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趙清一直對趙羽有着盲目的崇拜,這種崇拜簡直都不像是妹妹對哥哥的,更像是還沒長大的小孩子對父親、母親的。
因爲對趙清來說,事實便是如此:這世上幾乎沒有趙羽做不到的事,而趙羽已經做到的那些事早就超出了她身邊的所有人的想象。
試問,連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聖體丹都能獲得,獲得之後還不必上交,而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回家中給她,縱使她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這確確實實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至於其後帶着去解救商國,則完全當得上“偉大”二字。
在趙清心裡,她有一個溺愛她的偉大的哥哥。
所以,趙羽爲她所做的所有安排她都接受。
來到蕩寇城後,一直跟隨着柳茹忙裡忙外,從不到城牆上去看外面的血腥拼殺,這同樣是因爲趙羽的叮囑。
別管別人在蕩寇城是怎樣的感覺,總之,她自己並不覺得是在戰場上。
然而,感受不到戰場的氛圍也好,對趙羽盲目崇拜也罷,日子久了,她內心深處其實也不免升起一種擔心,那就是萬一哪天趙羽回不來怎麼辦
。
戰場上每天都會死那麼多人,她哥的實力也不是最強的,憑什麼每一次都能安然返回呢?
所以,看似不知憂愁的她其實心裡並不像表面那樣輕鬆,而這種狀態已經維持了好多天了。
而現在,趙羽竟是親口告訴了她一件和“某一天會再也回不來”差不多的事,她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那是一種今生的依靠突然消失了,心再沒有了着落,整個人都像是輕飄飄地懸在了半空的感覺。
那已經不是好受,而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不知該如何繼續生活下去。
可是,趙羽卻還在說着,明顯並沒有停的意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羽終於是說完了,甚至都已經爲趙清的將來做好了安排。
“哥,他們會不會永遠也懷疑不到你?”趙清滿懷期待地道。
“我當然也希望如此。”趙羽苦笑道。
“難道沒有一丁點可能嗎?”趙清還不死心。
“不好說。不過現在肯定還沒懷疑到我頭上,不然早就找來了。”趙羽道。
“老天爺有眼,肯定不會幫他們的!”趙清一本正經地道。
“但願吧,不過即使老天爺沒眼,哥也不怕。”趙羽認真道。
“嗯!”趙清重重點頭。
“那好,你睡吧,我回去了。”趙羽起身道。
“嗯。”
趙羽走了,片刻後,趙清也熄了房間裡的燈,躺進了被窩裡。
可是,剛剛知道了這樣的大事,她又怎麼可能睡得着?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趙清心裡此起彼伏,但主旋律始終未改,那就是沒着落和不安。恐怕短時間內,她都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不知不中,大半個晚上過去了,天地間萬籟俱寂。
依然睡不着的趙清乾脆從牀上坐了起來,摸黑穿好了衣服,而後走出了屋門。
問心宗的駐地並不大,趙清早已對這裡熟悉無比,很快就出了駐地,來到了外面的夜色下。
晚上蕩寇城的防禦罩依然開着,只不過降到了極低的水準,幾乎像是清水一樣透明。趙清的視線很容易便穿過防禦罩看到了陰雲密佈的夜空,找來找去也沒有看見一顆星星。某個方向的陰雲微微發亮,應是月亮就在那個位置,只是被擋住了。
本想出來透透氣,沒想到外面也是這麼壓抑……
這個十八歲的少女其實早就知道什麼愁緒,道基遲遲不覺醒的那兩三年,她甚至覺得人生是如此沉重。現在,那久違的沉重感又回來了。
不過,陰鬱的天地間,趙清卻並不孤獨。因爲這時候蕩寇城還有許多值夜的人,甚至還有專門從內陸招來的工匠在連夜幹活。
趙羽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那麼仰頭默默地看着夜空,消化着今晚剛剛得知的事。
她不停地這樣安慰着自己:也許那些人不會那麼快找來,甚至根本就不來呢;就算找來了,至少至少她哥還沒有被打倒,她哥還可以跑路,以後還會回來;就算她哥回不來,又怎樣呢,她和她哥的心還是在一起啊,就像以前,明明常常半年一年見不上面,不還是很親嗎……
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就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中,她正在一點點成長
。她十八歲,可她的心理年齡其實一直都沒達到,而現在,她的心理年齡不僅要達到十八歲,還要越過去,更加的成熟。因爲,一旦她哥走了,爹孃可就只能由她來照顧了……
一直到東邊天空微亮,趙清的心情才終於漸趨於穩定。
微弱的天光下,忙了一夜的工匠們即將去休息,也有人早起剛剛開始忙碌,總之,城中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趙清準備回去了,因爲她並不想在大庭廣衆下露面。雖然她自己並沒有女神的覺悟,但事實卻是她的美貌已經達到了走到哪都會讓人不自覺地想多看幾眼的程度,甚至對女人都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從來都沒出現過的念頭突然就從她腦海深處殺了出來,直接讓她僵在了當場!
而這個念頭其實正是自我消化了一晚的結果,她不再對趙羽盲目崇拜,而是認爲趙羽也是個普通人!
這個問題就是:如果趙羽沒機會逃,那些人要當場殺掉趙羽該怎麼辦?
這個可能性根本就沒法細想下去,因爲她在這個念頭冒出來後的第一時間就知道:她接受不了!
她絕不接受!
心已不當下,而是跑去面對那可能出現的而她又絕不接受的局面,不知不覺中,她的身體開始顫抖,她體內的血液開始燃燒……
她的理智正一點點喪失,只剩下一個念頭:如果真的出現那樣的局面,誰也別想攔住她,就算是死,她也要去和那些人拼了!
趙清突然就擡起了頭,而後轉身向着駐地裡跑去,就像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穿堂過徑,很快便回到了房間,“咣”地一聲關上了門,趙清立刻躺到牀上,拉被子連頭都蒙了起來。
拼也得拿本事去拼,可她雖是仙靈之體,卻只有靈感期境界,哪裡夠看?
她一下就想到了她心臟裡的那顆聖體丹。
剛來蕩寇城的那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臟裡的聖體丹好像要跳出來,其後又發生了幾次,但是全被她主動壓制了下去。畢竟從心臟裡飛出來一個東西實在太嚇人,而這東西又剛好是一定會惹人覬覦的能吃的聖體丹……然而,也從第一次開始,她就隱隱有種感覺,那就是這枚聖體丹也許還有更大的作用沒有發揮出來。
現在既然有了不得不與人拼命的可能,她就得動真格的了,越快越弄清楚這聖體丹的全部作用越好,也許真能提升一些她的戰鬥力呢!
心念轉動間,趙清便開始內視,又看到了心臟裡的那枚聖體丹。
“喂?”趙清直接用神念向聖體丹喊了一聲。
聖體丹沒有應聲,但是,卻以明顯變亮一些的光華向趙清做出了迴應。
“嗯?”趙清疑惑。
果然,這一回聖體丹不再變化,也證實了她的懷疑。那就是,聖體丹的光華變亮其實並不是因爲她喊了它一聲,而是因爲她將注意力轉了過去。也就是說,她其實是沒辦法和聖體丹做出像器道修士那樣的交流,而只能……
控制和被動接受
!
當她主動將注意力放在聖體丹上時,她就可以控制聖體丹;而當她收回注意力,就只能被動接受聖體丹無時無刻不在向外釋放的綠色光華。
她已經被動接受了太久太久,這一回,她只想主動控制!
出……來……
心裡唸叨着,趙清開始控制聖體丹向外移動!
果然,聖體丹立刻很聽話地向外移,很快,原本一片黑暗的被窩裡,從趙清心口的位置亮起了綠光!
綠色光華越來越亮,但最亮的時候也沒有達到刺眼的程度,隨着一聲風浪一般的輕嘯聲,聖體丹完全來到了趙清體外。
嗯?!
這還是自打聖體丹進入趙清心臟後,她第一次將聖體丹移出來。這一移不要緊,她立刻就發現了聖體丹與之前相比的一個很大變化!
聖體丹裡面原來是有天有海有山,並基本上各佔了三分之一,而現在,聖體丹裡的海水竟然變少了,甚至都快沒了!
這種海水也能幹的?
這也太離譜了,要知道,不論是她自己的感覺,還是當初她哥告訴她的,這聖體丹內的天、海、山氣息可都是無比巨大的,簡直就像是蘊藏了一整個世界!現在,一整個世界裡的海水竟然都沒了?!!跑哪去了?!!還是說這裡的海水其實也有潮汐,這會正趕上落潮?
都說聖體丹可以將一個人類修士的資質提升到極致,她也確實被提升了,甚至成了仙靈之體,可問題是,當初她明明已經被提升過了,這聖體丹裡還有那麼多能量好嗎?也就是說,那已經快要乾枯的大海里的能量其實是她已經是仙靈之體後才跑掉的!
跑掉?還能去哪?
咦?!
想到這裡,趙清便突然發現,聖體丹時時刻刻在向外釋放的綠光並不是穩定不動的,而是明顯在向着某個方向緩緩流淌!
順着綠光流淌的方向望去,趙清最後看到的不是別處,正是聖體丹的來處,也即她的心口。
那些綠光竟又重新流回了她的心口?
好奇之下,趙清立刻再次內視,一下便看到了從心口流進來的綠光,並看到綠光其實是又流回了她的心臟。
那些綠光到達她的心臟後便消失不見,可是,卻不見她的心臟有任何變化,甚至連一點感應也沒有。
這又是怎麼回事?
總不能可能自己的心臟就像哥的時空門,直接把能量傳送到別處去了吧?
再好好看看!
趙清閉目凝神,用更大的精神力往心臟中看去!
“轟!!!!!!!!!”
趙清完全沒有準備,一聲巨大的轟響在她腦海中響起,而後,她便進入了一個綠色的海洋!
可構成這海洋的,並不是水,而是她的身體的每一個器官,每一片肌理,每一滴血液,每一個細胞!
她看到了一個綠色的自己!
而聖體丹裡那消失的一界海水,盡在她綠色的身體裡……