,你胃口也太好了!哼,你這麼個吃法也不見得能長高多少,倒是。。。。。”
江萱大怒,“倒是什麼?你以爲這點破菜就能讓我長胖多少不成!哼,婷姐姐很瘦嗎!你還一個勁的勸她多吃。你這傢伙分明就是重色輕友。”
曾國明眼見一桌子的菜,有些愁眉苦臉的摸摸自己的錢袋,辯解道:“我哪裡有重色輕友,我這話的意思是提醒你,現在這桌酒菜已經遠遠超過200兩了。”將錢袋裡的銀兩都倒了在桌上,說道:“哪!我身上就這麼多,不夠的只有你自己補了!”
江萱瞪大眼,叫道:“我補,我哪來的銀子補。你明知我身無分文的!”
曾國明也有些瞠目,“你怎麼老是忘了帶錢!啊,你沒錢還叫這麼多菜,你明知我也是個窮光蛋,就是不肯替我省點銀子。”
江萱理直氣壯,“不是我老忘了帶錢,我是根本沒錢可帶!”心中想,我現在單獨外出的機會少得可憐,今日都是找了諸多借口才擺脫了那些侍從!哪裡還想到要帶銀子。再說了,我確實也沒錢!
曾國明苦臉道:“那怎麼辦!”見江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心念一轉,說道:“這樣罷,你就留在這裡多吃一會,我和師妹回去取些銀子。”
江萱沒有想那麼多,嘆氣,“好吧好吧!你們快去快回!”
曾國明心中暗笑,拉了雷婷就走。剛走出酒樓大門就哈哈大笑!雷婷詫異,“師哥你笑什麼?”
曾國明笑道:“這次還不好好整整這個臭丫頭!哼,花了我這麼多銀子,不害害她怎麼能出氣!”
雷婷失笑道:“你居然打這樣的主意,會不會太過分了!萱姑娘會生氣的!”
曾國明,“一點都不過分。就讓她在那店裡受受白眼好了,她那樣的武功,也沒人能難爲她。我們晚些再來瞧瞧狀況,順便把酒帳付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